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燥热的午后轻风拂面，给盛阳殿带来一丝含着水汽的清凉。
年过六旬的陛下，已经因为身体欠安罢朝了好几日,今日难得精神，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走在破虏池旁。
经过了多次改造，此时的破虏池已经不是当年简陋的模样。
只是年纪大了总爱回忆往昔，走在这里皇帝恍惚好像又看到了当初被接回宫匆匆继位的自己。
受北胡侵扰，四方压制，步履微艰之际，身着甲胃的长子，不过一日就令人掘出此湖，向他立誓北上破虏是何等意气风发。
一切仿佛都近在昨日，只觉所谓艰难，却也不过如此，
皇帝似受到感染，也跟着不由笑出声来，可回过神来自己却已是满头华发。
昔日那个立志要为君父解忧的长子，带着满腔赤忱长眠于地下。相扶了大半辈子的妻子，也紧闭宫门与他此生不见。
今时今日再看已经被花团锦簇破虏池，心境已是大不相同，只是眼底却终有一丝落寞泛开。
一名宦者悄悄上前与跟在皇帝身后的老宦官耳语几句，同样满头华发的老宦，眉头微拧应了一声。
在小宦者退下之后，小心翼翼走到皇帝身侧，低语道：“陛下，武懿太子妃去永安宫了。”
永安宫是昔年武懿太子为皇后娘娘庆生时所建的小行宫，就在离京都南边不远的翠微山上。
十八年前宫变后，皇后便闭居到了那里，发誓与陛下生死不见。
听到这话，皇帝抬起头颅，感受到阳光的照射，倦怠的双眼半眯半合，突地哼笑道：
“这蠢妇还算知道轻重，她当初换走我孙儿时，怎不知去和织娘通个气，若让织娘知道昭儿的存在，怎会躲到那山里去。”
“大伴，你说这桓氏敢混淆皇室血脉，把我孙儿放在桓家让她那个贪心不足的兄长教养，怎没想过会有今日？”
老宦者也只干笑一声，不敢多言。
皇帝想到那个养着昭儿待价而沽的桓家，和趁着自己病中对未及冠的亲侄儿赶尽杀绝的二儿子，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不想再提。
“罢了，那魏家的小丫头来了吗？”
老宦官连忙应道：“自阿蛮郡主进京，随行的探子便传回了消息。这会儿怕已经往西市去接小殿下了。”
皇帝心情大好：“ 魏小子这么滑不溜手的人精竟养出了这么一个小憨丫头，着实有趣。”
老宦官知晓皇帝心中所想，跟着奉承起来：“陛下说的是，阿蛮郡主生在汝南王府，能养出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实属难得。”
只是想起京中流言，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只是阿蛮郡主的脾性，从小就同小殿下不大相合，前些年更是爱慕上了顾家那位刚被接回来的大郎君，闹得人尽皆知……”
“大伴何必忧心，那顾大郎不过是个被接回去的外室子，若非顾家那老狐狸想让他入赘汝南王府，怎会顶替了早逝的嫡长子身份认回顾家。”
顾家祖上原也是望族，只是上一代站错了队，家族日益衰落，眼见门庭败落，险些被移出世家谱，这才把注意打到了汝南王独女身上。
顾家人什么德行，皇帝的暗卫查的一清二楚，颇为不屑。“朕不过放出一点风声，他们便为了娶到桓氏养的那个假郡主，算计了魏家丫头，别看那魏小子在汝南，他心里可门清着呢。”
“不说朕已经给顾家大郎赐了婚，便是没有，他也断不会让他家阿蛮在被人算计的。”
瞧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宦官面露恍然，皇帝心下得意。
“更何况，那魏家小子想给他女儿招赘，如今朕将昭儿这般优秀的儿郎送到他面前，他焉能错过。”
“阿昭的性子类朕，如今平白被桓家牵连落得如此境地，必不会甘心的。魏家丫头虽说骄纵了些，却是个心性单纯好掌控的。”
皇帝兴致大起，老宦官却不敢跟着评论现任的汝南王，只得跟着赔笑。
“哼，他魏家巴巴的守着汝南那一亩三分地，可这百年后还不是我家血脉继承他的王位。”
皇帝笑声落下，就忍不住掩唇剧烈咳嗽起来，面色顿时更苍白几分。
老宦官惊慌失措，让人去唤太医。
皇帝长叹一声，不再执拗。任由被扶着返回步辇中，歪在步辇上偏头看着南边的宫墙，神色莫名。
“老二这些心思手段着实差他兄长太多，到底是至亲手足，若朕不在了……罢了……”
皇帝怏怏收回视线的对着老宦道：“大伴你去草拟两份诏令，一份送到老二手中。”
“就说待昭儿有后，无论男女，都必须记入宗庙，留一个继承武懿太子生前的亲王爵，至于封号……就永安吧。”
这就是在明着敲打二皇子，你的小动作朕都知道，但也到此为止，你侄儿不会和你抢皇位，但你做叔叔的得给些补偿。
老宦并不意外，只是在听到皇帝下一句时，心中微凛。
“另一份遣人送去永安宫去。”
皇帝冷笑一声，“告诉桓氏，给她那个假郡主请封这事就别想了，她既然这么喜欢养别人的孩子，那等桓氏女产子，便令顾家过继一子改为桓姓，朕许她带在身边教养。”
老宦官知道皇帝向来护短，这是明摆着为他内定的孙媳出口气，想让顾家知道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借着先太子的独女抬一下门庭，却平白娶回去一个罪臣之女。
顾家那样功利的人家，知晓真相那日岂不是得活活怄死。
偏生又是先太子妃的养女，御赐的婚事，还得把人好好供着。
老宦知晓皇帝的意思，更不会走漏了消息，垂头应是悄然退去。
十五岁的魏阿蛮是汝南王的独女，刁蛮任性，又极是骄纵，心眼却不坏。
阿蛮从小被送到京都，却也有留在京都荣养的老王妃宠着，有老太后撑腰，有皇帝隔三差五的赏赐。
明明是个名声不太好，让同龄人都讨厌的小姑娘。
却因着她显赫的家世，不得不让人捧着她，讨好她。
人虽然被宠得傻了些，却不是个爱记仇的性格。
之所以讨厌桓昭，却是有原因的。
阿蛮的母亲并非出自什么世家大族，相反只是一个南边异族族长的女儿。
在汝南有些地位，可到了京都就不够看了。
阿蛮入京时不过八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衣着打扮是南边的样式，官话也说不利索，没少被京都高门大户的少年少女捉弄。
偏生她又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走哪都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异族护卫，说动手就动手。
一来二去就接下了梁子。
那时候的桓昭已经是老皇帝亲口说的“麒麟儿”，每天能指挥着皇帝的亲卫，在皇家内苑里骑马游猎，就是不出面也是京中少年的领头人儿。
阿蛮还记得第一次见桓昭的场景，那会儿她被几个看似亲切的高门贵女，哄骗进了皇家内苑之中。
本以她的身份即使进去也无妨，所以禁卫也只是拦下了她的护卫。
一进去就看见好几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在草场围猎有说有笑。
阿蛮自幼长在南边，南边多山少马，何曾见过这般壮观的草场围猎。
她坐在树上看的起劲儿，就有人瞧到了她。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他们都转过身朝魏阿蛮看来。
目光落在阿蛮身上，许是瞧着她一身南边异族打扮，又许是认出了她是谁。
齐齐哄笑出声，那眼神有鄙夷，有嘲笑，或还有几分轻蔑。
刺得阿蛮分外难受！
而桓昭就在其中，他没有笑。
被拥簇在中间，绑着金红额带的少年郎，眉目如画却最是淡漠，仿佛看阿蛮一眼都是多余一般。
红袍白马，天边的晚霞似给他镀了层光！
美的惊心动魄，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偏就这人，突然勒马转身，冲着她挽弓搭箭。
百步之外，那只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穿过了阿蛮学着京中贵女戴的假髻，将她订在了树上！
一动不敢动！
阿蛮险些吓得哭出声来，若非后来顾临沂脱离了那伙人偷偷过来将她救下，阿蛮觉得自己恐怕的在那树上呆一整晚。
从那以后阿蛮再也不学着京都的高门贵女给自己带什么假髻，可也彻底记恨上了把她订树上的桓昭。
从那以后，魏阿蛮跟在顾临沂后面跑的同时，也是不遗余力的同桓昭作对。
魏阿蛮一路赶来京都的时候，满心都是把桓昭买回来如何出一口恶气。
可这会儿刚把桓昭带回府中，就被听说她回京跑来找她的跟班们，堵上了门。
能和魏阿蛮玩到一处的，都和桓昭那一伙人不对付。
眼下见到魏阿蛮真把桓昭一起带回来的，还陪在一旁等着大夫为他看诊，都不自觉露出了一副惊奇的模样。
还有人憋不住好奇道：“阿蛮，你千里迢迢跑京都来把这桓小郎买回家，不会是真垂涎他的美色吧？”
“少听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他能有什么美色让我垂涎的！”
阿蛮面上有些挂不住，伸手想把桓昭一直握着她的手扯开。
“再说了，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临沂哥哥带回南边去！他桓小狗能比得上我临沂哥哥吗？”
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渐渐收紧，魏阿蛮心中越发来气。
这桓小狗是故意的吧？怎么晕了还拽着她的手不放？
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她在这些跟班面前丢脸？！
这桓小狗果然阴险！就算晕了也不忘算计我！
正恼怒着，就见有个纨绔探头打量榻上昏迷的桓昭，调笑道：“阿蛮你可别瞎说，这桓小郎别的不说，单单容貌可是一绝，你临沂哥哥可比不得。”
魏阿蛮闻言小脸一垮，。
“你要学不会好好说话，日后就不要再进我家的门了。”
听桓昭被人调笑，魏阿蛮竟有些憋闷。
到底是她魏阿蛮多年的死对头，若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上一脚，岂不是让她很没面子。
更何况这人话中还带上了她很喜欢的临沂哥哥，不怪自己会那么生气。
给自己的突然生气找好了理由，阿蛮再次悄悄伸手想去把桓昭拉着自己的手扯开。
可扯了半天那手依旧纹丝不动，她下意识看向自己最贴心的小婢女想让她帮忙把人扯开。
小婢瞧着榻上装昏的人，唇角微抽，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