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110、只应催我鬓边华（1）

　　“哪怕未来注定是不归途，你也依然如此么？”

　　寂静之中，屋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嗓音，惟妙惟肖地模仿洛孤绝的口气和话语。

　　听到那声音，洛孤绝不觉一怔，走出房间，正看见清冷的弧月下，少女被风吹得微微荡起的蔷薇红裙袂，与裙下一双玉白的赤足。

　　迎上洛孤绝的视线时，苏盈故意一撇头，扬起下巴，只是遥望天上的月亮。

　　洛孤绝展开轻功跃至她身边，没等苏盈开口，突然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里，随后把下巴搁到她的肩头。

　　苏盈动了动，想要挣脱，却听见他轻声道：“让我抱你一会。”

　　“刚刚林二小姐那么热情，投怀送抱的，不挽留她，反倒来找我了？”苏盈故意道。

　　“你都听到了？”洛孤绝挑了挑眉。

　　苏盈轻哼一声：“不然呢？人家一口一个洛哥哥，叫得可亲热了。”

　　他没有吭声，只是安静地环抱着她，许久许久，道：

　　“既然都听到了，又何必说这些含酸带醋的话。”

　　苏盈没好气地扭过身子，一双杏仁眼直直地瞧着他，与洛孤绝四目相对的同时，还不忘伸手揪住他的脸。

　　“怎么，大半夜她来找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不许我醋一醋了？”

　　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他哑然失笑，直到对方松手，才开口问道:

　　“现在醋喝完了？”

　　苏盈嘟了嘟嘴，没有正面回答：“你对她的态度，还算可以。”

　　洛孤绝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抱着她。月光皎洁而柔和，静静地映照着屋顶上相依的两人。

　　半晌，苏盈忽然道：“听你师父的意思，他已经知道是谁在陷害你了？”

　　洛孤绝微叹口气：“你应该也猜得出来。”

　　“齐王氏？”苏盈皱眉，“不对，今日比武的时候，我看过了，她并不在场。那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王……王啥来着？”

　　“王怀化。”洛孤绝说出了现任兵部尚书的全名。

　　“可如果是他的话，他是怎么下手的？我印象里好像也没看见他出现在星耀派附近啊。”

　　苏盈回忆一番，忽然顿悟了什么，脱口而出：

　　“——难道是借刀杀人？”

　　洛孤绝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也对。毕竟你退出比赛，对齐王氏还有王家而言，结果只好不坏。”苏盈生出几分忧虑，“但这样的话，就更难找到证据了。”

　　“现在只有等沈天星醒了，才能更好了解事发经过。”

　　说完，洛孤绝将一张叠好的纸交给苏盈，苏盈打开一看，原来是张老人的画像，庞眉鹤发，观之如枯松屹立，气度卓然不俗。

　　打量完画像，苏盈看向洛孤绝：“这是……风阁主吗？”

　　洛孤绝回了一句“嗯”，随后简短地道：

　　“你未曾见过师尊，对着画像好找人一些。”

　　苏盈点点头，收好风阁主的画像，随后又道：

　　“说起来，林秋水怎么会认识风阁主？林家和你们凌霄阁很熟？”

　　“师尊在的时候，林阁老时常来凌霄阁拜访，与师尊下棋。”

　　苏盈“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林秋水和你那么熟，所以她和你，不就是传说中的……”

　　她想了想，总算从以前看过的话本里挖出来“总角之交，青梅竹马”这句话来。

　　听到这两个词，洛孤绝无言以对，实际上自己年少时总共也就见过林秋水几面，寥寥无几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一走夜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姑娘那里。

　　不过幸好苏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然她真刨根问底，问出洛孤绝以前送林秋水走夜路的事，洛孤绝如实作答，届时醋坛子估计又要打翻几只。

　　如银河倾泻般的皎洁月光下，苏盈以手托腮，眼前再度浮现出绿衣少女的音容笑貌。

　　从小到大，苏盈只对两个女子的美貌如此心悦诚服，一个是远在天之宫的怀溯公主，一个就是林秋水。哪怕是在神水门初见叶三小姐，也没今日来得震撼。

　　想起叶雪兰与齐光的往事，苏盈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不由得道：

　　“我觉得……林秋水要是再早出生几年，我师父那里，大概就没叶三小姐什么事了。”

　　“不一定。”洛孤绝摇头，“以云炤的性格，不会喜欢林秋水。”

　　“哎？为啥？她长得那么好看。”苏盈微微一愣，疑惑不解。

　　“没有为什么。”洛孤绝依旧平静。

　　“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喜欢林秋水？”

　　“没有不喜欢。”洛孤绝诚恳道。

　　“也就是说，你喜欢她？”苏盈紧盯住洛孤绝的眼睛。

　　洛孤绝微叹口气，揉了揉苏盈的头发：

　　“不是长得好看就适合在一起的，和林秋水相处，太累。”

　　苏盈稍稍安心，旋即又好奇地道：

　　“那颜舜华是怎么想的？今日林秋水入场的时候，我看他也没什么反应。”

　　“他？他曾说过，美丽是一种筹码，而倾国倾城的美丽，更是可以用来撼动天下的筹码。而他自己，显然并不想这么快用这个筹码，否则倾国之美便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苏盈似懂非懂，总感觉颜舜华和她哥哥是同一类人，江山情重美人轻。

　　只是……这样的颜舜华，真的适合云无心吗？云无心嫁过去以后，又真的会幸福快乐吗？

　　不过苏盈还没来得及多想，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哎呀！”

　　听见声音，两人一道朝下看去，正看见院子里一袭橙衣的和颐郡主尴尬地背过身子，还一边碎碎念：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盈与洛孤绝对视一眼，随后跳下屋顶。

　　见两人从上面下来，云无心方才转过身，对苏盈道：

　　“你可别再待下去了，我刚刚给你放哨的时候，看见有侍卫在附近巡逻。”

　　苏盈恋恋不舍地松开洛孤绝的手，“好吧。”

　　旋即她又对洛孤绝道：“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对了，不许去见那个什么林阁老，你师父叫你去，也不许去。”

　　洛孤绝颔首，“都听你的。”

　　苏盈这才笑逐颜开，正准备和云无心一道离开，洛孤绝忽然又叫住她：“等等。”

　　“嗯？”苏盈疑惑地回头。

　　洛孤绝神态认真，一字一句地道：“明天启程之前，你先去神医谷弟子居住的逸竹轩找萧怀光，拿到龙纹玉玦后，再去找师尊。”

　　“如果真能找到师尊，记得将怀光的身世，云炤当年遭受诬陷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若有可能，师尊兴许会回凌霄阁主持大局。

　　“可……风老阁主要是不信我该怎么办？”苏盈略有迟疑。

　　洛孤绝平静道：“师尊见到云炤的龙纹玉玦，便会相信的。”

　　苏盈用力点头，“我都记住了。”

　　走出院门之前，她又飞奔过去，在洛孤绝脸上亲了一下后，才跟着云无心离开茗汀院。

　　凝视着夜色里两人远去的背影，洛孤绝神情隐含担忧之色——他也不知道同意苏盈离开承剑山庄是对还是错，但此次沈天星身中剧毒，自己遭人诬陷，众目睽睽之下，对手却连半点影子都没露出来。

　　加上之前苏盈几次遇险，即便没有禁足，洛孤绝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全然护住苏盈。

　　然而，让苏盈孤身一人前去寻找师尊，又是否真的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