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252、古来征战几人回（2）

　　雁云关，关城北门。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刮过城墙，不远处的烽燧上，大捆大捆打湿的红柳正冒着滚滚的浓烟，被风一吹，那烟气扭了扭，向附近四散。

　　张信言抬头看了眼散开的狼烟，眉头拧成一座小山，踌躇片刻后，又朝着湿柴禾扔进去几大块狼粪，让烟火更加浓烈。

　　——因为张信言入伍不久，齐歌这次支援殷启明，并没有带他同去，而是让他作为看守烽燧的烽率，留在了雁云关。

　　谁曾想齐歌前脚一走，后脚看守雁云关的将士在外出巡逻时，便遭到风炎部的突袭，若非张信言发现及时，将风炎部的进攻通报给副将廖云烈，不然如今的雁云关，恐怕情势更加危急。

　　也不知道殿下现在有没有收到雁云关的消息……

　　张信言正处于失神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着对方的步伐，刀鞘拍打在鱼鳞甲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看清了来人，张信言赶紧站直了身子，“将军。”

　　来人正是左副将廖云烈，他是个年龄三十五左右的中年将领，方口宽鼻，面容刚毅，迄今为止从军已经有十多年，经验丰富。

　　其实这次廖云烈本不必来雁云关，但因为他昔年曾在凌霄阁求学，这次承蒙阁主岳君霖嘱咐，特意随齐歌前往边塞镇守。

　　“这几日辛苦了，换班歇息一会吧。”话虽如此，廖云烈的眼皮下面同样是乌青一片。

　　张信言摇头，“我还可以撑一阵子，将军那边有没有殿下的消息？”

　　廖云烈摇了摇头，只是叹气。北疆蛮族围攻雁云关已经数日，城内城外音讯不通，别说出去求援，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张信言正想开口，城外再次响起急促的军号声，听见军号声，两人神色无不是一变——蛮族再次进攻了！

　　雁云关的城门高达四丈，以深山中生长百年的铁桦木制成，外面包裹着厚重的乌铁皮，坚固无比，百年间历经大大小小的战乱都毫发无损。但此刻城门砰砰震动着，每震动一次，城门边缘都会掉落无数的石子土块。

　　城门外，蛮族将士以百人为一队，抬着环抱粗的樟子松，猛烈地撞击城门。一队撞完，旁边的一队立即跟上。

　　“放箭，放箭！！！”

　　廖云烈一声令下，雉堞后立即出现无数弓箭手，借着锯齿状垛墙的掩护，利箭如同怒潮一般，向着底下的蛮族方阵落去。

　　然而那些锋利的箭镞并没有阻挡住蛮族的脚步，最前方的风炎部大君打了个手势，精铜的燕尾盾立即组成密不透风的铜墙，将士兵挡在墙后。只待翌军箭镞的雨幕转小，步兵迅速跟上，继续向着城门推进。

　　与此同时，在海日古的指挥下，步兵方阵两侧的弓箭手弯弓搭弦，密集的穿甲箭带着锐利的破空声，向着城楼上的翌军呼啸而去。

　　眼看身边将士要么中箭倒下，要么为躲避箭雨而连连退后，廖云烈心急如焚，怒声道：

　　“见鬼，这些蛮夷怎么会懂这些，连燕尾盾都造出来了，到底是谁教他们的！！！”

　　他不知道，这次风炎部联合的是北疆六部中最擅长步兵的昊英部，以及最擅长弓箭的敖汉部。除此之外，风炎部的冶炼技术在光明圣教的帮助下，相比于十几年前，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更不要提，如今的风炎部背后，还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又一支利箭擦身而过，廖云烈怒从心起，夺过旁边下属的弓箭，一手摸出三支穿甲箭，呵了呵弓弦后，将弓稳稳开满，然后瞄准军阵正中的主帅海日古。

　　利箭犹如银龙般破空而来，海日古纵马挥刀，三支穿甲箭应声而落，然后抬起眼睛，冷冷扫了一眼城楼上的廖云烈。

　　“投降吧，你们的武威将军殷启明已死，嘉和关陷落！！！！”

　　随着海日古的喊话，一杆风炎部的虎豹大旗自乱军中拔地而起，旗帜的最上面，挑着武威将军殷启明的头颅，面目栩栩如生。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翌军皆是心下一惊，连放箭的速度都不可遏制地变慢。海日古抓住时机,策马跃起，“进攻!!!!”

　　蛮族士气大振，仿佛蝗虫过境一般，向着城门扑去。更令翌军措手不及的是，蛮族居然也有了云梯！

　　“放箭，快放箭！！！别让他们上来！！！！”

　　廖云烈高声怒吼，然而已经晚了，十几座云梯被推到城下，蛮族的将士都如同不要命一般缘梯登城，很快就有武士提着雪亮的长刀冲了过来，一时间鲜血飞溅，到处都是翌朝弓箭手的哀嚎与惨叫。

　　廖云烈以弓箭起家，更擅长防守，近身战本是他的薄弱项，但此时他也挥舞着两把马刀，冲在了翌朝将士的最前面。

　　就在城楼上一片惨烈厮杀，血流成河的时候，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将咬在城墙上的十几座云梯都刮倒下来。梯子上攀爬的蛮族将士来不及逃生，顷刻间就被压死了近百人。

　　廖云烈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神色再度凝重起来——虽然蛮族攻城的脚步因狂风而暂时放缓，但北城楼上翌军的黑底红龙旗也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刚刚砍死一名蛮族士兵的副将同样发现这点，不由得急声道：

　　“将军，旗在，城在，旗倒，城破近在咫尺！”

　　廖云烈何尝不知道这旗帜有稳定军心的作用，然而此刻狂风怒号，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廖云烈心乱如麻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一点一点接近插着旗帜的城垛——是张信言！！！

　　狂风夹杂着塞外的黄沙，猛烈地吹着，眼看张信言就要扶住倾塌的旗帜，不曾想一阵狂风刮来，几乎要将他推下城墙！

　　千钧一发之际，张信言死死抱住旗杆，整个人如同钉子般，牢牢钉在了城垛上，以瘦弱的身躯撑起了黑底红龙旗！

　　旗面上的红龙，在劲风的吹拂下，愈发生动，如同要挣脱旗面的束缚，飞向万里高空。

　　每个看到这一幕的翌朝将士眼睛都忍不住湿润，不知是谁先喊出“和他们拼了”这句话，城门轰然打开，城门中涌出潮水般的翌军，舍生忘死地和城外的蛮族士兵绞杀在一起。

　　正当两军一片混战的之际，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传来一线沉沉的战鼓声，紧接着，那战鼓声越来越清晰，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烟尘如幕布般自黄绿的草原上升腾而起，纯黑的骑兵方阵如同海浪一般，转瞬吞没了草原的颜色。

　　方阵最前面，同样有一人背后插着翌朝的黑底红龙旗，那旗犹如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点亮了城楼上所有翌朝士兵的眼眸。

　　——齐歌回来了！

　　狂风中抱旗的张信言鼻子一酸，连日的担忧终于化作了一颗定心丸。自打追随齐歌来到边塞以来，他从未觉得有任何一个时候，能比此刻更让他感到不后悔，不后悔毅然改名从军，不后悔天虞山上，立志要让翌朝改头换面。

　　海日古死死盯住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翌朝骑兵，寒风的吹拂下，老人的须发皆染上血色，但一双眼睛仍旧亮得犹如开刃的寒刀。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五丈、一丈！！！！

　　两军主帅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刀光闪逝，齐歌背后的旗帜喀嚓一声，发出断裂的声响。然而旗帜还没倒下，齐歌反手一抄，依旧牢牢握住旗帜，并将旗帜高高举起。

　　“战魂不死，大翌永驻！！！”

　　在齐歌的高声呐喊下，城内城外，翌朝将士的声音振聋发聩：

　　“大翌永驻！！！”

　　“永驻！！！！”

　　两军交战，无不是讲究一个气势，此时此刻，翌朝将士的血性已然全部被激发出来。心知久战不利，海日古回头深深凝视了玄衣的青年将领一眼，终于扬起手，向两旁的北疆联军一挥：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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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战争戏写嗨了还挺带感（捂脸），期待女主角的亲们不用着急，再过一章战争戏落幕，女主角就要出场，准备和男主重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