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101、三杯拂剑舞秋月（1）

　　重明鸟的叫声一次比一次急促，洛孤绝捡起纯钧剑，头也不回地跟着重明鸟赶往山下。

　　问讯赶来的颜舜华了解情况以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让随从通报了一声父亲以后，便带着云无心和几名护卫匆匆跟了上去。

　　等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来到云无心先前来过的山涧，眼前一幕不由得令众人惊呆——洞口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枯褐色藤蔓，其中有些还包裹着似人非人的怪物。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怪物被藤蔓整个地穿胸而过，血将溪水染得猩红。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之前来的时候，不是，不是……”

　　云无心被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颜舜华握住她的手，示意她镇定。

　　与云无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孤绝没有理会遍地的血污，只是站在绝壁前，死死攥住剑柄，双眼通红。

　　未等颜舜华上前，剑光一掠而过，繁复的藤蔓“刷”的一声齐齐落地。石洞彻底暴露出来以后，洛孤绝径自进了里面。

　　凝视着地上藤蔓的断枝，颜舜华微微皱眉，对云无心道：

　　“我也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当心。”

　　扫了周围一圈，云无心咬住下唇，手指捏着衣角，似是有些迟疑。

　　但毕竟是自幼生长于闺阁，娇生惯养的贵族少女，头一遭见到如此惨状，即便担心，云无心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声，道：

　　“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出来。”

　　颜舜华微颔首，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叫来贴身侍卫，道：

　　“保护好和颐郡主，若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山洞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奇怪，为何我以前从不知道碧落山还有这么个洞穴。”颜舜华举着火折子，疑惑道。

　　洛孤绝没有回话，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向洞穴的更深处探去。颜舜华跟在他身后，在环境的衬托下，脚步声愈发清晰可闻。

　　忽然，他微一顿足，似是踩到了什么，垂眸一看，原是个死人。

　　一旁的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他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洛孤绝也留意到他们，他将火折子靠近最近的一具尸首，发现对方胸口正插着一根寸长的银针。

　　“看这些人的死因，有些像……神医谷的绝学，春风化雨针？”颜舜华不确定地道。

　　“是怀光的手笔。”洛孤绝肯定道。

　　“那这样说来，萧怀光和苏姑娘确实曾被囚禁于此地？”颜舜华又看了看周围，突然，他瞳孔一凝，“当心！”

　　听到挚友的提醒，洛孤绝足尖一点，如风般向旁掠开三丈，几根藤蔓扑了个空，转瞬缩回蛛网般繁密的血流里。

　　洛孤绝将几枚石子投入其中，确认短时间内藤蔓不会伸出，方才上前观察血流。

　　“似乎是某种阵法。”颜舜华也走过来，看了一眼血流，道。

　　洛孤绝沉吟不语，回想着当初在神水门炼药房看到的景象，他可以断定，眼前一切与神水门的幕后主使定然有脱不开的关系。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颜舜华已经从斜前方的地牢里转了一圈回来，道：

　　“我刚刚看过了，里面除了被斩断的铁链以外，并没有人。”

　　洛孤绝默然握紧剑柄，即便早有预料，但此刻听颜舜华亲口说出，心中还是忍不住剧烈一痛——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颜舜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有了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总会找到人的。”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听出那是云无心的声音，想也没想，颜舜华连连点足向外赶去，洛孤绝跟着也出了洞穴。

　　等两人回到外面，只见云无心与几名侍卫被一群药人围在中间。

　　就在一只药人合身扑向云无心之际，说时迟那时快，颜舜华手里的断念剑缥缈如孤鸿影，血光闪过，药人顷刻间伏倒在地。

　　看到颜舜华出现，云无心慌忙躲入他身后，断断续续道：

　　“我刚刚、刚刚想要去干净一点的地方洗手，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些怪物。”

　　她的声音略带哭腔，显然受到的惊吓不小。

　　幸而四周的药人看见同伴尸首后，嘴里虽然呜呜做声，但也不敢上前，只是用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他们。

　　面对虎视眈眈的药人，颜舜华命令侍卫：“宋宇和赵达护住和颐郡主，至于其余人，随我上前迎敌。”

　　“药人血液有毒，你这样贸然进攻，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洛孤绝总算开口。

　　“那怎么办？”颜舜华侧眸看他。

　　洛孤绝扫了一圈四周，道：“将药人引进洞穴，点燃枯藤。”

　　“火烧？”颜舜华微地一愣，随后轻抚掌，“我怎么没想到，果然还是洛兄机智。”

　　他看了看自己的下属，道：“你们谁能将药人引入石洞，赏金三百两。”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黄金诱人，但面对这些形貌可怖的药人，依然没人敢做声。

　　颜舜华不急不慢地开口：“赏金五百两。”

　　面对巨额奖赏，终于有人上前，是云无心身边的侍卫宋宇,“回禀公子,属下愿意。”

　　颜舜华颔首，说话的间隙里，药人再度蠢蠢欲动起来，弓着身子逼近众人。

　　颜舜华一个眼神示意，宋宇率先挥刀迎向药人，其余人紧随其后。面对凶猛的药人，尽管一众侍卫竭尽全力，穷尽毕生所学，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颜舜华一面与洛孤绝应对药人的攻击，一面嘱咐侍卫：

　　“小心不要沾染上他们的血。”

　　听到少主的吩咐，侍卫愈发小心，就在药人被侍卫们驱赶着靠近石洞时，颜舜华一声令下：

　　“就是现在！”

　　宋宇一狠心，弯腰钻入石洞内，见宋宇入洞，药人想也没想，跟着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颜舜华与洛孤绝双双出剑，剑光仿佛纵横的闪电，利落地斩断洞口周围的藤蔓。然而藤蔓才一落地，不知是谁因为过于惊恐，直径将火折子丢了出去。

　　接触到干枯的藤蔓，火焰“哗”的一声窜起来，随后向着石洞里面蔓延开去。

　　“还有人在里面啊！”看见火被点燃，云无心焦急出声。

　　颜舜华同样动怒：“混账，宋宇还没出来，谁让你们点的火！”

　　侍卫惊恐地伏在地上，然而无一人出声承认。

　　洛孤绝皱眉看着他们，方才他只顾着出剑，并没有注意是谁放的火。

　　凝视着洞口熊熊燃烧的大火，颜舜华脸色铁青。但再怎样愤怒，天色渐黑，加之眼下情势紧张，他也只得强忍着心头怒气，道：

　　“都起来吧，先跟我护送和颐郡主回承剑山庄，至于宋宇的家人，记得派人通知，把五百两黄金送过去。”

　　没有找到苏盈与萧怀光，洛孤绝仍旧有些迟疑，知道他的心思，颜舜华劝道:

　　“太阳即将落山，谁也不知道附近是否还会有药人埋伏，不如先回山庄再做打算。”

　　洛孤绝沉默片刻，道：“你送和颐郡主回去，我在附近继续找找，不必担忧，遇上药人，我自有办法。”

　　颜舜华微叹口气，但洛孤绝执意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道：

　　“多加小心。”

　　洛孤绝点头，目送颜舜华与其他人离开以后，转身向着山涧另一头走去。

　　没等他走出多远，忽然听见绝壁上方的山岭之间，传来细不可闻的呼救声。

　　那声音虽然微弱，却足以令洛孤绝分清，是本应被困死在山洞里的，侍卫宋宇的声音——也就是说，山洞里应该有其他出路！

　　想到这点，洛孤绝迅速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赶去，等他到了一看，果不其然，是狼狈不堪的宋宇。

　　只是他此时被几只药人围攻，凭着手里的断剑左躲右闪，好不惊险。一只药人趁宋宇不备，从背后偷袭！

　　洛孤绝果断出手，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药人虽被他斩杀，利爪却已从宋宇胸膛穿过，掏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洛孤绝扶住宋宇，喂他服下一粒药丸后，连点住他的几处命脉的穴位，阻止宋宇继续失血。

　　“你是怎么出来的？”他问道。

　　奄奄一息的宋宇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解释：

　　“暗道，石洞深处有暗道，出口就在、就在……”

　　宋宇用尽全力，指了指不远处，随后手往下一落，永恒地闭上了眼睛。

　　宋宇死后，洛孤绝顺着他指的方向寻找，果然发现被藤蔓所遮挡的出口。洛孤绝一个眼尖，看见藤蔓上挂着的一缕石榴红布料。

　　认出那是苏盈的衣服，他心头大喜，又在附近寻找，果不其然，草丛里有两行明显大小不一的血脚印，一直通向悬崖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