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83、山雨欲来风满楼（1）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群山仿佛黛洗，九曲溪自诸峰之间环流而下，溪水激石，泠泠作响。

　　极目远眺，层层叠叠的苍松古柏掩映之中，隐约露出青瓦飞檐的一角，透着年月沉淀后的古朴。

　　天虞山，凌霄阁。

　　兆朝末年，有奇人于天虞山中披发赤足而出，自称归元子，助翌.太.祖夏侯辰起兵于苍梧县，夏侯辰尊称其为帝师。

　　太.祖皇帝逝世后，归元子告老还乡，回到天虞山开宗立派，并取名凌霄阁。

　　是以经过百年岁月的变迁，凌霄阁已然成为中庭一大武学名门。

　　响午时分，黑衣青年一路顺着重重石阶拾级而上，身后跟着红衣的女孩。此二人便是刚从西州回来的苏盈与洛孤绝。

　　“说起来，我有些好奇，为何我们不先去延夏城调查师父被诬陷之事，而是要来凌霄阁？”

　　听到她的疑问，洛孤绝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想先带你见过师父，等他同意我们的婚事以后，再想办法调查当年的事情。而且师父是云炤的师兄，定然知道十几年前的一些隐情。”

　　“原来如此。”苏盈明白了他的用意，不再追问下去。

　　两侧的山林被雨雾所笼罩，偶尔从林间传来几声莺鸟清啼，断续不成韵。

　　才到中途，两人就看见一人伫立在山门旁，长方脸蛋，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极为英武的长相——原是逍遥宗的首座弟子独孤凌风。

　　独孤凌风在看见洛孤绝后急急上前，道：

　　“孤绝，岳宗主命你前往清风洞内思过，未得准许，不得离开。”

　　苏盈不解地看了看独孤凌风，又看了看洛孤绝。

　　独孤凌风轻咳一声，对洛孤绝道：

　　“岳宗主还有一句话，若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你没有抵达清风洞，那你与这位姑娘，大概……都得下山了。”

　　“什么人嘛，下山就下山，我们走！”

　　苏盈冷哼一声，拉过洛孤绝转身就要离开，然而洛孤绝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看向独孤凌风：

　　“我会去清风洞的，还请师兄先带阿盈去会仙居稍作歇息吧。”

　　独孤凌风点点头，苏盈不满瞪他：“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洛孤绝微叹口气：“听话，在会仙居等我。”

　　苏盈还想说什么，突然有弟子急匆匆地从鸿蒙殿里奔出。

　　“独孤师兄、独孤师兄，不好了，有、有……哎，洛师兄你回来了？”

　　那小弟子跑过来后，看到洛孤绝与苏盈两人，禁不住一愣，然后又焦急地独孤凌风道：

　　“独孤师兄，不好了，有刺客！”

　　话音未落，洛孤绝就已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小弟子眼前。心知事态紧急，独孤凌风与苏盈同样迅速地跟了上去。

　　一入殿，洛孤绝就看见师父岳君霖手持龙渊剑，立于大殿中央。素灰的长袍上赫然有好几道割裂的剑痕，衣角还溅着数点殷红的血迹，显然是刚刚结束一场恶战。

　　见师父并无大碍，洛孤绝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

　　然而当他看清楚距离师父不远的刺客尸体，不禁又生出几分疑惑：尸体身上并没有剑伤，反倒是……呈现出中毒才有的铁青色。

　　而且这毒，和之前在神水门萧怀光被偷袭的鬼门昙花之毒，表现十分相像。

　　独孤凌风跟在洛孤绝身后，前脚刚踏入殿门，正想询问宗主事情经过，还没等他开口，岳君霖便对他道：

　　“凌风，你留在这里清理大殿，切记，此事决不可声张出去。”

　　“至于这位姑娘。”岳君霖冷冷扫了苏盈一眼，“带她去会仙居。”

　　独孤凌风领命，旋即带着逍遥宗的弟子清理现场，苏盈犹豫地注视着洛孤绝。

　　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洛孤绝轻轻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叫了名小弟子，让他带苏盈前往待客的会仙居。

　　即便不情不愿，苏盈还是跟在小弟子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大殿。

　　等她走了，岳君霖转过身，对着洛孤绝道：“你随我来。”

　　洛孤绝未有任何异议，顺从地跟在师父身后，步入鸿蒙殿的后院。确定周围再无人影，他方才开口：

　　“师父，刚刚到底……”

　　“你还知道回来？！”岳君霖拧起眉头，第一句话便是训斥。他本就生得不苟言笑，严肃非常，发起火来，更是令人胆寒。

　　面对师父的斥责，洛孤绝沉默以对，他向来是寡言少语的性格，而师父此时正在怒头上，一旦他说话，只会是火上浇油。

　　许久，岳君霖冷哼一声，决定先将此事放到一边，开口道：“这次的行刺，你有什么看法。”

　　迟疑片刻，洛孤绝回答：“死的人，应该不是刺客。”

　　岳君霖目光沉沉，问他：“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洛孤绝如实相告：“我进来之时，看见师父拿着龙渊剑，殿内也有打斗过的痕迹，但地上的人，却是因为中毒而死。”

　　听到他的分析，岳君霖沉默一会，终于点头：

　　“还算有些见识。你推断的不错，刺客确实另有其人。当时我刚布置完新入门小弟子的功课，那人忽然闯进来，直言有要事找我商议。”

　　洛孤绝微微挑眉：“看来我不在的日子，看守山门的弟子有些闲。”

　　“我让你打岔了吗？”

　　岳君霖皱眉不悦，过了一会，又继续道：

　　“对方出现在我面前后，没来得及说清楚事情起因，大殿的角落突然射出好几枚梅花镖，直冲着那人而去，我出剑虽快，但还是未能阻止。”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刺客的目标只有他一人？”洛孤绝敏锐地察觉到了师父话里的关键所在。

　　岳君霖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封染血的书信，丢给他。

　　“这是从尸体上找到的，你自己看。”

　　拆开信封，洛孤绝一字一句地阅读，信笺里的内容十分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七绝大会在即，承剑山庄恐有异样。”

　　“七绝大会，承剑山庄……”洛孤绝皱眉思索，信没有落款，但是字迹纤秀柔和，大概是出自闺阁女子之手。

　　除此之外，信件边缘的泥封隐约沾染着金粉——这是翌朝皇室特供的鎏金火泥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