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48、无边草色沐秋光（2）

　　月如满轮。

　　高高的山坡上，传来第一声狼嚎。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臊味，头狼的带领下，悠长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在空寂的草坡之间回荡着，令人头皮发麻。

　　洛孤绝骑在马上，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之多的灰狼，绿色的眼睛在夜色里莹然生辉，如同萤火的海洋。

　　不远处的巴图鲁一声嗤笑，仿佛在嘲讽洛孤绝的犹豫不决。

　　“中庭的杂种就是没见过世面，怕了就赶紧回去，好歹还能留个全尸。”巴图鲁一边说着，一边弯弓搭弦，瞄准最近的灰狼，射了出去。

　　离弦的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嗤”的一声，没入灰狼的身躯。灰狼倒地后，很快就有其他狼围上来，将它的尸体分而食之。

　　看到这一幕，洛孤绝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他少时听人说过，狼生性狡猾，遇上强敌，鲜少与对方正面冲突。

　　即便参加猎狼会的人个个精悍，但灰狼成群结队出现，此行只怕不会有先前预想的那样顺利。

　　洛孤绝思忖之际，狼群已经发动攻击，其余人纷纷拉弦，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密集的箭镞袭向狼群，扑过来的恶狼接二连三地倒下。

　　血的腥味陡然变得浓重起来，四面的山坡上灰影闪动着，到处都是提着爪子奔跑的野狼，后面跟着纵马疾驰的北疆汉子。

　　洛孤绝不再犹豫，与其他人一道张弓搭箭。

　　随着灰狼尸体的增多，所有人都微微松了口气，巴图鲁不屑地道：“果然是一群畜生，就算数量多又如何，还不是死的透透的。”

　　他招呼两个同伴：“铁木，柯真，跟我去呼延河，娜仁娅平日里最喜欢去那边，顺着河流寻找，总能发现点什么。”

　　然而叫了半天同伴的名字，都没有人回应。

　　巴图鲁环顾一圈，并未发现两个人的踪影，不由得道：“见鬼了，人都去哪了……”

　　他正纳闷，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人的惊嚎：“死、死人！”

　　闻言，巴图鲁立即调转马头，赶过去一看，地上躺着的，不是铁木和柯真，还能是谁？

　　不久，其他人也接到消息赶到这里，凝视着两人的残躯断肢，洛孤绝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环顾周围一圈，他猛地发现，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被狼群引到一处较为低洼的草地之中。

　　很快，狼嚎声再度传来，比起之前，更为悠扬而令人胆寒。

　　最高的山坡上，徐徐浮现出一只巨狼的影子，身形矫健而流畅，沐浴着冷清的月光，雪白的皮毛熠熠生辉，仿佛纯银。

　　——是白狼王！

　　看见白狼王出现，巴图鲁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此刻众人身处低地，而狼群全在高处，完全是易攻难守之势。

　　换句话说，在这样的地形下，他们直面狼群，毫无胜算的可能！

　　“该死的畜生，中计了。”巴图鲁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

　　不知是否听见他的这句咒骂，白狼王忽然转过头，向前走了一小步，莹绿的眸子缓缓扫过底下的人。

　　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仿佛在看砧板上的肉。

　　“只怕要发动进攻了。”洛孤绝身边有人压低声音，道。

　　正如对方所言，白狼王一声短促有力的嚎叫，周围草坡上鬼火般的绿光闪烁着，所有灰狼开始奔跑加速，接连向众人俯冲过来！

　　“放箭，快放箭！”巴图鲁厉声怒吼。

　　在他的命令下，大部分人忙不迭地拉开弓，一时间乱箭齐发，仿佛密雨。

　　洛孤绝禁不住摇了摇头，这样做短时间内虽然能抵挡狼群，只要羽箭一旦耗尽，所有人都将无还手能力。

　　“我的箭用完了！”没多久，洛孤绝前面的青年惊恐地喊道。

　　他的声音还回荡在空气之中，几只灰狼已经奔至他身前，强健的后腿用力一蹬，高高跳起朝着他扑过来！

　　狼嘴呼出的腥臭气息近在咫尺，就在那名青年绝望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长剑铮鸣，雪亮的光芒一闪而逝，鲜艳的血珠登时溅了他一脸！

　　“先想办法冲出去，待在这里必死无疑。”洛孤绝持剑挡在最前方，月光下他的侧颜冷峻无比，声音同样冷静非常。

　　巴图鲁嗤之以鼻：“说得好听，怎么冲出去？”

　　“我引开白狼王，你尽量带人赶回烈阳部，寻求支援。”

　　巴图鲁想了想，觉得是个办法，于是一挥手，道：“愿意留下来的到他那边去，其余人随我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和洛孤绝一起的，不过寥寥数人。

　　洛孤绝也没在意，他足尖一点地面，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山坡上的白狼王奔去。

　　似是察觉他的意图，白狼王仰天长啸，灰色的狼群如浪潮般，朝着他涌来。

　　巴图鲁本已率领一队人马冲出狼群的包围，然而看到洛孤绝那边的情景，他调转马头：

　　“你们继续向前，一定要将消息带回烈阳部！”

　　旋即，他抽出砍刀，头也不回地往洛孤绝的方向策马而去。

　　此时洛孤绝一身黑衣已经血迹斑驳，眼看又有几只恶狼在他后方蓄势待发，巴图鲁及时赶到，挥刀斩下灰狼的头颅。

　　对上洛孤绝诧异的眼神时，巴图鲁嗤道：“我们烈阳部从来没有退缩的汉子，我巴图鲁，也不是那种只会让人保护的胆小鬼！”

　　“你比我熟悉地形，附近哪里有水。”洛孤绝总算开口。

　　“狼会游泳，你想干嘛？”巴图鲁疑惑不解。

　　洛孤绝来不及回答他，因为狼群在白狼王的带领下，再度发动新一轮进攻！

　　狼嚎与人的惨叫不绝于耳，极度混乱的场面下，巴图鲁好不容易从身边的狼群之中脱身，果断对洛孤绝道：“随我来！”

　　洛孤绝颔首，所剩无几的人也纷纷跳上马背，跟随着巴图鲁，向着山坡另一侧的呼延河奔去。

　　圆月如镜般高悬于天空，而苍穹之下，一场生死猎杀徐徐拉开序幕。

　　“快到了。”眼看樟子松林越来越近，巴图鲁对洛孤绝道。

　　洛孤绝点头，挥鞭加快速度，其余人见他如此，同样策马扬鞭，迅速地穿过樟子松林，朝着呼延河赶去。

　　狼群在白狼王的带领下，一路紧追不休。

　　即将到达河岸的时候，洛孤绝跳下马，挥剑砍断缰绳，抽出来绑在相距不远的两棵树上。

　　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巴图鲁翻身下马，拔刀向着马背一砍，将马匹踹进河里，自己则兀自地游了过去。

　　骏马扬蹄嘶鸣，血的腥味引得狼群更加发狂。眼看恶狼们即将追上来，巴图鲁一声令下：

　　“过河！都到河对面来！”

　　听到巴图鲁的话，一众汉子忙不迭地穿过绳索，涉水过河。

　　就在第一只灰狼扑向最后面的北疆汉子之际，绳索发挥作用，生生绊住灰狼的步伐，令它一个没收住，跌落进河里。

　　与此同时，河里挣扎的马匹因为受惊，身上的刀伤愈发撕裂，狼群闻到新鲜的血肉气息愈发兴奋，“扑通”、“扑通”的声响接二连三传来。

　　呼延河水位浅，最深的地方仅能没过人的大腿，但对狼群来说已经足够了，即便狼天生会游泳，也比不得陆地上自由。

　　洛孤绝抓住时机，趁着河里的狼群还未反应过来，清冷的剑光宛如焰火般散开，随着灰狼的惨嚎，水面上登时漂浮起了几只狼尸。

　　看到洛孤绝出剑，巴图鲁与其余的北疆汉子不甘落后，纷纷抽刀砍向河里想要奋力游上岸的灰狼，没多久，血染红了整片河面。

　　“奇怪，怎么没有看见白狼王。”扫了一圈河里的灰狼，巴图鲁皱起眉。

　　月光下的呼延河泛着血色的波光，洛孤绝警觉地环顾四周，从之前的交锋中，他已然看出来狼王非寻常灰狼可比。

　　“兴许是怕了，躲哪里去了吧。”几名汉子中有人这样揣测。

　　巴图鲁摇头，白狼王生性狡诈残忍，报复心理极重。此番他们屠杀它这么多狼子狼孙，别说逃跑，没有以命相搏就不错了。

　　他刚想开口回复对方，瞳孔突然一凝:“背后！”

　　说话的汉子愣了愣，只感觉肩膀往下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搭在他的肩上。

　　他刚想回头，洛孤绝一声冷斥：“别回头！”

　　说时迟那时快，洛孤绝一剑挑开白狼王的双爪！

　　白狼王灵敏地向旁边一闪，旋即藏在旁边的樟子松树后，夜色里只看见它一双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瞳孔，诡异而恐怖。

　　“这畜生倒是机灵。”话虽如此，巴图鲁也知道白狼王断不可轻视，他紧握着刀，全身紧绷得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我吸引它的注意力，你绕后结果它性命。”洛孤绝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持剑慢慢逼近白狼王。

　　看见洛孤绝逼近自己，白狼王后退几步，脊背高高地拱起，嗓子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趁着白狼王盯紧洛孤绝的空档，巴图鲁悄悄绕到树后，正准备提刀砍下去之际，白狼王似是发现什么，迅速转身对着他的胸膛扑了过去！

　　就在巴图鲁要被锋利的狼爪破开前胸的一瞬，忽有银光如丝带般闪过，伴随着一声少女的娇叱：

　　“闪开！”

　　同一时刻，洛孤绝果断出剑，不曾想竟与鞭子缠绕到一起，刺拉拉划出连串的绚烂火花，连树上站着的人都带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白狼王瞬时警觉起来，放开巴图鲁想要逃跑。巴图鲁看准机会，一声大喝，踏步上前挥刀斩下白狼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