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母女跳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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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也不知道章氏又是哪里不顺心，一大早的找了各种借口责骂谢氏母女三个。谢香书护女，顶撞了章氏两句，章氏还没发话呢，柳叶六岁的老弟细爹忽然从章氏身后跑了出来，推了谢香书一把，吼道：“你敢骂我婆婆！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
小儿子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谢香书愣在当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细爹颤声道：“细爹你话什哩？你这样跟娘话事？”
“婆婆话你心恶，不贤惠，我爷（音同“压”，爸爸的意思）也不要你，你不配做我娘。我要我婆婆做我娘！”小细爹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说道。他的身后，是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的章氏。
谢香书觉得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她踉跄两步强行忍住，出了一头汗，转身一手抓着柳条、一手拥着柳叶和柳絮，就往大门外走。
“这几只赔钱的东西最好走，走了就不要回来！”身后传来章氏阴阳怪气的骂声。
被亲生儿子那么说，那还活个什么劲！谢香书想来想去，只想一死了之，于是拉扯着三个女儿往村盘子外的艾河走。
柳条毕竟姊妹中年纪最大也最有主意，觉出事情要不好，心里害怕，挣脱了谢香书的手，跑回村去求救。谢香书此时已经红了眼，也不去管她，一手拉着二女儿一手拉着小女儿，径直走到艾河边，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一把抱起两个女儿就往里跳。
后面的事柳叶就不知道了。
娘亲要抱着两个妹子跳河，柳条慌慌张张一跌一撞地往村盘子跑，边跑边喊：“救命哦！我屋里娘跟我妹子要死哦！”村里男人大都下地了，村盘子边上好几家的媳妇小孩听见喊声就探头探脑的。
“柳条啊，你话你屋里娘跟妹子什哩啊？”一个中年媳妇靠着自家门框大声问道。
“阿武嫂嫂，我屋里娘抱得我妹子跳艾河！”柳条满脸的泪水和汗水。
“什哩啊？！我叫你阿武哥哥去救人！你赶快去你屋里叫你婆婆！”那阿武嫂嫂吓得跳了起来，转身就往里跑。
柳条也顾不上谢她，哭喊着撒腿往家跑。老柳家在村盘子中间，邻居里有那耳朵好又碰巧在屋外的媳妇，远远就听见柳条的哭喊，忙跑到老柳家报信。
“叔叔婶娘诶！秀才媳妇跳艾河了哦！”
这时柳条也跑回来了，哑着嗓子喊：“救命！救命！”
柳老爷子正坐在上房抽旱烟，听见喊声差点没呛着，忙吩咐一旁的小女儿，也就是柳叶的小姑姑柳小妹道：“你出去问下子。”柳小妹答应一声正要起身，却被坐在旁边做针线的章氏拦住了。
“不要听渠们乱话，都是些烂罢了口条的，听风就是雨！跳艾河？我就不信渠有那么厚的胆子！”章氏冷哼一声，摔下手上的活计站了起来，走出上房，一边嘴里不停，“渠跳河？渠敢！渠跳河留得一堆拖油瓶我跟渠养啊？渠这是做给我看呐！是打我的脸哦！是要踩我一脚哦！”她的声音并不小，来报信的媳妇们都听见了，站在院里，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办。
柳条放声大哭：“婆婆你救救我屋里娘！渠抱得我两个妹子要跳艾河呜哇哇哇……”
章氏叉腰站在上房门口，立眉瞪眼，一根手指恶狠狠地指着柳条：“渠不是抱得女去死啊？你这只女崽子不是渠生的？怎么不抱得你一起去死？渠死，渠死给哪个看？教你来这里贼（骗）人，把我们贼了，渠就可以翻身当了老柳家的家！？或者是特意留你这个拖油瓶、赔钱货给我们，要拖死我们老柳家！？渠是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婆子（老公的妈妈的意思，也就是普通话的婆婆）话渠两句渠就要死要活，你让渠去问下子，哪个屋里媳妇不是日日被婆子话？渠要是好，我话渠做什哩！？”
章氏个子虽小，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噼里啪啦一串话骂下来气都不带喘一口的。最后两句则是把细爹骂娘的事隐去了，只说是她说了谢氏两句谢氏就要寻死，把事情最大限度地弱化，她这边的责任都被推得一干二净。毕竟婆子是长辈，平时说媳妇两句也是应该的，寻死觅活什么的，那就是媳妇的不是。
这时老柳家的媳妇小孩们都已经跑出来站在院子里，柳叶的大伯娘，也就是奚州土话说的“姆娘”郑氏扶住了章氏：“娘不要起火（生气），要不我让大命哩去看下子？”
章氏一把甩开郑氏：“你是会做好人，你跟渠这么好，怎么不跟渠一起去跳河？！”
这么一来，老柳家再没有人敢出声。
柳条忽然就住了哭，眼睛扫视周围站着的一圈人，最后死死盯着章氏：“婆婆，我屋里娘跟妹子要是死了，就是你们逼死的！”说完一跺脚，转身跑了。
“你们看这只死细伢子！这是人家孙女子话的事啵？！娘的心恶女的心更恶！我看你们母女早晚都要被雷劈！千刀万剐下油锅！跳河都便宜你们了！……”章氏气得直蹦哒，骂人的声音都劈了叉。
柳条哭着跑回艾河边，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村民，闹闹哄哄，对着河里指指点点，气氛异常紧张。她看到自己母亲谢氏和小妹柳絮湿漉漉地躺在岸上，大喊着扑了过去，只不见大妹柳叶。旁边的村民告诉她柳叶运气不好，估计是被一股水流把她和谢氏冲散了，冲向河心，现在有村民撑了小船往河心去。
柳叶听到这里，心情沉重起来，她这时已经清晰地想起当时的情形。
当原主小柳叶被谢香书抱着跳入湍急的河水中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娘和妹子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来不及多想，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地想把娘和妹子推向河岸。也正是因为这一推，没有推动娘和妹子，反倒把自己的小身子给推了出去，一直被水流冲到河心，就这样惘送了性命……
临死前，小柳叶脑里闪过的是自己的亲人们。
冬夜里，姐姐柳条抱着她哄她睡觉，给她暖被窝；烛光下，娘做着针线，那是在给她的小肚兜上绣花；还是个小婴儿的妹子柳絮在吊篮里哇哇地大哭，娘赶紧去抱她；她和柳条两个在被窝里头抵着头，咯咯地直笑……
好冷好冷啊，可是她的心里却满溢着温暖。娘真好，姐姐真好，妹子小小的真可爱，老弟……老弟总有一天会过来跟我们一起住的，等渠长大了，懂事了，渠就会跟我们亲的……嗯，一定会的……
现在的柳叶不知不觉泪水上涌，这个傻孩子，她还只有十岁，那么小，那么天真，那么无辜，那么地爱别人……
她暗暗握紧小拳头。小柳叶，老天选择了让我来代替你，让你早点解脱，从现在起我替你活着，替你吃苦，替你受累，替你照顾你那么心爱那么珍惜的亲人……除了这样，我又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放心，我会把你娘、姐姐、妹子、老弟都照顾好，我会带着全家人一起过上富足美满的生活……
她鼻子酸酸的，强忍住眼泪，默默地叹了口气，继续听柳条叙述接下来的事情。
柳条听说妹子被冲到了河心，抬泪眼看去，果然在河心看见一条小船，阿武哥哥正在水里把小柳叶往船上托，船上的人赶紧伸桨伸手把他俩往上拉。
“救到了！救到了！”村民们喜道。
等船划回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搬上岸，几个媳妇忙着给母女三人按肚拍背。谢香书哇哇地吐出两大口水，最先缓醒。
“娘！”柳条扑进娘亲怀里号啕大哭。谢香书愣住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傻事，后悔内疚害怕不甘羞愧悲愤……种种感情涌上心头。她连起身都来不及，哭喊着三两下爬到两个小女儿身边。
后来三山沟唯一的郎中，下柳树村的小郎中被好心的村民请了来，给她们把了脉，开了方子，然后腿快的男人跑去城里抓药，几个媳妇抱着柳叶柳絮两姊妹，搀着哭得几欲晕厥的谢香书和柳条，回了老柳家。
一大群村民簇拥着把母女四人送进了老柳家的大门，一家老小都傻了眼，谢香书和章氏吵架斗嘴在他们家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谁能想到她竟然要强至此，今天只不过几句话不顺意，就真的抱着女儿去死！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情况都说了，老柳家的人呆在当地，还得说章氏反应最快，等听到说两个孩子没有性命之忧时，她眼珠一个回转，当下跑过去推开人群，挤到两个孩子身边，先拉开一个大长腔起头：“歪呦喂——”一边哭一边拍打自己大腿，痛心疾首地唱开了，“叶啊！絮啊！我可怜的崽崽啊！婆婆要心痛死哦！婆婆没想到你们屋里娘真的那么恶的心哦！死也要拉你们垫背哦！哪里有这样的娘哦！哪个想得到哦！你们以后就跟婆婆过，不可以再跟那么恶的娘哦！……”
她每句结尾都拖长了腔调，抽噎两声，再抹一把眼泪鼻涕，不知道的人见此光景只怕要落泪。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母女跳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