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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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倪一宁跟着沈修来到了解剖室，现在是夏天，正值炎热，她的背后却透着一阵阵阴凉。
她微微躲在沈修的身后，表面上她看起来若无其事，心里却是胆战心惊，怕得要死，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法医解剖尸体。
尸体躺在冷冰冰的解剖台上，法医用锋利的刀子划出一条细长的口子，五脏六腑全部袒露出来。
倪一宁实在没忍住，跑到垃圾桶旁，死死按住胸口，胃里一顿翻江倒海，连带昨天晚上吃的饭一并都吐了出来。
沈修无奈的扶着额，也已经懒得多说些什么了。
法医摘下口罩，瞧见沈修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了摇头，像是在安抚他：“这很正常，我刚来那会，不照样吐，总会习惯的。”不过很快又言归正传：“死者后脑勺有被玻璃器皿砸过的伤口，但不足以致命，真正的死亡原因是胸腔内大量出血，导致失血过多而亡，根据尸斑以及食物在她胃里的消化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沈修的视线慢慢落在死者的手腕、膝盖以及脚踝，这些地方皆有轻微擦伤的痕迹，应该是和凶手搏斗时留下的。
审讯室里，北迦还在接受审问，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急需一根烟来续命，冷清的开了口：“警官，您有烟吗？”
沈修突然进入审讯室，递了一包烟和一支打火机过去，北迦伸手去接烟，道了一声谢。
沈修的视线留在她的手指上，凶手右手持刀，指间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而北迦的手指和手腕皆有擦伤，非常符合这一特征。
沈修瞥见她脸上的抓痕，才想起死者脸上也有类似的抓痕：“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抓的。”北迦此话一出，沈修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众所周知女人都是出了名的爱惜自己的脸蛋儿，哪怕是长了颗痘，都会小题大做，自己抓花自己的脸，真是千古奇闻、闻所未闻，难道他要来一句“为什么抓花自己的脸”，他可没那个兴趣。
沈修声音又拔高了些：“杜锦颜的脸也是你抓伤的？”
北迦木然的点了点，点燃了香烟，他又注意到她脖子上那块丝巾没彻底遮住的红色指印，“你脖子是杜锦颜掐的？”
“嗯。”北迦又点了点头，将指间的烟塞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尼古丁进入肺里，带着微微苦涩，吐出一缕青雾。
他又问：“你们之前有过什么过节嘛？”
“她之前校园霸凌，我是受害者之一，这样算吗？”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修神情有些恍惚，很快又问道：“所以你就杀了她？”
她冷笑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来，头发遮住半只眼睛，视线与他平齐：“沈警官，我要是想杀人，高中的时候我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还傻到留在原地，等你们来抓我。”
她确实说在点子上了。
沈修走进了些，手撑在桌面上，略略低下头，俯视着她，大半个影子盖住了她：“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北迦的眉眼很清晰，长了一张极其冷清的脸，仿佛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她深吸了一口烟，再作回答：“室友生日，在KTV帮她庆生。”
“可有人证？”
“室友和当时一个包厢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怎么还把这一茬给忘了，“对了，我昨天遇见奸杀犯了，我刺伤了他的右眼，还报了警，不信，您可以查一下电话。”
昨晚的确有人报案，也抓获了奸杀犯，正如她所说，右眼被刺伤。
沈修稍后派人去那家KTV，调取了监控录像，直到晚上十二点之后，她才离开KTV，然后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牌号完全吻合。
这样她就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案件还在继续调查中，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杜锦颜毕竟是公众人物，遇害的消息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
北迦已经被关在审讯室里将近二十四小时，滴水未站，分不清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仿佛作了一场漫长的梦，梦境里她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里，周遭逼仄，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直到沈修对身后的卫景招了招手，吐出“放人”两个字，梦境终究被打破，可是回归现实，等着她的是更漫长的黑夜。
“怎么能放人，她现在嫌疑最大。”卫景迟钝了一会，可是沈队已经下了命令，最终还是解开了她的手铐和脚镣。
北迦目光沉闷，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刑警大队，两个手腕和双脚踝均被手铐、脚镣吊出红印子。
她不知道即将迎接她的是一拥而上的记者和流言四起的网络暴力。
杜锦颜被害的消息，迅速占据微博热搜第一，记者拍到了她的脸，虽然照片有打马赛克，但是那些无所不能的网友，还是将她的隐私一一挖了出来，她这个所谓的杀人凶手，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请问你为什么要杀害著名作家杜锦颜？”
“你和杜锦颜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九年前，你的父亲就因为杀人被判死刑……”
……
所有的摄像机刷刷的对准她，一个又一个问题压得她抽不上气来，一张张嘴巴一张一合，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她伸手挡住冷冽的灯光，往后退了一步，脸庞没了血色，垂了垂浓密的睫毛，用清晰而低沉声音说道：“我没有杀人，也没有罪，你们没有任何权利审问我！”
一个话筒递了过来：“你没有杀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另外一个话筒又递了过来：“请问你怎么和杜锦颜的父母以及粉丝交代……”
......
连串的问题宛如连珠炮般，没完没了，喋喋不休。
突然杜锦颜的父母冲开人群，死死的抓住北迦的衣领，痛苦的哀嚎道：“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女儿，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的女儿来！”
“我没有杀人！”北迦脸色苍白，全身无力，任由杜锦颜的母亲一遍又一遍捶打，虚弱的她不知什么时候会倒下。
所谓人言可畏，她一个人该如何和这个世界对抗。
倪一宁散开人群，挡在了北迦的身前，眼神凌厉，语言无比尖锐：“我们会尽快抓住凶手，给家属一个交代，请你们不要在警局门口闹事，否则我会请你们去警察局喝茶！”
“北迦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请大家不要妄下结论，等待案件水落石出……”
...…
倪一宁好不容易平息了这一场骚乱，北迦早不见了踪影，她一个人踱步上了天桥，突然停住脚步，一只脚踩上栏杆的台阶，脚底下的小石子被带下桥，滚落在深不见底的江水，微微溅起水花。
此刻她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跳下去，永远结束这一切，一了百了。
她现在跳江而死，世人看来就是畏罪自杀，就坐稳了杀人的罪名，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还有妈妈，不能让妈妈独自一个人面对，那简直比死还可怕。
那轻生的念头很快消散，她正准备把脚放下来，便听见身后传来冷漠而嘲讽的声音：“你是想畏罪自杀吗？”
路南深身穿黑色西装，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继续不冷不热的说：“从这里跳下去，15分钟之内你就会被淹死，要是运气好点，尸体几天就被打捞上来了，到时候你的脸会溃烂，不过死都死，也不在乎这些。”
她知道他是不会让她那么轻而易举的死掉，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难道不是吗？
桥上风大，头发被吹得凌乱，北迦另外一只脚也踩上台阶，大半个身子已经悬挂在了栏杆上。
“你要是死了，我会让你母亲，后半辈子生不如死。”路南深黑着脸，脚已经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些话来，难道单单是因为杜锦颜迁怒于她，还是单纯提醒她活下去，至于是哪一点，他似乎也不清不楚。
可是这话对于北迦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打她、骂她都可以，但是要敢动她的母亲，她一定会以命相搏。
北迦把腿放了下来，手里紧紧抓着那条差点被风吹走的淡紫色丝巾，羸弱的身子微微转过来，仿佛刮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眼神凄凉，咬着牙字字讽刺：“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拉你当垫背的。”
这句话就像她身上那褶皱不堪的白裙上沾到鲜红的血迹一样，刺痛着他的神经，他微微歪着头，眼神变得阴鸷深沉：“人命对你来说，就那么微不足道！”
一边说一边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后背重重地往金属栏杆上撞，疼痛感阵阵侵袭。
两人的目光相望，是那样的冷冽而灼热。
路南深的手指很修长，骨节苍劲，力度在慢慢加重，她的脖子上原本就有被掐过的痕迹，现在也只不过是在雪上加霜，他细长的眼睛打量着她：“你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人？”
北迦傻笑，笑里藏着讥诮、藏着不屑，让人心里直发毛。
“无辜？”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撕心裂肺的吼道：“她杜锦颜无辜，她欺凌同学，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她无辜，她逼死一条生命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她无辜，她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时候，她无辜，你告诉我，她哪里无辜了！”
他被她说得一震，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微微颤了颤，他知道杜锦颜背地里做了很多过分的事，长久以往他们也只是利用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想到却招来了杀身之祸，而这个女人杀人动机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所以，你就杀了她是吗？”
质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冷清的望着他，忽然两腿发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悬在栏杆上的身子，正往后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