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70、几回魂梦与君同（2）

　　寒风呼啸而过，雪花漫漫飞舞。

　　在崆邙山如同海浪般翻涌连绵的山脉里，望朔峰并不是最高大的，却比其他几座主峰，都要来得更加陡峭。

　　刀锋般的峭壁之间凝着千万年未化的寒冰，折射出剔透的微光，仿若乱琼碎玉。

　　然而只有涉身其中，才知琉璃仙境般的冰雪世界有多可怕。

　　积雪几近过膝，洛孤绝牵着白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在狭窄的山路上。

　　山路另一侧毗邻着万丈悬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即便早有预料，但此行的艰苦还是超出他的想象，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有雪块坠入云雾缭绕的深渊之中。

　　就在他好不容易翻过一处陡坡，即将下山的时候，忽有无数黑线从四面八方飞来！

　　电光火石的刹那，洛孤绝点足而起，纯钧剑如蝉翼般展开！

　　伴随“叮叮”的声响，周围已然散落一地的暗器，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曾几何时，雪地中多出五名劲装少年，双手持着锋利的弯刀。

　　“左护法的命令，若是阁下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洛孤绝微抬眼，“他自己都拦不住，你们又如何能拦。”

　　细雪纷飞，冷锐的剑光交织成阵，五名少年招招式式狠辣非常，一心置洛孤绝于死地。

　　眼看弯刀从不同方向袭来，洛孤绝凌空跃起，“喀”的一声轻响，五双弯刀架在一起，而洛孤绝踩着刀身再度借力上跃，随后纯钧剑舞出耀目光华，迎着虚空斩落！

　　最近的少年闪躲不过，小臂被纯钧剑削去了一块，血如骤降的细雨，将洁白的雪地染得殷红一片。

　　洛孤绝连续挥剑，剑招如狂风暴雨般连环进攻，逼得其余四人连连后退。再拆数十招，对方更多是抵挡，少有还手能力。

　　终于，随着“浮萍逐浪”的使出，五名少年中，仅剩一人还跪在地上，他捂着胸口，断续地道：

　　“就算……打败了我们，前面也还会有人等着你，你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不管前面还埋伏着多少杀手，你要是还能见到奎琅，带话给他，幽庭我要去，人，我也要带走。”

　　语毕，洛孤绝看也没看他，径自地牵过白马。

　　未几，他才转过身，人影一闪，身负重伤的少年以狸猫般的姿势向前扑去，嘴里衔着柄淬过毒的匕首。

　　若非亲身经历，洛孤绝永远无法相信一个重伤濒死的人还能有那么大的爆发力，他迅速地挥剑格挡，剑身与匕首相撞的刹那，洛孤绝足尖一点地面，向后尽力飘开。

　　虽然偷袭失败，但少年在临死之前，忽然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我会在黄泉路上，随时恭候大驾……”

　　未等洛孤绝思索他话里的含义，脚底蓦地悬空，整个人跟着往下一坠！

　　白马撒开蹄子，向他奔了过去，洛孤绝险险抓住缰绳，晃晃悠悠地吊在了峭壁的边缘。

　　洛孤绝咬紧牙关，顺着绳索一寸一寸攀爬，双手除了淋漓的鲜血以外，青筋毕露。

　　白马也竭尽全力向后挪动着步子，将主人往上拖。正当洛孤绝总算爬回地面，伏在雪地之间稍稍喘口气的时候，一线奇异的尖锐声音自望朔峰上传来。

　　很快，雪尘滚滚而来，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浪般席卷一切——是雪崩！

　　来不及多想，洛孤绝果断跳上马背，向着山底奔去，然而下一秒冰雪已至身后，连人带马一个趔趄，滚下了峭壁！

　　仿佛鸿蒙初开，万物悄无声息。

　　隐约之间，他似乎又回到星落池旁，红衣的少女伫立于万顷碧波旁，无声地注视着自己，目光隐含悲哀。

　　“不要走。”他用尽所有力气，对她道。

　　仿佛是听到他的请求，她向他伸出手，似是想说什么。

　　然而事与愿违，只是一刹的光景，大火席卷一切，所有的所有，在火光里彻底化为飞灰！

　　他再也看不见她的脸，听不见她的声音，唯独记得，那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洛孤绝骤然惊醒，睁开眼，风从林间回旋而过，整个世界都被无尽的冰雪淹没。

　　再定神一看，发现自己在一片茫茫的雪松林之间，四周都是被压断的枝桠——想来雪崩的刹那，他恰好掉到了雪松林里，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微微咳嗽着，尝试着运功调息，出乎意料，全身上下除了有些酸痛以外，并未和他预想的那般，出现骨折亦或是其他重伤的情况。

　　按理来说，从那么高的峭壁掉下来，即便有雪松作为缓冲，骨折都算是轻伤，因此现在的情况，着实令他费解。

　　不知为何，洛孤绝总感觉自己身下的雪地并没有多么寒冷，甚至，隐隐带着些柔软的触感。

　　白马在身旁呼着气，前蹄不住地刨着地面，试图将他从雪地里刨出来。

　　突然之间，地表一阵颤动，雪尘不住地抖落流动，下一个瞬间，血盆大口朝着他袭来！

　　“叮”的一声，剑光迅疾如电，洛孤绝一剑挑开利齿后立即跨上马背，向旁边奔出数丈。

　　借着雪光，他总算看清了地上立着的是什么东西——那怪物似虫非虫，长约五六米，通体暗红，褶皱之间遍布暗斑，就像人横尸荒野后，被兀鹫从腹腔里叼出的一截充满血液的肠子。

　　崆邙死灵？

　　洛孤绝不觉皱眉，他曾在西州的传说听见过，崆邙山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地里，生活着一种血红色的巨大蠕虫。它们行踪不定，一旦察觉猎物动静，就会悄悄尾随，趁其不备从雪尘里一跃而出，将对方吞噬干净。

　　有人说这些虫子是迷失在雪地里的旅人怨灵所化，因无法去往轮回，不甘地在崆邙山的山脉之中徘徊着，企图寻找自己的替代品，所以又有个形象的称呼——“崆邙死灵”。

　　此刻崆邙死灵匍匐在雪地之间，蠕虫状的躯干一抽一抽，仿佛在进行呼吸。

　　还没等洛孤绝想好如何应对，它重新张开长满一圈圈利齿的头部向洛孤绝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