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天记》常怀山

338、第338章

　　甜润的水汽乘着晚风由敞开的窗户灌入房内，氤氲缭绕的水汽像极了晨起的白雾遮掩着窗外的景色，在小憩中的元勍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看着在空中散漫着的蒸汽，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桂花清香，像是有人在蒸桂花糕，她闭上眼睛稍作凝神后分辨出确是桂花糕的香气，这秋意正浓的时节吃上一些桂花糕或是烧鹅也不错，她想起了曲周城中著名的吊井烧鹅，新鲜出炉的烧鹅无需搭配其他佐料，下酒或是配茶都是极好的食物，只可惜她还没能带云歌将常世的大好山河都游历一遍，是她欠了她。
　　“师尊，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初焐在门外的一声叫唤拉回了元勍的思绪，她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身，赤着脚走到窗边，初焐正坐在一只矮凳上左手捏着蒸笼的盖子右手拿着蒲扇在扇风，他的面前是那日她用来煮茶汤的炉子，炉子的蒸笼里蒸着桂花糕和白糖糕，两道糕点都该出炉了。
　　“得趁热取出来，再迟一些味道就差了”元勍不做他想地翻过窗台来到院子里，她赤着脚走向初焐，正等着享受他给她准备好的糕点。
　　“师尊”初焐将蒸笼里的白糖糕和桂花糕装进放在另一只方凳上的碟子里后递给站在自己左近的元勍，她伸手接过碟子后慢悠悠地捏起一块白糖糕送入嘴中，她看着初焐没有熄灭炉火的意思似乎仍有需要用炉火的地方，她没有做声地转而看向院中其他处，蓝玉正站在定安堂的大门警戒着四周，阎昂不见踪迹，她的司祈没有现身应该是尚无法化形的缘故。
　　她吃完碟子里的白糖糕后再吃桂花糕，桂花糕与白糖糕的口感有明显的差别，她吃完第一块后再吃第二块，桂花糕的口感明显好于白糖糕。
　　“是黄师傅做的桂花糕，你做的白糖糕也不差”元勍在吃完碟子里白糖糕和桂花糕后她认真地点评着两种糕点。她喜食甜食也是费尽心力才将聚仙楼的糕点师傅弄上鼎山来专职给门中弟子做糕点，她甚至想过门中或许可再展开一门厨艺的修习课程，毕竟民以食为天，只不过门中的开支始终是寅吃卯粮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师尊的舌头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了我和黄师傅的手艺，枉费我在他身边学了这么些年”初焐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拿过浸在水盆里的秋梨，是要用秋梨做秋梨膏的模样。
　　“这是要做秋梨膏？”元勍看着初焐正在往火炉里加炭，是要加大火势更加确定他要做秋梨膏。
　　“趁着这两天天气尚可得早些熬好秋梨膏备用，墨泉在外流浪的这么些年中积劳成疾，特别是肺部受损，入秋便会有一段时日咳嗽不止，她的肺病可大可小本来是该静心养着，可如今不同往日！我们这班师兄弟也只剩下我们五人了”初焐小心地往火炉里添了炭后扇风的频率减缓了一些，他这一说倒点醒了元勍，她原来并不知道墨泉身体也不大好。
　　人族的孱弱是在过了知天命之年后逐渐显露，先是精神力逐渐衰弱再是肢体乃至五脏六腑都有了各种需要调养的毛病，最后是头眼昏花，神智恍惚、昏聩，她这百年来看着身边的人一点点地死去、变老，她无力阻止人的生老病死正如她无法阻止魔族入侵常世一事，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
　　“山下的情况如何？”元勍在叹了一口气后沉声询问着初焐，她没有下山自然也不了解山下的情况如何，她最关心的仍然是常陈是否按时抵达鼎山，墨泉是如何安排将门中典籍运往藏满山，这其中是否有她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或是有没有遇到棘手的问题。
　　藏满山的地理位置独特，易守难攻，魔族便是完全攻占了常世也不一定能夺下藏满山，门中的各种法术、要略、典籍事关天一门是否能够迎来下一个百年再崛起，她担心得不得了。
　　她是亲眼见证了这过去一百多年将近两百年的岁月中天一门的创立、光大再至即将覆灭，这种心情极为复杂，身为半妖半魔的她能够做的事不多，命运既注定了人族要迎来这一场浩劫，她便是想极力阻止也是徒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常陈已顺利抵达鼎州已与墨泉她们汇合，门中的各种典籍也已秘密交托镇远镖局的人护送，常陈会带着墨泉挑选出的弟子一同随镇远镖局的人前往藏满山，他们会在明日一早启程，官府那边对墨泉带着门中弟子撤离鼎山一事已起了疑心，您在隆安票号里存的银子我命人取出，暂时用银子堵住那狗官的嘴，只是..”初焐声调平和地解释着墨泉做出的安排，元勍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表示赞同，她看着初焐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从他的心声中听出了他的犹豫。
　　“你是想如若魔族入侵常世在即为何我们不派人通知官府将鼎州的百姓迁走？”元勍毫无情绪起伏地应着初焐的心声问道，初焐所虑她最初也与浑云推演过今日的情况，一旦魔族离开鼎山鼎州城中的百姓必死无疑，心怀天下的人是该通知官府将百姓迁走，只不过她和浑云都做出了她们认为对的选择。
　　“是，还请您解释一二”初焐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蒲扇，认真地看着元勍在等待她的解答。
　　“鼎州城的百姓无法迁走，他们既生在鼎州自然就成了我们的筹码，仙族迟迟不肯出手是在等着魔族对常世造成真正的损害，你觉得迁走百姓避免无谓的伤害是理所应当可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再者，鼎州的百姓有六至八万人，这些人你把他们迁到哪里？他们逃离的脚步再快也无法快得过来势汹汹的魔族，魔族一旦冲出鼎山，不出一日鼎州方圆百里都的生灵会为魔潮所淹没，我不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留在鼎州等死是很残忍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没有生灵涂炭仙族是不会出手干预魔族入侵常世的事”元勍看着初焐解释着这其中的缘由，不是她不肯而是不能，鼎州的百姓与其他城池的百姓一样都是人族，这必要的牺牲是人族为求得仙族相助必须要付的代价。
　　“弟子明白了”初焐在元勍的解释后他虽不认同但还是选择相信元勍的决定，元勍看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这一声叹息是在为鼎州城的百姓们哀悼。
　　“你师傅早早就与我推演过魔潮入侵常世的过程，人族必须付出数乃至数十万人的性命换取仙族的出手干预，单凭我与天一门的力量无法改变魔族会攻占常世的事实”元勍想了想又多做了一番解释，因初焐始终觉得任由鼎州的百姓们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遭受魔族攻击而死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这个选择是壮士断臂自救，他们是真的没有其他选择可做。
　　“你有看到阎昂吗？”元勍在解释过后见初焐始终没有做声的意思她转而询问阎昂的下落，阎昂的伤势仍然不轻，虽说在鼎山中自由来去是不成问题但若是遇上一些大妖还是有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他若是在鼎盛时期她自然无需刻意关心他，如今的阎昂是禁不起一点风浪。
　　“魔尊..”
　　“莫要多管闲事！” 阎昂在初焐正要出声解释他的去向时冷不丁地做了声，元勍循声望去她看着一团魔气自西侧的屋檐落在院子的地上，随着魔气落地后它化作了人形。
　　“你的事可不算是闲事！” 元勍正声提醒着阎昂他话中的错处，在她眼中他的事从来都不是闲事，她是他的朋友，不论阎昂怎么想，他们始终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
　　“山中煞气正在消退，吾代你勘查过离岸崖的魔气，魔气没有受法阵的影响而自然地在消退，应该就是这三日内的事了”阎昂看着元勍坚定的神色，他抿了抿嘴角但没有透露出更多情绪波动，他将自己的所见与猜测告诉元勍，羲和即将抵达常世，人族与魔族的恶战即将拉开序幕。
　　“如此，你更应该和初焐一起离开鼎山才是！”元勍思索了片刻后正声提醒着阎昂和初焐二人应该要尽快离开鼎山，一旦羲和率领的魔军登陆离岸崖他们就没有机会离开了，她自然知道自己无法强加自己的意愿给二人但她仍然想告诉他们，她将他们视作家人，她不希望有无谓的牺牲。
　　“吾自然不会为了人族奉献自己，你莫要多言！”阎昂在元勍的提醒下冷声应答道，元勍看着他的神色微带怒意，她这才明白他是极为不愿意听人重复着同一句话的魔族，他甚至已经开始觉得不快。
　　“好，好，好！魔尊的话初焐可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熬好梨膏就下山吧！不必再说什么，我不需要你”元勍觉得无奈地连连说了三声好后她将目标锁定在初焐身上，她冷声提醒着初焐快些下山，她不希望初焐走在她前面，让她给他送终才是真的不孝。
　　“师尊，我知道了”初焐看着元勍没有他的声线略有波动地说着，他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
　　元勍上下打量了初焐一遍后端着手中的碟子进了房门，同样的她不想亲自送别初焐，她是最怕离别的人，只可惜这世间多的是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