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光》长生不老汪

65、躺着

　　周玉邈沉默了。

　　陈青雨满肚子的愤恨，周玉邈对他自己的要求和对陈青雨的要求是如此的不一致。

　　“对不起。”周玉邈说。

　　“不必。”陈青雨说，“你爱怎么做是你的事，同样的我爱怎么做是我的事，以后我们互不相干。”

　　“你别答应郑与诚。”周玉邈恳切地看着陈青雨。

　　“那可不一定，”陈青雨说的时候感觉很痛快，“答应他没什么不好，他对我很好，有他在我就不觉得孤单。”

　　“你要因为孤单就答应他吗？”周玉邈说。

　　“想想没有什么不好啊，我喜欢不孤单，他喜欢我，我们待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陈表示雨用很轻松很无所谓的语气说。

　　“你不是喜欢我吗？”周玉邈大声说。

　　陈青雨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一点一点慢慢凝固。

　　前面周玉邈说一句他怼一句只是因为他气愤，并不是他不喜欢周玉邈了。

　　是周玉邈关心他，督促他，把他从冰冷无味的深渊里拉出来，给他希望。

　　和周玉邈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陈青雨最喜欢自己的时间，他觉得那段时间的自己，是最好的自己。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你又不喜欢我……”陈青雨感觉本来麻木了的胸口又开始闷痛，“我总要……我总要……给自己一些慰藉……”

　　“我想……我想我……”周玉邈只说了几个字，后面的没说下去，他最终选择了隐忍与沉默。

　　周玉邈把陈青雨带到家门口，两个人无言地分别，各自回了家。

　　顾秀梅和陈一正在吃煮玉米和烤红薯，吃得茶几上哪儿都是玉米须和红薯皮。

　　“你咋跟个落汤狗一样呢？”顾秀梅皱着她歪七扭八的眉毛说。

　　陈一笑嘻嘻的，自从陈青雨和周玉邈疏远之后陈一老是笑嘻嘻的——除了他刚知道周玉邈和肖俊彤在一起了的那段时间。

　　陈青雨不说话，往他的房间走去。

　　陈一不死心地追上去，靠着门框说：“你这次周测考了零蛋，哈哈哈哈哈……果然这才是你，前两年不过都是运气好而已，最近的水平才是你的真实水平，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加废物。”

　　“你能滚吗？”陈青雨想脱下湿哒哒的衣服，“我要换衣服。”

　　“呵，你以为我稀罕看你是怎么的，”陈一把头扭向另一边，不去看陈青雨，“我话还没说完，之前我直以为周玉邈对你有点特殊感情，现在看完全没有啊。他像所有人恶心你那样恶心你。”

　　高一之前陈一说“所有人恶心你”陈青雨还信，现在刚刚他还被郑与诚表白了，所以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至少周玉邈曾经和我亲近过，你呢？你有过什么？你有过的只是漫长的嫉妒我的时间，从高一到高三，你只有嫉妒。”陈青雨说。

　　这话刺痛了陈一，他用力地捶了一下门，门框上一块横木掉下来砸中了陈一的脑袋，还有一些碎漆片落了他一头一身。

　　陈青雨看得哈哈笑：“你是不是忘了杂物间破得掉渣了？”

　　陈一把身上的灰拍下去，摸了摸他头顶上被砸到的地方，愤恨地说：“你就得意吧，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马上高中毕业了，毕业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周玉邈了，他去上大学，你去打工，以后你就只配住在这种破得掉渣的房子里。”

　　“说得好你能跟他考到同一所学校一样，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吗？你是野猪嫌弃乌鸦黑。”陈青雨说，“以后我离开这里了，这破得掉渣的房子就是你的了，你说是谁只配住这种破得掉渣的房子？”

　　陈一给陈青雨怼得哑口无言，脸胀得通红。

　　“你还不出去？”陈青雨撩起一些上衣，“我真要脱衣服了。”

　　“等等，”陈一扭捏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周玉邈喜欢什么东西吗……”

　　陈青雨疑惑地看着陈一：“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一的脸好像更红了：“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有次他给我讲了道题，我想送他一个礼物表示感谢……”

　　陈青雨奇怪地看着陈一：“讲道题就要送礼物吗？那你要给咱们老师送多少礼物啊，再说了，你还会问题？你听过讲吗？”

　　陈一抬头挺胸，像是捍卫自己一样地急急地说：“这就不用你管了……”

　　陈青雨歪头满脸探究地看着陈一。

　　“我只是……只是觉得……已经高三了，离毕业近了……时间紧张，我总要勇敢起来尝试一次。”

　　陈青雨就更不明白了，他想尝试什么？尝试再努力学习一次？给周玉邈送礼物让周玉邈像带陈青雨学习那样带他一次吗？

　　“所以他喜欢什么东西？”陈一追问。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奚落我一番就是你给我的好处吗？”陈青雨学着陈一的话说，“我这样的笨蛋加废物什么也记不住，最记不住的就是周玉邈喜欢什么。”

　　“你想要什么好处？”陈一牙痛一样地说。

　　“首先，今天晚上让我先洗澡，我先用热水。”陈青雨说。

　　“行，没问题。”陈一爽快地答应了。

　　陈青雨洗完澡，一打开浴室门，差点撞陈一身上，他骂了一声：“你一直站在这儿？你听人洗澡你变态啊？”

　　“现在该告诉我了吧？”陈一满怀期待地看着陈青雨。

　　陈青雨甩了甩他还有点湿的头发，说：“我刚才说了，只是首先，后面还没说完，我哪会这么便宜你。”

　　“那你还要怎么样？”陈一急了，皱眉瞪着陈青雨。

　　“要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送礼物给周玉邈。”陈青雨擦着头发走向房间。

　　“你要知道这个干嘛？”陈一追着陈青雨跟到杂物间门口。

　　“好奇。”陈青雨说。

　　“这个我真的不能说。”陈一说。

　　陈青雨看陈一的表情很认真很恳切，知道他是真的怎么也不愿意说，于是换了个条件：“那你就跟我换房间，从明天开始你住在杂物间，我住在你的卧室里？”

　　“什么？”陈一嫌弃地环视了杂物间一圈，“就是猪圈也比这里好，我不要住这里。”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能住了？”陈青雨躺到床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仰脸看着陈一，“要么你跟我换房间，要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周玉邈送礼物。”

　　陈一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两下，可见他是多么不愿意跟陈青雨换房间，也是多么不愿意告诉陈青雨他为什么要送礼物给陈青雨。

　　“周玉邈可是个很挑剔的人，送的礼物不对可是很容易惹他反感，要是送得对，可能就是个关系变好的开端……”陈青雨貌似很随意地说。

　　“好，”陈一咬了咬牙说，“换就换，明天就换。”

　　“不，要换就今天换，反正你什么时候跟我换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可不接受空头支票。”陈青雨一点也不让步。

　　两个小时后，陈青雨少量的东西放进了宽大的衣柜里，桌上的笔筒里插.上了他仅有的一根笔，书桌上放上了他的笔记本和练习册。

　　而他本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可以呈“大”字形张开身体的床上。

　　顾秀梅一脸疑惑地出现在门口，看看陈青雨，又看看隔壁的杂物间：“你们这又是唱哪出？宝啊，你怎么跟陈青雨换地方了？”

　　陈一脸色难看地说：“我住那地方住腻了。”

　　陈青雨笑了，他想看来陈一比陈青雨还要不想让顾秀梅知道他为什么要和陈青雨换房间，八成他要送给周玉邈礼物的原因实在让他难以启齿，他怕顾秀梅多问。

　　“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吧？”把顾秀梅打发走以后，陈一来到陈青雨房间门口问。

　　“他喜欢钱。”陈青雨说。

　　陈青雨说的是实话，他无数次看见周玉邈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地画设计图，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

　　别的陈青雨没发觉周玉邈特别喜欢什么，他送给周玉邈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双十五块钱的拖鞋。

　　“你这个骗子，你说的这叫什么！”陈一大声嚷嚷，“我总不能送几张红票子给他吧！我是送礼物，又不是打发要饭的！”

　　陈青雨心想陈一不爱听真话那他只有再想想别的了。

　　“他喜欢看书。”陈青雨想到了一个。

　　这下陈一满意了，低头扶着下巴思考着。

　　陈青雨在新房间的大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起床的时候有些晚了，他匆匆吃了几口馒头就出门了。

　　一出门看见周玉邈正站在家门口等着。

　　以前周玉邈会在他家里等着，听到陈青雨家的门响了就出来，可还没有站在门口等着过，好像生怕错过陈青雨一样。

　　陈青雨看了周玉邈一眼就快步走着下楼，他在心里叮嘱自己别犯傻，别忘记之前他是怎么样因为周玉邈而愉快幸福，又是怎么因为周玉邈跌落谷底一蹶不振的。

　　与其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他还不如抛开周玉邈，一直躺在烂泥坑里。

　　周玉邈跟在陈青雨后面下楼，陈青雨走得太快，都快跑起来了，周玉邈伸手拉住陈青雨的手腕：“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