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光》长生不老汪

42、鬼故事

　　周玉邈在陈青雨旁边的秋千上坐下，拿了一串鱿鱼，问陈青雨：“好吃吗？”

　　陈青雨点头：“特别好吃，就是我不能吃辣的，很可惜，我最爱吃辣的了。”

　　“少吃点辣吧，我可不希望看着你幸福得冒泡。”周玉邈说。

　　“真甜蜜呀。”玉邈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周玉邈和陈青雨。

　　“嗯？”陈青雨猛得转头看向玉邈奶奶。

　　玉邈奶奶拍了一下脑门说：“我真是老糊涂了，乱用词，应该说是‘真友爱呀’，口误，口误……”

　　陈青雨觉得玉邈奶奶有一种让他时不时地心脏漏跳一拍的能力。

　　这种能力周玉邈也有，只是用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他们的家族基因。

　　晚上不想吃太多，免得睡觉不消化，所以烤了五盘就没有再烤了——然而陈青雨不在的时候周玉邈和玉邈奶奶只烤一盘半。

　　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共同裹着一条很厚的大毯子，玉邈奶奶坐在中间，陈青雨和周玉邈一左一右坐两边，为了取暖三个人尽量往一起靠。

　　“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吧。”玉邈奶奶说。

　　陈青雨牙齿开始打颤。

　　“你这么害怕吗？”玉邈奶奶问。

　　陈青雨咬了一块热乎乎的嫩羊肉垫着点空荡的嘴巴，克制着牙齿打颤的冲动说：“没有……我没有特别怕，我只嘴巴进风了，冷得打颤，吃几块肉暖暖就好了。”

　　这话玉邈奶奶信了，陈青雨差点也信了，要不是他还隐约记得他上次跟周玉邈一起看恐怖电影那个怂样了的话。

　　“那我就开始讲了。”玉邈奶奶兴高采烈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从前，有一个小村庄，小村庄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一棵是梨树。”

　　陈青雨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面前就有一个小村庄里的院子，院子里就有两棵树。

　　一棵看着不像是好树，另一棵看着也不像是好树。

　　陈青雨吓得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两棵张牙舞爪在玉邈奶奶阴森声音的烘托下看着格外可怕的坏树。

　　“这个院子，以及这两棵树的主人都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老太太。”

　　陈青雨本来半抱着玉邈奶奶取暖，听到这里松开了玉邈奶奶的肩，挪移着和玉邈奶奶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害怕了？”玉邈奶奶侧过头问陈青雨。

　　陈青雨一睁眼看见玉邈奶奶满是皱纹的脸近在眼前，吓得一个激灵。

　　他赶紧再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玉邈奶奶是多么身体强健和蔼可亲。

　　“没有，没有……”陈青雨闭着眼睛说，“我只是胳膊麻了，换个姿势。”

　　“好，那我接着讲。”玉邈奶奶换上冷森森的语气，“这个老太太很健忘，总是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说她的院子里原来有条狗，天天和她吃住在一起，忽然有一天狗不见了，她却记不起狗是怎么不见的。”

　　“可能是挣脱铁链子跑了吧。这个老太太这么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狗窝旁边多了一滩血。可能是狗之前逮了鸡或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在这里吃吧。老太太这么想。”

　　“不只是狗，还有她孙子带回来的一些同学……”

　　陈青雨手里的羊肉串“啪”一声掉在地上。

　　“羊肉串怎么掉了？”玉邈奶奶问。

　　陈青雨半摸半看地把羊肉串捡起来：“我太冷了，手麻……不小心掉了，没事……”

　　“别吃了。”周玉邈说，“还有很多，吃不完，掉地上的就别吃了。”

　　“这儿很干净，掉在地上三秒以内都能吃。”陈青雨咬了一口肉串，味道还是一样好。

　　“接着讲……我没事……”陈青雨硬着头皮说。

　　“我太健忘了，总是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我说到哪儿了来着？”玉邈奶奶挠了挠头问。

　　“不只是狗，还有她孙子带回来的一些同学……”周玉邈给玉邈奶奶以提示。

　　“对对对……”玉邈奶奶说，“不只是狗，还有她孙子带回来的一些同学，总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每一次她孙子带同学来到这个小院，她都会说：真好呀，以前你还从来没有带同学来过呢。”

　　这羊肉串陈青雨是吃不下去了，不管它是掉地上过还是没掉地上过陈青雨都吃不下去了。

　　“有一天晚上，老太太梦见两棵从来不挂果的树挂果了，挂的都还是人参果，跟她看的西游记里面的人参果一模一样，她可开心坏了。可是走近一些，仔细看，好发现上面挂着的是一颗一颗的人头。”

　　陈青雨不由得抽了一大口凉气。

　　“只有人头，没有身体，本该连着身体的那个地方是参差不齐的断口，像是被什么钝物给生生砸断的一样。树上挂满了滴血的苍白的人头，有的人头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瞪着地面，瞪着院子里的长椅。”

　　陈青雨“嗖”的从长椅上弹起来，闭着眼睛不敢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玉邈同学，你怎么了？”玉邈奶奶问。

　　“我没事，我就是屁股麻了，站起来活动动。”陈青雨做起中小学生广播体操里的扩胸运动。

　　“那你活动完了快坐下来，正讲到精采的时候呢。”玉邈奶奶说。

　　“我站着听也挺好……”陈青雨咽了口唾沫，“玉邈奶奶你口齿特别清晰，我在这几听得特别清楚。”

　　“快点坐下吧，你的腿还没好全，不难站太久。”周玉邈说。

　　“就是，再说外面站着多冷啊，这儿有毯子，快过来。”玉邈奶奶坚持。

　　陈青雨一点一点蹭回去，慢慢慢慢地坐在椅子上，他总觉得椅子上有什么东西，会爬到他身上。

　　“我讲到哪儿来着？”玉邈奶奶挠头。

　　周玉邈用平白的背课文一样的语气说：“只有人头，没有身体，本该连着身体的那个地方是参差不齐的断口，像是被什么钝物给生生砸断的一样。树上挂满了滴血的苍白的人头，有的人头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瞪着地面，瞪着院子里的长椅。”

　　“对对对，”玉邈奶奶说，“她觉得这些人头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近得她能闻见树上飘下来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她想起来了，这些都是她孙子带回来的同学，最新鲜的那颗头上带着一条可爱的小疤……”

　　“啊——”陈青雨从长椅上跳起来，原地打转，“没有没有，没有那颗头——我要回家——”

　　周玉邈站起来握住陈青雨的手，把陈青雨拉到他的怀里，抱着陈青雨，轻拍陈青雨的后背：“只是个故事，逗你呢，傻孩子。”

　　“可是……可是……”陈青雨听见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

　　“什么可是，我就带你一个人回来过，这两棵树到了季节就会结枣和梨，院里还没养过狗，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养一条。”周玉邈在陈青雨头顶上空解释。

　　“可是……可是……”陈青雨受到的惊吓一时之间恢复不过来，并且周玉邈的怀抱很温暖他想多抱一会儿。

　　“好了好了。”周玉邈笑着皱眉，“你这胆子该练练了，这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陈青雨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好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

　　陈青雨早就知道他没什么出息了，胆子小还爱哭，周玉邈说得一点也没错……

　　“腿疼不疼？”周玉邈问。

　　“有点儿。”陈青雨说。

　　玉邈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周玉邈和陈青雨：“真甜蜜呀。”

　　陈青雨余惊未消都顾不上反驳玉邈奶奶。

　　还是玉邈奶奶自己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脑门说：“啊不对，是真友爱呀，我是老糊涂了，乱用词。”

　　周玉邈摸了陈青雨的后脑袋几下，松开陈青雨：“害怕那就不在外面坐着了，我们屋里坐着去吧，省得你乱想。”

　　玉邈奶奶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我困了睡觉去了，你们慢慢玩儿。”

　　“好。我们过会儿也休息了。”周玉邈说。

　　玉邈奶奶最后凑来捏了捏陈青雨的鼻子：“玉邈同学啊，你可太让我有成就感了，玉邈就从来不会被吓到，哈哈……”

　　陈青雨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他想到他之前还一直在说他不害怕的，玉邈奶奶早就看穿了他。

　　玉邈奶奶回屋睡去了，周玉邈拉着陈青雨的手，把他按轮椅上，推着他回到他们晚上要睡的卧室。

　　“你还能自己洗澡吗？”周玉邈笑看着陈青雨，有点笑话陈青雨的意味。

　　陈青雨现在不太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可是他也不能让周玉邈帮他洗吧。

　　他只眨眼睛不说话，努力地想怎么办才好。

　　“要不今天就不洗澡了吧？”陈青雨问，“或者……”

　　周玉邈看着陈青雨：“或者？”

　　“或者……不洗澡了吧？洗脸刷牙就行了吧，一天不洗没事吧……”陈青雨说。

　　“那明天呢？你要是还害怕怎么办？”周玉邈抱着胳膊问。

　　“明天我就忘了，”陈青雨说，“我和鬼故事里的老太太一样健忘了，总是忘记重要的事。害怕这种不重要的事我就更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