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光》长生不老汪

5、我去

　　想到陈一早上咄咄逼人的拷问，陈青雨犹豫了，前一晚他还没解释明白，今晚再去岂不是更麻烦。

　　可是他真的不想拒绝。

　　不想拒绝和周玉邈孤男寡男的相处机会，不想拒绝周玉邈家超高配超好吃的早饭，不想拒绝周玉邈的任何要求。

　　“所以你去不去？”周玉邈说。

　　“去，我去。”陈青雨咬了咬牙说。

　　“嗯。”

　　陈青雨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去，像前一天那样正大光明地去是不可能了，偷偷溜出去应该是有希望的。

　　一般情况下，顾秀梅要求陈一在十一点上床睡觉，陈一回到房间后还会看漫画书，看过瘾了睡觉。

　　那陈青雨只要在十一点之后出去就可以了。

　　顾秀梅的睡觉时间取决于她是不是去打麻将，如果去打麻将了会很晚才回来，回来不会特意去杂物间看陈青雨在不在，除非要去杂物间拿东西。

　　他把枕头衣服放在被子里，弄得被子鼓起来，看上去像他在里面缩着蒙头睡就可以了。

　　没错就是这样。

　　陈青雨回到家，闻到一股和平时不一样的饭味。

　　顾秀梅还没去打麻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如果顾秀梅不去打麻将，那就会在课厅坐着看电视，一看就看到很晚，什么时候看着睡着都不知道。

　　“你还知道回来？”顾秀梅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

　　陈一叼着一块饼一边吃一边从顾秀梅身后晃出来，一脸看好戏的得意表情。

　　陈青雨站着挨训。

　　“你昨天到哪儿去了？”顾秀梅严厉地瞪着陈青雨。

　　“我……”陈青雨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看见顾秀梅那副疾颜厉色的样子就没法坦然说出他那套去桥下面睡了的鬼话。

　　“去哪儿了！”顾秀梅吼了起来。

　　“我昨天想出去透透气，就出去溜达，溜达累了就在公园长椅上躺着，躺着躺着不小心睡着了。”陈青雨说。

　　“我说你怎么看上去跟个要饭的一样，原来是去睡公园长椅了，你要是这么不想着家干脆就别回来了，要饭去算了！在外面冻死算了！”顾秀梅的声音本来就粗，大声嚷嚷的时候更是像打雷一样。

　　陈青雨不说话，他如果顶嘴，就会招来顾秀梅更尖刻的责骂。

　　“我厨房还做着饭，待会再跟你说。”顾秀梅用锅铲指了指陈青雨。

　　饭桌上，顾秀梅组织开起了陈青雨批斗大会。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学习学习不行，干活干活不行，你生在这世界上不知道好干点啥。”

　　“你和别人一样上学去，怎么就不像别人那样装点分数回来？”

　　“咱们对门那个周玉邈，你们还在一个班呢，人家回回全年级第一名，奖杯奖状多得家里都放不下，你怎么就不能跟人家学学，你这个样子连人家一个头发丝也比不上。”

　　陈青雨有点受不了了，他小声说:“你怎么光说我不说陈一，他不只上学，还花钱上补习班，还不是倒数的成绩。”

　　“陈一是好苗子，很聪明，他就是贪玩儿，还没开始好好努力，等他哪天真使上劲儿了，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顾秀梅对陈一很有信心，“而你，就跟少生了一个脑子似的，玩儿你也没玩儿，活儿你也没咋干，学习也不往脑子里进东西，你说你有哪一点是能干好的？”

　　陈青雨垂下头，觉得自己确实够废物。

　　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陈青雨却是个特例独行的废材，西方总说造物主，那么陈青雨大概就是造物主在创造周玉邈之前打的无数草稿中的第一个。

　　陈一在一旁吃吃地笑，笑得吃饭都噎住了，不住地咳嗽。

　　顾秀梅赶紧轻拍陈一的背:“慢点吃。”

　　陈青雨小心翼翼地住嘴里送馒头，免得顾秀梅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后说他光知道吃不好好听教训。

　　“吃！就知道吃！”顾秀梅瞪向陈青雨，“你弟都噎住了，你还有心情吃！”

　　果然……

　　陈青雨噙着一口馒头不敢嚼了。

　　一顿饭吃得稀碎，陈青雨挨了好一顿骂，胃里空空如也。

　　陈一吃完饭回房间。

　　顾秀梅对着陈一的背影喊:“写作业啊宝，先写作业再看漫画，听见没有？”

　　陈一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刷碗去，”顾秀梅对陈青雨说，“刷碗的时候小点声，陈一写作业呢，别吵到他。”

　　“知道了。”陈青雨说。

　　陈青雨刷着碗，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听见顾秀梅拿上包，钥匙哗啦啦响了一阵，接着响起开门声，又响起关门声。

　　太好了！顾秀梅出去打麻将了！

　　陈青雨看见洗碗池上方的玻璃上自己的脸从阴沉哭丧变成了欢欣雀跃。

　　他快速地洗完剩下的几个碗，灶台马马虎虎一擦，回自己的房间制造他在睡觉的假象。

　　他把自己仅有的两件羽绒服塞到摊开的被子里，感觉不够又把没在穿的夏季校服塞了进去，然后掖了掖被子。

　　完事他站远一些观察，觉得看着还真挺像他正窝在被子里面睡觉。

　　还好他长得又瘦又小，要是他长得跟陈一一样的话，他仅有的衣服都不够装成他在睡觉了。

　　收拾好后，陈青雨犹豫该不该现在就去，他心里很想立刻就去，又怕陈一有事找他他不回应露馅。

　　最终陈青雨决定还是等等，等到十点，那会儿陈一叫他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真真叫个度日如年，并且他现在还很饿，肚子都酸痛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早上在周玉邈家吃的牛角面包、煎香肠、煎鸡蛋、凉菜和牛奶。

　　这会儿他可太后悔早上没有硬撑着把剩下的那些都吃完，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剩到现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青雨终于熬到晚上十点了。

　　陈青雨的牙刷和“睡衣”还原封不动地在书包里放着，他什么也不用收拾，背起书包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之前陈青雨觉得他和周玉邈的状态像偷.情，现在就更觉得像了，不然还有做什么事要这样晚上偷摸摸地潜入别人家呢？

　　他站在周玉邈门前轻轻地敲门。

　　陈青雨家房子隔音不太好，当然，也是因为他做贼心虚，所以敲门不敢大声，怕陈一听见。

　　门没有打开。

　　怎么回事呢？

　　陈青雨加重了一些力道。

　　还是没开。

　　难道周玉邈已经睡了吗？

　　可是才十点啊……

　　陈青雨又害怕又失望。

　　他听见下一层的楼梯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是顾秀梅拖沓沉重的脚步声，他能精准地辨别出来，就像羚羊能精准地辨别出猎豹的脚步声一样。

　　顾秀梅大概是输完一波了，要回家看电视睡觉或者拿了更多的钱再去继续打。

　　陈青雨赶紧再敲门，现在再进不去他今天晚上可能就去不了了。

　　“开门啊，拜托……”他一面敲一面焦急地小声嘟囔。

　　“谁？”门的另一边有了声音。

　　“我。”

　　“你谁？”

　　陈青雨真不敢相信周玉邈已经忘记他的声音了：“陈青雨。”

　　门打开了一个缝，这时顾秀梅的脚步声已经来到最后一个拐角了，陈青雨怕得要死，直接侧着身体从门缝闪了进去，并且飞快地回手关门。

　　顾秀梅的脚步声响到他家门口，自言自语：“运气真差，都是陈青雨那个倒霉玩意儿给我带的霉气。”

　　陈青雨凝神听着，确定顾秀梅进了家，并且没发现他从家里溜出来了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镇定下来后他才想到，刚才慌张之中，他闪身进来时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周玉邈的手。

　　他看向周玉邈，周玉邈也在看着他。

　　周玉邈脸上是不可能有什么紧张娇羞的表情的，有的只是一脸看猴子耍把戏的淡定冷漠，以及一丝丝的疑惑，仿佛在用眼神说：“你这唱的是哪出？”

　　陈青雨却为他碰到了周玉邈的手而激动不已，脸一阵阵地发烫。

　　“你今天比昨天来得晚。”周玉邈说。

　　“啊……我……今天出了一些问题。”陈青雨结结巴巴地说。

　　“嗯。”周玉邈看上去不怎么关心，不打算多问。

　　这时陈青雨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大声，这一大声太清晰太响亮了，想忽视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都不行。

　　“你饿了？”周玉邈问。

　　“还……好……”陈青雨说着肚子又响了一大声。

　　“过来。”周玉邈说着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看看你想吃什么。”

　　里面放着早上剩下的牛角面包、香肠、煎蛋、牛奶，西红柿、橘子、草莓、生菜之类的蔬菜水果，还有酸奶、全麦面包、燕麦挂面、速冻青豆玉米粒、各种坚果……

　　陈青雨拿出两盒酸奶、三片全麦面包、两个牛角面包还有四五个草莓。

　　周玉邈用烤箱帮陈青雨把面包热了一下。

　　陈青雨一口面包一口酸奶吃得很香。

　　真是美好啊，要是能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周玉邈没陪着陈青雨看他吃完，而是去“图书角”看书了，留陈青雨一个人在餐桌这里吃，陈青雨一抬头想问周玉邈为啥让他来他家住时才发现对面没再坐人了。

　　陈青雨吃完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而后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去客房和去“读书角”的岔路口停下。

　　他想走到周玉邈那里坐下，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但是想想周玉邈昨天晚上的反应，又觉得还是算了。

　　纠结一番后，陈青雨乖乖走向客房。

　　只是他走得很慢，内心期待着周玉邈会忽然叫住他。毕竟周玉邈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看上去也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