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天记》常怀山

16、第 16 章

　　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中，照亮着烈焰城内外的景物，白昼中裹挟着尘土的狂风在日落后短暂平息，西荒的白昼极热，夜晚极寒，白昼的狂风具有极强的杀伤力，所以日落后妖魔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烈焰城的城墙是只有七尺的高度的黄土墙并不如常世和北域的城墙那般雄伟，西荒并无战事也从未经历过朝代更迭，并不需要高耸的城墙防御什么，这一道黄土墙只是区分城外和城内的差别。
　　“这里是..”叶长庚疑惑地问着元勍，他们此刻正在她的识海之中，眼前所见便是两百年前的烈焰城。他们站在黄土墙之上，城墙外是正热闹的夜市。以妖力化成的一盏盏颜色各异的灯笼悬在空中照明，摆着摊子的妖魔们正以物易物地做着交易，有些妖魔化为了人形，有些就用着自己的原形，以原形示人的都是些小妖魔，体型太大的妖魔们都会化作人形，免得在夜市中与其他妖魔发生擦撞。
　　“是两百年前的烈焰城，城外东北方向是陵水剑派在烈焰城的铸剑炉，每年都有许多神兵利器从烈焰城被贩卖到他域，还有两刻钟你就会看见两百年前的烈焰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走吧！下去瞧瞧”元勍纵身跳下黄土墙，既然来了当然带叶长庚瞧一瞧烈焰城兴盛时期的盛况。
　　“让一让，让一让..”元勍二人刚刚来到夜市中心的位置就看见了拘着一只猫妖的银罗刹，正拽着捆住这只猫妖双手的银索穿行过夜市正要往城内去，它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姿态憨厚的猪妖，猪妖的腰间挂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一个商字。猪妖是这夜市的摊贩，看来是猫妖不守规矩，偷摸了东西。
　　“刚刚过去的是银罗刹，负责城中的治安，西荒是人、妖魔混居的地方，在这里没有妖力强大或弱小之分，守西荒的规矩能在此处生存便是西荒的域民，受夜罗刹的庇护”元勍指着银罗刹解释道。
　　北域以王族为尊，因为王族的妖力强大，其次是狼妖，其他妖族在北域如果不够强大便会被欺负、打压，这一代的北域王叶泽奉行平等制，改了许多陋规但实行起来却很有难度。
　　东海是龙族的地盘，龙族本就是上古神兽，其他物种在东海的情况应该尚可，她对东海的了解并不算深。
　　南蛮是兽人部落，兽人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要职，妖、人在南蛮必须得到某一兽人的庇护，否则极有可能被杀害，按照南蛮律法，行凶者若是兽人则无罪，反之兽人还要追究人、妖行凶的罪名。南蛮是人最不易生存的空间，南蛮兽人成年还有猎人仪式，每年都有大批奴隶通过空间通道被贩卖到南蛮。兽人们、妖、人都信奉鬼师的力量，这是三族唯一的共同点。
　　“云歌你瞧！这是常世女子戴的簪花，我买一支送你吧！”元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她、云歌还有横川三人正结伴在夜市间行走，彼时的她看中了一支首饰摊上的蝴蝶簪花，正要买了送给云歌。
　　“不必铺张”云歌冷着脸拒绝了元勍的好意，但她还是买下了那支簪花，趁云歌不备时插在了她的发髻上，云歌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这是我和云歌，与我们结伴的也是一只妖兽名叫横川，这时我们三个都在上一代妖医青阳君的门下学艺”元勍向叶长庚介绍了一下横川的身份，她在上一代妖医门下也算不得是学艺，云歌和横川是真的在专注地学医，她闲来无事就给青阳君打打下手，大多数时间里都在惦记着青阳君的灵药。她看着往日的自己与横川、云歌在夜市中随意地逛着，宁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元勍，你和泽芜君一直都在一起吗？”叶长庚突然直呼着元勍的名讳，语调像是她的友人，半点儿不慌。
　　“是的，我和云歌都是从梦渊里出来的妖兽，我与她一同长大，一起拜师学艺，我长至如今有两百年都与她一同度过！叶长庚你直呼我的名讳是想欺师灭祖吗？”元勍先做了解释，随即伸手拍了一下叶长庚的脑袋，他怎么着也唤了她一天的师傅，怎么入了她的识海就生出了泼天的胆量，竟敢直呼她的名讳。
　　“我觉得还是唤你名字比较适合，毕竟你也没有喝我的拜师茶，妖力也不算强大，或许不出一百年你就要受我保护呢！不过你放心在人前我还是会唤你做师傅”叶长庚的解释在元勍听来像是诡辩，这一霎那，她感觉自己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她以往也是这么不守规矩。
　　“我便是妖力再微弱也自有他人的保护，轮不上你！叫师傅，你再直呼我的名讳，我就将你困在这识海之中”元勍冷笑了一下，不论今时她与叶长庚之间的妖力差距如何，百年的时间自然不会令她沦落至需要他这个小妖怪保护的地步，她可还有司祈呢。
　　“是，师傅，弟子知错了”叶长庚听到元勍要将他困在识海之中，他立刻认了错，倒没有敢跟她强硬到底，是个识时务的家伙。
　　“马上要来了，跟我走吧！”元勍抬头看向夜空，已经到了地火要爆发的时候，她领着叶长庚往夜市的另一头穿行而去。
　　这一边夜市的尽头是一处高坡，她们师徒二人在爬上山坡后便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剑炉的方向迅速集结成为一股火浪朝着烈焰城涌来。
　　“这是.”
　　“是两百年前发生的烈焰城地火，这一片维持了半个月的火海吞噬了万千西荒域民，今夜这里便是地狱”元勍平静地说着，她们看着人、妖、魔们在火海的追赶下拼命地狂奔，大多数妖魔已经变回了原身，可在这一片火海从城门口又涌进来城内，城内聚居的域民们在逃生的时候是一片混乱，不少瘦小的妖魔死在其他大型妖魔的蹄下，惨叫声连连。
　　“这场地火原本只在烈焰城发生，可白昼的狂风卷着地火到了西荒的其他城池，这种地火并不能用水浇灭，用妖力只能扑灭一部分，可一到了晚上地下又冒出新的火海，我和云歌就是在这里看着这些认识或者素昧平生的妖魔向我们求救”元勍带叶长庚观赏过火海后她们身边的景物随着她的意念转变成了第六日救治伤患的简易草棚外，一个个躺在地上或烧得半焦或已经只剩下一部分惨体的妖魔们咬着牙在等待救治。
　　草棚里是一个个正在忙碌着的医者，便是救治到妖力不济也要想法子救好轻伤者，草药、水和灵石都不够，重伤者只能在草棚外等死。
　　“这里半数的妖魔经过地火吞噬后都变成不生不死的状态，当时西荒各地都发生地火造成的天灾，我们无力救治它们，最后它们求着我和云歌杀掉、或者吃掉它们，以补充妖力救治其他待救治的妖魔”元勍依旧平静地说着，这桩事是她心头的痛但都过去了，地火熄灭后的那十几年里她常常会想起这一天。杀十个救三个，这种残忍的选择，她希望再不要做了，哪怕死也比做刽子手要强。
　　“后来地火是怎么熄灭的？”叶长庚与元勍一起沿着草棚走了一圈，在哀嚎着妖族声音盖过在□□的妖族，叶长庚比她想象得更镇定一些却不敢看那些妖魔。他假装不经意问着地火熄灭的事，她没有将当晚所发生的事展示给叶长庚看，她们还没有熟到交心的程度。
　　“有传言请北域王用北域的王族密术在地火冒出之处施法，地火便不再重复冒出，夜罗刹派了使者前往北域求援，不过北域王没有来，他甚至将使者赶出了北域，好在这场地火烧了十五天后终于是熄灭了，夜罗刹也是由那时开始不再关心其他域的情况，潜心修炼，最终成为了妖神”元勍感叹地说着，地火是自然而起自然而灭，他们没有寻到解决的法子。夜罗刹经此事后修炼成了四域中妖力最强大的妖神，可他还是没有令西荒的躲过动荡。世间的事最忌讳被安排了，谁安排了，谁就要遭殃。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叶长庚在听到他父亲拒绝救援西荒后流露出了震惊之色，他似乎并不知道他父亲拒绝了西荒使者的事。当然，夜罗刹派遣使者去北域的事并没有太多妖魔知道，目睹两百年前地火的妖魔们如今也分散在各域，西荒现今也不知道还有几个。
　　“不必内疚！人、妖、魔活着并无不同，如遇天灾我们都将面对如此境地，人活百年尚且嫌短，妖有千年之久的寿命自然会遇到更多的灾祸，说到底我们活着都是在与天争命罢了！”元勍好声宽慰着叶长庚，这番话她是由云歌口中听到，不曾想有一日会再转赠他人，她轻轻地拍了拍叶长庚的肩膀，带着他从她的识海离开，前因后果既已讲明，自然不便再逗留其中，她的妖力也是极宝贵的。
　　离开识海，元勍与叶长庚各自恢复神识，离岸崖上是正在打扫战场的天一门弟子们，火把点亮了山崖的四周，他们都闻到了阵内浓郁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师傅，请带我一起去西荒”叶长庚退开了两步，他冲元勍拱手道，他愿意随她前往西荒。
　　“如此甚好，我要回屋睡觉了，你们自便”元勍满意地说着，她镇定地召唤过老张头，她纵身跳上它的背，督促它快些将自己送回庆安堂，她需要休息，丧失了五成妖血的她极容易晕倒，她好歹是鼎山最尊贵的人物怎么可能人前失仪呢！当然不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