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末日》霁微阳

17、拘禁

　　5月6日，02：07。

　　住院部大厅。

　　尤青璇跪在墙角，两手抱头，被电筒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她的左边是赵璐，右边是方胜，李金杰和李晓沃在方胜旁边，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

　　只有他们五个被抓，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对面人实在太多，粗略一数有将近二十个，都不用看清脸，电筒光背后那些五大三粗的影子不是他们能撼动的。

　　尤青璇很高兴易明渊也不在，最近两天他基本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偶尔也会出去溜达一下，只盼他发现情况不对想办法躲一躲，等田曦和张久盛回来，情况或许能有转机。

　　至于杨芸娴……今晚是她值夜，尽管相互之间有些不愉快，但尤青璇还是希望她能没事，毕竟一个小姑娘，要是落到这些人手里没个踪影，想想都令人后怕。

　　“就这几个人？食物也只有这么点儿？”

　　粗重浑厚的男声响起，拿着电筒的男人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口音不像高芝本地人，更像是外面来务工的，但他说话的气势完全不像普通工人，手中光束在跪着的五个人中间来回移动。

　　“弟兄们从上到下都检查过，能吃的都搜过来了，也没其他人，就他们五个。”有跟班在旁边附声。

　　“不可能吧。”那大哥冷笑，“这里面两个女人，一个小屁孩，男人要么瘦不拉几要么满肚子流油，光凭这些个人，能在医院周围堆起那么多障碍？还能种出两大片地来？”

　　尤青璇突然开口：“这位大哥，虽然我们人少，但架不住日子长，我们天天在这待着，又害怕外面那些怪物，就算拼着命也要想办法把路堵上，不把菜地开出来大家都得饿死，特殊时期您也明白的，大家只是在努力活下去。”

　　“妹子怪会说话。”大哥把电筒挪过来，照在尤青璇脸上，“长得也水灵，心明眼亮啊，努力活下去，是，大家都在努力活下去，所以就快点交代了吧，哥也不为难你们。”

　　“叔叔，我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李晓沃不顾李金杰的拉扯，一副小孩子紧张害怕的模样小声道：“我们贴了纸条，本来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活着的人，可是外面只有怪物，我们只好把路堵起来……还……还有那些食物，叔叔你们如果不嫌弃，就都拿走吧，只是别……别伤害我们。”

　　他期盼又天真地望着那群大人，似乎企图用这点子东西换取平安。

　　李金杰的拉扯动作，看在那帮人眼里更像是在阻拦小孩子说真话，大哥眼里的疑惑渐渐消散。

　　另一边，方胜一转眼珠，也明白了尤青璇和李晓沃的言外之意，绝不能让对方发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否则一提高警惕，再想脱困就更难了。

　　方胜惯知道这种人物的排场，一说话就陪着小心翼翼的笑，十分上道，“是啊大哥，平时我们担惊受怕的，又没有武器，只能躲在一堆垃圾背后，可您不一样，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的大人物，这下您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大哥，你们有离开高芝市的办法没有？我看你们有车还有武器，这下好了，能不能带我们一起走？我们保证绝对不给您添麻烦，对了您需不需要端茶倒水的？您手下这些大哥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汉，绝不能做这些粗活，刚好就能交给我们，闲了还能叫这两个妹子给您唱个歌什么的……”

　　“废话真他妈够多。”大哥不轻不重给了方胜肚子上一拳，“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懂不懂？就剩那几个罐头了，能养活得了谁啊，饭都没得吃还往外头贴小纸条，还想着唱歌，哈，有这闲工夫让妹子干点实际的不是更好！”

　　“实际的”加了重音，后头的跟班都大笑起来。

　　方胜自知说错了话，紧张地瞥了眼尤青璇和赵璐，又朝着大哥赔笑，“这不是看见您太激动了么，世界末日了啊，看见个活人多不容易，亲切啊！”

　　他这次却没能转移话题，那大哥拄着下巴咂摸了一会儿，目光在尤青璇和赵璐脸上游移，神情渐渐变得危险。

　　方胜脸色更白，“别介啊大哥，干嘛欺负女人呢？那帮怪物还在外面虎视眈眈，要是咱们自己先斗起来了……”

　　“斗，你有那个资本跟我斗？”大哥变色龙似的，瞬间冷下脸来，一抬脚兜头朝方胜踢过去。

　　这次他完全没有控制力道，方胜被踢得一仰头，后脑勺生生砸在墙面，登时两行鲜血就从鼻孔冒出来了，脸颊上青青红红脏了一大片。

　　那大哥小声朝身后吩咐了两句，跪着的五人就被迫分作两拨，尤青璇、赵璐和李晓沃被一块儿拉走，李金杰怒吼着想要冲过去，也跟着吃了几枚铁拳，被揍得鼻青脸肿，牙齿也掉了一颗。

　　他和方胜都被捆上双手，关在一起，这间诊室干干净净，连窗都没有，只有台说不清楚干什么的仪器和一张床。

　　门刚刚被合拢，李金杰立刻跳起来，背着手跺着脚大骂方胜，“你说你多那句嘴干什么，他们把我儿子都抓走了！无法无天了这还！这是非法拘禁，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等田警官回来，有他们好果子吃！”

　　“哎哟喂李大董事，你都不看看这什么年月了，还刑事责任……田警官再厉害，加上张警官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方胜低头把鼻血擦在肩膀，“再说了，现在首先要担心的不是你儿子，是那两个大妹子！那群混蛋就是人渣，他们什么腌臜事儿都干得出来！”

　　“你以为你能划清楚界限？一口一声哥叫得倒是欢快！”李金杰急得七窍都快冒烟了，又踹给方胜一脚。

　　方胜也没躲，生生挨了这一下，“李大董事，你看不起我们这种小人物，我也不怪你，本来三教九流界限分明，我们讨饭有自己的路，确实不怎么能见人，但我方胜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只谋财，不害命，我不欺负女人，也从不偷抢老人，人是要有底线的！有些事我从没做过以后也绝对不会做！”

　　“合着你还是盗亦有道。”李金杰给他气笑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得啦，李大董事冷静点，我们俩在这吵有什么用，又救不出晓沃来。”方胜道，“刚才我跟尤妹子一通插科打诨，总算是把其他几个人遮掩过去了，但愿那帮人能相信只有我们五个，田警官他们也好操作些，何况尤妹子她男朋友也在外头，他肯定会回来找他媳妇儿吧！”

　　“那个人？不一定。”

　　李金杰摇了摇头，“青璇那姑娘心肠好，身在其中反而看不清，她男朋友可不是个什么好人物，你这么长时间没发现？都是青璇在照顾他，他有没有关心过青璇？有没有关心过其他人？我早提醒过她，她却不以为意，唉……”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男朋友好像身体不大好，一直昏睡着，想关心别人也没余力啊。”

　　方胜回想片刻，发现自己对易明渊的印象其实十分模糊，因为接触实在不多，也很难判断人是否靠谱，不知道为何，李金杰对那人一直有很明显的敌意。

　　李金杰深呼两口气，竭力让自己理智分析现状，“而且奇怪不奇怪，如果那帮人真的是想对两个女人下手，他们干嘛要把晓沃也拉过去？被推进来之前我瞅了一眼，都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关在一起。”

　　方胜努力转动脑筋，“嗯……他们办那事儿的时候喜欢让人在旁边看着？”

　　“滚！”李金杰怒火又被他点燃，“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那还能是怎么回事？”

　　“说明他们的目的不是解决裤兜里那回事！”李金杰说着说着，脸色越发难看，“我们两个男人，勉强还能算劳动力，但从实际角度考虑，女人和小孩既麻烦又没用，留着只能拖后腿浪费食物，等物资都到极限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动手杀人？”

　　方胜愣了片刻，回想着刚才那位大哥的一言一行，忽然瞪大眼睛，瞬间满脸震惊之色，倒吸口凉气道：“不会吧……”

　　李金杰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会动手的！那些人看起来根本不是什么守法公民，而且涉及到食物，那就是生死……”

　　“等一下。”方胜阴沉着脸打断李金杰，“我们留下的食物还够他们吃几天？”

　　“这……”李金杰摸头不着脑，但看方胜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不自觉答道，“我数了，刚才在场有二十一个人，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其他的，按我们的食物贮备计算，今天……最多到明天晚上，大家都要一起饿肚子。”

　　“所以他才说‘饭都没得吃了’、‘来点实际的’。”方胜深吸口气，“等实在没有吃的了，就可以从女人小孩身上开刀了。”

　　李金杰怔了片刻，不敢置信地看着方胜，牙关止不住地打颤，“你是说……吃……吃人？这……这跟那些怪物有什么区别！”

　　“是啊，没区别，怪物吃人也是为了活！”

　　方胜咬牙切齿道：“人类不会吃同类，但禽兽绝对做得出来，现在世界末日了，社会秩序崩坏了，你怎么知道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不是长着人脸的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