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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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故作好奇的向这个名叫徐宛的女子，打探有关孩子父亲的消息，有意识的想与天道给出的信息做比对。
但徐宛顾忌自己从西渠外族回来的身份，并不敢泄露，态度恭敬，三缄其口。
徐宛哄睡了孩子后，阿蛮也不在停留，见她要去给在车队中帮忙，也只是嘱咐了两句，让她将孩子放回帐中，便转身离开了。
阿蛮害怕被天道窥探到自己的怀疑，所以也不敢明着询问。徐宛同样有所顾忌不敢直言，阿蛮也能理解，却到底有些失望。
阿蛮心中烦躁。
知道桓昭同那群北地豪族子弟，在前方摆宴小饮，根本不想与他们照面，干脆绕路往自己的帐中去。
才走了几步，就觉察到身后有人跟随。
阿蛮柳眉微蹙。
在路过一方小帐时，她不着痕迹的挥退了想要上前的巡逻护卫，转身看向身后。
不远处的小帐旁，正站着一个年幼的男孩子。
或许是有着异族人血统的缘故，明明跟着母亲颠沛流离，一路逃难，长得又瘦又小，却肤色白皙，一双红棕色色的眼睛，睫毛浓密的惊人。
阿蛮虽然也有猜测，但见到跟着自己的身后的人竟真的是徐宛那个不足七岁的孩子，也颇为意外。
她掀开了自己的面上遮挡风沙的帷帽，好奇的凑到小孩面前，杏眼微弯，“小孩，你跟着我作甚？”
这孩子仰头看着阿蛮，扶着帐篷的小手慢慢捏紧。
明明还没吭声，那双眼却渐渐红了眼眶。
“你哭甚么？”阿蛮很少同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当即吓得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也不知该如何去哄。
只能忍痛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凶巴巴道：“你不许哭。”
那孩子退了一步，躲开阿蛮给他擦泪的手。那一刻眼神复杂的仿佛不像个孩子，其中那浓重的悲伤与依恋竟连阿蛮也看不明白。
阿蛮正想细问，就听那孩子突然道：
“贵人若想知道我父之事，与其问我娘，不如问我？”
阿蛮愣住，没想到这孩子跟出来竟是为了这事，“你……知道你阿父是谁？”
“现在的西渠王——皋阿乌就。”
孩子垂下眼，稚嫩的声音不带丝毫迟疑，似是对其中的内容极是笃定。
小脸上隐约有几分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只是营地的角落火光昏暗，令阿蛮看不清楚。“贵人，还想知道什么？”
看着这个丝毫不对她掩饰的孩子，阿蛮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既有些不解，徐宛明明看上去是个谨慎之人，怎会和自己那么小的孩子说他父亲的身份，难道她不知其中危险吗？
要知道在北地异族年年入侵，北地人对于北方异族可谓恨之入骨。
若旁人只以为这孩子是个受辱的周女生下的孩子，到还有几分接纳的余地，可若是被人知道，这是异族王的孩子，别管西渠和北辽不同，也别管西渠是否亲近大周。
这个孩子必定会被心怀恨意的北地人报复的。
阿蛮自幼在汝南作为少君培养，倒是并不会因为这孩子的异族身份，而心生芥蒂，出了那个从不洗澡的北辽。
要知道汝南多山，山中多蛮族。
汝南王虽对蛮族征伐不断，却也对来投的蛮族有意怀柔，让他们和汝南的周人混居。
而作为汝南未来的封君，阿蛮不仅要做到一视同仁，还为了安抚蛮族，学了不少蛮族的语言。
所以在阿蛮跟着桓昭北上的一路上，因为缺少随行的婢子，阿蛮不仅在学会自己梳洗打扮的同时，也跟着为她御马的老驭者学了不少北边异族话，也了解了一些北地的情况。
阿蛮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额发。“这话日后莫要随便同旁人说了，知道吗？”
谁知那孩子竟伸手抓住了阿蛮的袖角，快哭出来的模样，声音低不可闻：“魏阿母，如何能算旁人呢。”
阿蛮眨眨眼，狐疑的看着这喃喃自语的小孩，怀疑这莫不是个爱哭的小姑娘，“你在说什么？”
男孩退了一步，避开阿蛮的打量，“没甚么！贵人若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就是。贵人救了阿猎靡性命，您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阿蛮惊讶这叫阿猎靡的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说话这般有条理，犹豫片刻后，还是蹲到了他的面前，直视着孩子的眼睛，认真问道：“阿猎靡，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你娘——是你父亲的大妃吗？”
阿猎靡垂下头去，小手藏在了背后，可指甲却不知不觉陷进了肉里。“从前是的，只是很快就不是了。”
听到孩子的回答，阿蛮微微皱起眉来。
以天道的解释，徐宛曾也和西渠王甜蜜的生活过一段日子。
那情浓之时，许下诺言要立徐宛做大妃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后来徐宛发现自己只是皋阿乌就青梅竹马的替身，在对方接回心爱的女子之后，不堪羞辱逃回了大周。
从一开始都在被欺骗的徐宛，在皋阿乌就心中一直都不过是个女奴罢了，所以在天道的安排里，她最后会被抓回去打断双腿，饱受欺凌，自焚而死，即使让阿蛮听得极不舒服，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徐宛的一切都是在天道的掌控之下，只是她自己看不清楚形势，单方面深陷虚妄的感情之中而已？
人看待一件事，哪比得上天道高高在上瞧的清楚不是吗？
阿蛮沉默了许久，在眼前这小孩担忧看来时，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原是如此，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吧，小孩子晚睡可是会长不高的。”
阿猎靡被她催着离开也没反驳，只是乖顺的点点头，退后几步。
见阿蛮要目送他离开，阿猎靡只好转身，却在临走之前，又似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来手指藏在背后，捏的死紧，解释道：“我到这里，是想同贵人说——我娘是昔日定北军出使北方，联合各国的使节团中副使徐粟的女儿。”
“昔日使节团被辽人截杀在九沙窝，老西渠王曾受他们恩惠，感于周人忠义，让皋阿乌就将他们的尸骨送回关城。”
“正巧遇上定北军被裁，我阿娘被家中族老欺凌，险些害了性命，皋阿乌就将我娘带回，由老西渠王养大。”
阿猎靡咬紧了牙关，盯着阿蛮，几乎一字一顿把他曾视为耻辱的真相亲口说了出来。
“我阿娘从不是什么女奴，她是西渠恩人的孩子，她是西渠的明珠，是皋阿乌就成年时，亲自在他父亲的王帐前求娶的大妃。”
“如果不是因为西渠内乱，他不会送我阿娘回大周！”
“那个视我为耻辱，视我阿娘为仇寇的皋阿乌就，绝不是我的父亲。”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个真相告诉阿蛮。
但他知道，这个真相后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是个让他最尊敬的魏阿母，宁愿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亲手杀死皋阿乌就，拼着一死也要助大周皇帝灭辽的秘密。
阿猎靡不想让魏阿母死，所以在母亲面前，他宁愿装睡看着她失望离去。
可他也知道，魏阿母的性子执拗，即使这次没有发现，后日、大后日、终有一日，她必定会再次探究到其中的真相。
与其让她再追寻半生，笑苍天无眼。
不如就让他这个被魏阿母从羊圈里抱出来的拎出来的孩子，亲自把她想要的送到面前。
起码……
这一世能和大周昭帝同行的魏阿母，再也不用独自带着人千里迢迢，去西渠那个寒苦之地了吧。
阿猎靡看着在他说出真相之后，就一直沉默怔在原地的魏阿蛮。
默默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最终扭头，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意，转身往回跑去。
过了转角，却碰上了一个人。
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阿猎靡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精致到堪称昳丽的面容。
“这么着急做什么？阿、猎、靡。”
明明笑的温和，却无端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大周那个野心勃勃的铁腕暴君，不是还在应付那些纨绔子弟吗？怎么会在这里？他……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阿猎靡吓得汗毛倒竖，一双棕瞳警惕得盯着桓昭，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狼。
却被桓昭随意拎着后衣襟，扔到一旁，“走吧。”
阿猎靡看着桓昭向魏阿蛮走去的背影，纠结片刻，终究还是咬了咬手指，向他阿娘的小帐跑去。
阿蛮呆呆的立在原地，面上几乎是难以掩饰的空白。
猜测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在阿猎靡说出真相的瞬间，那股熟悉的疼痛就侵占了她的大脑。
痛！
无边无际的痛，仿佛深不见底的潮水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可比身体更痛的，是打心底生出的茫然。
如果天道是假的……
她父王怎么办？
天道答应治好她父王的病，还算数吗？
她父王如此英雄人物，正值壮年，满心抱负尚未施展，却要一点点感受到自己的衰老、健忘、最后变得宛如痴儿？
这让她父王如何能忍受？
如果天道是假的……
那她这么多年的苦苦挣扎，忍气吞声，受尽委屈，让霍明珠、顾临沂那么多人……踩着自己一次又一次获利，又是为了什么？
她把姜如玉一个弱女子，同那个异族人凑到一起，又算什么？为虎作伥吗？
阿蛮突地笑了一声，笑得分外难看。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眼中已是一片模糊，却忍不住抬头看天。
她知道天道能窥探她的想法，依然轻声问出了声：“那请问天道大人，于你而言，我究竟算是什么？帮凶吗？”
天道没有回答。
不知何时她脑中劈裂般的疼痛却已经消失了。
一只手将茫然的阿蛮牵着，她听到有人问：“魏阿蛮，你什么时候就不会用箭了。”
什么时候呢？
阿蛮愣愣的想。
大概是八岁那年，被天道控制身体，眼睁睁看着。
三十六箭，箭箭渗血。
将那只依赖自己的猫儿洞穿的时候吧。
恍惚中，她听到了天道高高在上的声音。“魏阿蛮，你不需要有思想，你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不好用的棋子，会被抹杀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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