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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是该绝望了(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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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浓重且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程野的鼻翼,他规矩的坐在白大褂面前。
“程先生,冒昧的问一下,您的家人没有来陪您检查吗?”
“啊……他比较忙。”
“这样,那我就直说了,您需要一个心理准备。”
程野心蓦的往下一沉。
“我们在您的颅内组织发现了一颗恶性肿瘤,因为发现时间较晚,可能在治疗方面做不到根除。”
程野整个人僵在那里。
“脑部……肿瘤?那,那个能够确切的说一下是什么意思吗?能不能治?什么叫不能根除?”
“程先生,您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吗?”
“不,不需要,你就直说吧,我觉得我可以承受得住。”程野处于高度紧张,语气中透着颤抖,干笑了下。
“简单来说,您患有脑癌晚期。”
“不好意思,我需要出去透口气。”程野深吸了口气,扶着门框走出了诊疗室。
不可否认,刚刚那一瞬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顾斯泓。
心里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连呼吸都是颤抖的,他死了的话,顾斯泓怎么办啊……他不敢坚定的去相信那个从来不说爱他的男人会选择为他孤独终老一辈子,自私点想,顾斯泓心上放的从来不只他一个人,他有家人,有朋友,有情人,但是他只有顾斯泓一个人,除了那个远在国外从十三岁后没见过一面的姑姑,他已经找不到另外一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了。
明明知道就算自己消失了,顾斯泓顶多消沉一两年就会重新开始生活,会有新的爱人,新的家庭,新的情感。
抛去生活中的琐碎,程野觉得他这辈子简直是失败极了。
十二岁丧父丧母,到十七岁为止浑浑噩噩,十七岁过后找到了信仰,到现在仍是围着信仰团团转,三十多岁了,却已经到了尽头。
他此刻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其实他很想放声大哭,宣泄自己的不满,不甘心以及怨恨,可他眼眶就像是接触过沙漠上空的气流般,死死睁着眼睛半天,还是干涩涩的。
手掌心的冷汗倒是密集起来了,揉了揉脸,调整好心态,重新走进诊疗室。
“医生,我这病,能治吗?”
“程先生,我们这边建议您先和家属谈过再做决定。”
“不用了……我没有家属。”
“既然这样……如果您选择在本院治疗,现下有一个治疗方案,过程漫长艰难,治好的几率微乎其微。”
“简单来说就是在给我续命对吗?”程野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态问出这句话。
“呃……嗯,您可以这么理解。”医生显然有些诧异,他从医二十余年了,像程野这么大的,知道自己得病的一般都是又哭又闹,还有几个受不了直接昏过去的第一次见到年纪轻轻就把生死看的这么淡的人。
程野用力睁了睁眼睛,终于感觉到一丝丝濡湿,“那……如果按照您的治疗方案,我还能活多久?”
“放宽心态,半年到两年有余。”
才两年多啊……真的不够,真的不够,他真的贪恋人间的好,还想多活两年的,可是为什么这种事情就发生他身上呢……?
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顾斯泓!
本来就是注定了的事情,和他说只不过徒增伤感,还不如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他,省的到时候他和现任缅怀前任的时候说的都是他的坏话。
“喂?顾顾啊,中午想吃啥?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吃罗宋汤来着?好的,我现在买食材做啊,什么?你回来吃啊?公司不忙吗?好好,知道了……”
罗宋汤,嗯。
先西红柿切块,然后牛肉切丁,放水,西芹,还,还有什么来着?他怎么忘了?明明都记下来了,啊,对啊,他现在脑子不好使啊,看看书吧,嗯,胡萝卜……土豆……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还有……
一边想着,一边切着西红柿,指尖突然通过神经将痛觉传送到大脑,尖锐火辣辣的疼着。
程野手忙脚乱的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着,缓缓的蹲在灶台前,整个人像小婴儿一样蜷缩着,脸深深地埋进带着油烟味的围裙里,拼命地吸入令人嫌恶的油味,感知着他能感知的一切,好像在证明着什么。
嗯,还能感觉到疼,不算严重吧?或许,医院检查错了呢……
好像偏要和他做对,右腿传来一阵麻麻地疼,整条腿都抬不起来了,好像断了一样。
啊,是神经麻痹啊……
终于,脸埋在围裙里的他嘶吼着痛哭,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死命般的紧紧把自己抱成团,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锅里烧水的“咕嘟”声。
蹲了一会儿,腿还是有些麻,艰难的起身坐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看着不安躁动的铁锅上升起袅袅的热气,他竟然没有能力把它关掉,又是一阵无力感。
座机电话响起来了,程野不知道是谁,没有去接,因为他没力气。
响了一会儿停下了,程野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会他知道打座机的是谁了。
是顾斯泓,程野接起了电话,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糟糕。
“喂?程野。”
“嗯,在呢。
“我中午不回去了,你也别来公司送饭了。”
“那你中午怎么办?”
“随便在公司订盒饭就好。”
“嗯,行,注意休息。”
“好的,挂了。”
就在电话挂断的前一刻,程野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女人娇媚的调笑声。
清晰无比,也疼的深刻,怎么说呢,就像你费尽心思的不要那人收到一定一点的伤害,那人却轻易地把你踩进泥里蹂躏践踏,丝毫不留情面。
程野缓过来劲儿,脸上,额头上,全是一层细密的冷汗,五指紧紧扣着手机壳,指节发白。
“砰”的一声,手机被他砸的老远,机壳和屏幕在地板上分离。
“顾斯泓,你他妈的真可以!”
许梓菲是顾斯泓养了一年多的一个三线小明星,她之所以能在顾斯泓身边待的那么安稳,不光是因为长得漂亮和会服侍人,最主要的是听话。
给了住处和钱,不吵不闹,静悄悄的等着金主一月一到两次的临幸,乖巧懂事的像条深受主人宠爱的狗。
顾斯泓原本打算今天得空和程野在家吃顿饭,却在停车场收到了许梓菲的电话,电话里她哭哭啼啼好不惹人疼惜的说,她母亲心脏病犯了,麻烦顾斯泓帮她找医院和好的治疗团队。
顾斯泓念在她以往的乖巧,亲自去处理了下,许梓菲却顺势留了他吃饭,顾斯泓想着这时饭店已经过了,再回去也麻烦,正好许梓菲家里离他公司比较近,就不折腾了。
可就在顾斯泓挂电话前一刻,许梓菲突然甜腻腻的来了一句,“太谢谢你了顾总。”
搞得顾斯泓有点尴尬,黝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许梓菲精致的妆容,丝毫没有为了母亲生病住院的操劳,“我喜欢聪明人,别做讨人嫌的事情。”
不理会许梓菲惨白的脸色,拿了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出了门。
程野没有心情吃饭,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卧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感觉到胃部因饥饿感导致的痉挛,想定外卖,但是发现手机早就被自己砸了,程野刚哭完就又想哭了。
还好床头抽屉里有备用机。
炸鸡,奶茶,烧烤,程野把平时顾斯泓禁止他在家里点的外卖全都点了一遍,也不管他那脆弱的胃受不受得了。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委屈了,没遇见顾斯泓之前他多快活啊,自由自在的,不用因为一个人脸色稍微不对就战战兢兢,也不用为了一个人把所有锋芒所有强硬收起来,只留给他柔软的那一面,更不用克制自己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作风而去委曲求全的照顾别人的心情。
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嫌弃自己不争气,这一天流的眼泪差不多赶上过去三十年流的还要多。
不过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是他死乞白赖的缠着顾斯泓,是他上赶着对顾斯泓好,是他没有尊严的自愿被绿,一切都一切,不管是从谁看来,都是程野心甘情愿的都是程野贱,他不识好歹,顾斯泓已经不嫌弃他和他在一起,他还贪婪的不知足,想要一个从前喜欢细腻腻女孩子的人爱上他这个粗啦啦的大老爷们。
门铃响了,程野觉得唯一安慰的就是外卖很快这件事。
软着腿下床取外卖,开了门,发现男人俯视着他狼狈的一面。
“为什么哭?”顾斯泓揉揉程野的头,还是僵着一张脸,但是眼睛里的担忧不会骗人。
看着顾斯泓这样,程野鼻子一酸,一大股委屈涌上来,就差没在顾斯泓眼睛下大哭出来。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略微带着撒娇的意味。
“又没有事情了,想着回来陪你,怕你做的东西都扔了。”
程野想着他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西红柿和正在路上的垃圾食品外卖,有些慌慌的。
顾斯泓搂着程野的腰,带着他坐在了沙发上,尽量温柔的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程野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快死了。
“没事儿,就是看了部电影,挺感人的。”程野揪着衣摆,他很少对顾斯泓撒谎,所以做不到得心应手。
“什么电影?”顾斯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程野默默别过脸,思考着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拷问,没想到顾斯泓一点也不关心他哭的真正原因,迈着大长腿去厨房找吃的。
程野庆幸中带着失落,好家伙,自己费劲心思的瞒住那个王八蛋,他到好,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你做什么了?”清冷的声线带着疑惑。
“啊……?哦!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就点的外卖,还没送到。”程野有些心虚,但即刻又觉得该心虚不是他,是顾斯泓,所以腰板立马挺直,“对啊!我叫的外卖,我做饭也烦了,今天偷懒。”
顾斯泓转过头古怪的看了一眼程野理直气壮的样子,两人视线交汇了又半分钟,最后顾斯泓败下阵来,无奈的移开了视线。
当外卖到的时候,顾斯泓很是嫌恶,在他看来,没有一样能吃的,偏偏程野还在那里吃的欢快。
代价就是,程野半夜被胃疼扰的睡不着。
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今天他的冷汗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程野恨铁不成钢看着睡得心安理得呼吸均匀的顾斯泓,死死捂着胃部,脸色惨白的下了床,临走还细心的替顾斯泓掖好被子。
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紧张顾斯泓的动作,要不是此刻虚脱了,恨不得给自己俩大嘴巴,怎么就那么贱!
下床找了胃药才感觉好受许多,坐在地板上缓着力气,然后去隔壁的客房将就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