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月》赵笑笑

25、聪明误

　　“你们收拾东西干什么？”我奇怪地看着在我面前忙碌的丫鬟们。
　　“王爷吩咐了，要请您搬到东院去住呢。”紫湘喜滋滋地说。
　　按照大成王朝的规定，正妻居东，妾居南，仆佣居北方而厨房等杂乱之物则位于西方。但是我自从进入敬王府以来，就一直住在南边，显而易见，敬亲王并没拿我做正王妃看，现在却又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年头，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不去！”我冷冷地说，旁边的丫鬟们顿时都愣住了，却又都不敢吭声。
　　“这是哪儿？”我睡了一觉起来，立刻发现情况不对，这肯定不是我之前住的地方！
　　“这是东院啊，王爷怕你不肯搬，就趁着你睡着的时候给搬过来了。”紫湘怯生生地说。
　　我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却因为突然用力而导致胸口一阵刺痛，“我不住这儿！”说完我就下了地。
　　我打开房门，站到了院子里，“你们去跟王爷说，他要是不给我换回去，我就在这儿一直站着！”
　　“王妃，您的病才刚好，可不能这么着折腾啊。”紫湘赶紧给我披了件外衣，虽然已是暮春，可是到了晚上却还凉意袭人。
　　“怎么了？”敬亲王匆匆赶了过来。
　　“我要回去住。”我看着他，强压着心口的悸痛。
　　“这里本来就是你该住的地方，你身子刚好，别闹了，啊？”他柔声劝我。
　　“你不用假惺惺地装好人，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住在这里的，只要你不让我回去，我就一直在这里站着！”我强忍着揪心的痛跟他说。
　　“现在已经晚了，明白再搬好不好？”他好声好气地说。
　　“你还真是够能装好人的啊？”我忽然捂住心口，心口越来越厉害的刺痛让我顿时眼前一黑，瘫在了地上。
　　“你可算是醒了。”看到我缓缓睁开眼睛，我听到礼亲王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环顾四周，我看到了敬亲王和冯瑞的脸。
　　“敬王妃，你有心悸之症，最忌动怒和大喜，以后切不可再像昨日一般了。”看到我醒来，冯瑞也常常地舒了一口气。
　　遣走冯瑞，礼亲王笑眯眯地对我说，“四嫂，你以后可别再发那么大的脾气了，你都不知道昨天你发病的样子都快把我们给吓死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要住在这里。”
　　“这是东院，你是四嫂，不住这里住哪里？”礼亲王开始跟我胡搅蛮缠。
　　“礼亲王肯定读过《庄子》吧？”我忽然问他，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庄子》的《秋水》篇里有一个故事：楚王派了两个大夫去请庄子当楚国的丞相，那天庄子在濮水钓鱼，他头也不回，淡淡地对两人说：“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了快三千年了，楚王还把它供在太庙里。你说这只乌龟是愿意死了留下尸骨受人尊敬，还是愿意活着拖着尾巴在泥里爬呢？”那两个大夫说：“自然是后者了。”庄子说：“那好，两位请便，让我拖着尾巴在泥里爬吧。”我看看敬亲王，“你现在看我没有几天活头了，考虑到要是就这么让我死在哪里，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才急着把我给搬过来，对不对？”
　　敬亲王把脸转过去，没有说话。
　　“四嫂！”礼亲王出来阻止我了。
　　“嫌我说话不好听，是不是？”我笑了，眼泪却开始往下流，“我是说话不好听，可是我从来不害人，可是有的人呢，说的倒是比唱的都好听，可是却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我这一激动，心口又开始疼了。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好吗？”礼亲王让我的样子给吓坏了。
　　“我没事。”我用力按按胸口。
　　“我跟你说，那个冯瑞现在正在想办法帮你找药呢，我看你这个病，肯定能治好。”礼亲王宽慰我。
　　“我明天想进宫面圣。”我声音微弱地说。
　　“你身体这么弱，进宫干什么？”礼亲王奇怪地问。
　　“你别管这么多了。”我用力按按胸口。
　　“好了，我不问了。”
　　“把这个人参汤喝了吧。”敬亲王把一碗人参汤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摇摇手，倒在了床上。想起不久前，我还在赛场上跟娜木珠公主比赛骑马射箭，如今的我，却虚弱得连走出这个东院的力气都没有。命运真是捉弄人，让我以最绚丽的方式亮相后，即刻就归于黑暗。就像那绚丽的烟花，转瞬就灰飞烟灭。
　　第二天，我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进了轿子里。
　　“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进宫？”敬亲王也坐了进来。
　　“去问皇上要赏赐啊？”我冲他一笑，“要是不趁现在要，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他敢因为看到我脸上的微笑而开心，转瞬就因为我后面的话而变了脸色。
　　“冯瑞已经在抓紧时间查找医书找药了，你不要太悲观了。”他假惺惺地劝我。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想，我们两个解脱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我笑了，对他是解脱，对我也是，虽然不甘心，但是却无可奈何，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要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样东西！
　　“你一定要这么说吗？”他忧郁地看着我。
　　“不然如何？”我看看他，“这里没有外人，你没有必要演戏了。”
　　“原来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关心在你的眼里都是在演戏。”他苦笑了下。
　　我懒的再理他，将头靠在轿子上，暗自盘算着待会儿见到了皇上该怎么说才好。
　　“臣妾参见皇上。”我刚想跪下，就被皇上给叫住了。
　　“不用行礼了，你刚刚受过重伤，身子还未大好，就不必拘泥于那些礼节了。来人啊，给敬亲王和敬王妃看座！”
　　“谢皇上赐座！”
　　“不必了，你跟娜木珠的比赛可算是给我□□争了气了，只可恨那小国刁民，见赢不了你，竟然使出那等卑劣手段！幸好你没有什么大碍，否则我□□军队定然踏平它罕云国！”皇上一副气愤的样子。
　　“皇上过奖了，臣妾担当不起。”
　　“哎，什么担当不起啊，不过朕倒是颇为好奇，敬王妃如此精良的骑术是从何处学来的呢？”说着，皇上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地看着我。
　　我浅浅一笑，“臣妾自幼生长在山野之间，会骑马有什么奇怪的。”我想皇上对我的身世哪怕不是完全知道，也会知道十之六七，最起码他就不会相信我是在宰相府里长大的。
　　果然，他哈哈笑了，“四弟，你好福气啊，找了这么个文武双全的媳妇！”
　　“此事还多亏了皇上的赐婚。”旁边的敬亲王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今天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我咬了下嘴唇，刚想说明来意，却被太监的通报声给打断了。
　　“兰妃娘娘求见！”
　　我心里一惊，眼睛不禁扫过敬亲王，她怎么来了？看来是敬亲王连夜通知了她，怕我会拼个鱼死网破，在皇上面前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来，所以让她瞅准时间来见驾。
　　“陛下，兰妃娘娘怀有龙种，身子娇贵，臣妾身子刚好，唯恐会把病气过给娘娘，所以特请告退。”我站了起来。
　　“都是自家人，不碍事的。”皇上摆了摆手。
　　“可是，”我为难地看了看皇上，“臣妾的身子还没有好爽利，万一要是把病气过给了娘娘，臣妾就算是万死都不足以赎罪啊。”
　　“那好吧，既然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就先回去休养吧，等什么时候身子完全好了，就进宫来，其实，要是放在民间，你既是我的弟妹，也是我的大姨子，是亲上加亲的关系，有事就该常来走动，用不着这么拘礼的。”他又看了看敬亲王，“六弟啊，回去后你多找些太医给王妃诊诊脉，药材嘛，只要是这宫里有的，你就尽管拿！”
　　我告退了出来，为了不跟兰妃碰面，给她过来病气，我是从后门走的，但是在离开大殿的那一刻，我回头看去，一个艳丽的大红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此刻的她如日中天，竟然以妃位穿上了只有皇后才能穿着的大红衣服，可见她在宫中之地位。她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有父母的宠爱，显赫的家世，跟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的宠爱，没有家人的呵护，没有可以庇佑我的人，但是即使这样，她却依然要夺去我唯一的所有——我的生命！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不禁一阵刺痛，旁边的敬亲王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怎么了？”他伸出手来想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了。
　　冷如兰，如果我今天没有见到你，或许我就会这么认命地死去，但是，老天既然让我见了你，我就绝对不会再如你所愿默默地死去，我要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即使无法跟你们同归于尽，也要搅得你们不得安生！
　　“你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再回去的路上，我问敬亲王。
　　他纳闷地看了我一眼。
　　“你是怕我会在皇上面前说出什么不利于你们的话来，所以才提前通知如兰，让她来见驾的，是吗？”我微笑着看着他。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的，是吗？”他看了我一眼。
　　“不是我不信，是你不敢说不是，”我笑了，“其实，我今天进宫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说任何不利于你们的话，”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看看我，却什么都没有说，“我今天进宫，本来是想请皇上下旨让你休了我的，如果皇上不同意，那我就想请皇上下旨把我从皇家的玉牒中除名，就算生前不行，死后也可以，”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将头扭向了一边，“我不想生前碍人的眼，挡人的路，死后还要惹人讨厌。”按照皇家的规矩，我们是要合葬的，我可不希望死后还跟个讨厌我的人在一起，“可是你们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让如兰去找皇上，看来我们两个就连死都要在一起了。”我不禁苦笑了。
　　“你不会死的，”他忽然转过头来，生硬地对我说。
　　“如果我不会死，那么我岂不是要成妖怪了。”我忽然笑了。
　　他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要是真的成了个妖怪，到好了，我心里想，起码我就有能力收拾你，太后，如兰和冷云了，可惜我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