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主义（Vampirism）》Christabel

2、三，四，五

　　三 Wandering

　　距Brian失踪已经有十来天了。Steve走出他们的住所，一路摇晃朝酒吧走去。依旧是他们习惯的时间。乐手们却早已聚集在酒吧门口，在他到来的时候停下了窃窃私语，装作不在意地扫一眼他的身后。S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就好像吹多了的冷风化作一把未开刃的刀，带来的涩感毫不留情地越过他的想象。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脚步失去了控制，它们不会正常地走向他的乐手们然后停下，于是他一拐进入了盥洗室，就像B常常做的——这家伙总是那么在意他的外貌。

　　时间回到十二天前。他们最近的一次演出。
　　现在想来那似乎是一个奇怪的晚上，到处都仿佛罩着一层甜甜的血雾。S长长短短地拨着吉他，时不时地会瞟一眼B。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想着，今天的B有些诡异的不对劲。他的目光一次也没有扫向自己，反倒经常直直地盯着某处。难道他今天醉得有些迷糊了么？S不自觉地苦笑。无论如何，他的声音还是一样动人。
　　B拥有很独特的嗓音，有时像童声，却是低回的缠绵的妖娆的若有若无撩拨听众的神经。
　　S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是他们11岁的时候，他第一次遇见B。那时的情景他现在想起来还会发笑。小B一张脸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单薄的身体窝在角落里，认真地给自己刷睫毛。难以置信，看他做这样的事就好像理所当然。转眼十年过去了，B的美丽也越来越雌雄莫辨。
　　他又朝右方看去。小小的舞台，沉重的吉他，B卖力地演唱，汗湿的黑发吻住脸颊，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倒带完毕。

　　打断他思绪的是门外乐队的喊声。S晃了晃脑袋，看清眼前的东西不禁有些猝不及防——散落台上的居然还有一支B的唇彩。
　　身后，一门之隔，酒吧老板在大声询问什么时候B可以重新登台。玩得有些过火了，是么，B？你到底在哪个女人的家里乐不思返，抑或男人？S努力让自己扯动唇角露出的笑颜是哂然的而非苦涩，努力说服自己那是不可能的，难道小B不只热中于一夜的游戏？但是否认只会带来更深的恐惧……S只能想象自己的脑海充满了空白以此阻止一个胜过一个的危险设想层出不穷地疯狂涌现。
　　然而当他的视线下落到不知何时抓到手中的那支唇彩他无法控制地攥紧了它——那种炽烈的红，似血调和的蜜——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一道电流击中了他。
　　S浑身颤抖起来，无法相信他之前竟没有想到。难道绑架和谋杀是失踪案件的最后借口了吗？天呐，这里是法语区，新奥尔良，有最温暖湿润的空气供给生物生长的温床，在每一个阴暗杂乱的角落……
　　他狠狠地收紧五指，让掌心留下一连串凹痕。
　　然后他冲出了门。

　　四 Calling you

　　B醒来了。周遭寂静得除了他似乎就没有一个活物。
　　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视野里有一种奇异的微红，好似一小片月光吻着他的眼帘。但……回忆让B的脑袋一阵剧痛。他不是该倒在那刺目的路灯下么？然而那片红…他努力回想为什么他的脑袋会枕着冰冷僵硬的地板，大约是被酒精以及夜晚的寒气一寸寸侵蚀得麻木生锈的大脑强行运作起来，仿佛钝刀子缓缓切割他的神经。
　　这该是一间小教堂的阁楼，圣母残缺的笑颜藉着月光投落上他的脸颊。当他缓缓地麻木地环视，四周的景物一幅幅滑过眼帘，尝试着闭上眼睛却是一片空白。而不远处那厚厚灰尘遮掩下的玻璃在呼唤着他，未及意识双脚就开始自行挪动，倏忽间将他带到玻璃跟前。
　　巨大的镶嵌画窗户上映出了一张精致的面孔，倒影在无数彩色的玻璃碎块上微微扭曲。B注视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脸，看着镜面上的人也在做着相同的动作，微微露出了笑。然而伴着微笑一同溢出双唇的还有一缕殷红。B忽然看见它割裂了苍白的面庞不禁吓了一跳。
　　“你在找什么？”而一个柔滑的嗓音将他从顾影自怜的游戏中拉了回来。B在一瞬间想到了蜜糖和丝绸。然而当他终于回过神来寻找声音的来源，他觉得自己仿若瞬间被一片绿波淹没。
　　有着一双绿色瞳仁的陌生人在向他慢慢走近，他的黑发仿佛暗夜里浮现出的阴影，他的面孔在月光下反射着月白的光泽。
　　“是你干的吗？！”愤怒的声音代替惊讶先一步宣泄而出，B在下一秒跳了起来，一边用手指去探着面上的伤口，在他颤抖的触摸下能感到血的印迹自精致的妆面上蜿蜒而下。
　　“那我很抱歉。”陌生人好像一块海绵吸纳了B所有的敏感情绪。“你昏倒在地上，这伤痕就是那时的杰作。而我看到你的时候却发觉无法任由你在那里自生自灭…”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说。“一道疤会跟你很不配，或许我可以替你治好它。”
　　B微微地怔住了。陌生人将手放到他的脸上，而他却似被磁石吸住了般无法拒绝。一种黏湿的液体自他脸上缓缓爬过，仿佛扭动的蠕虫吸去了他自己的血液。他低头，一滴神奇的液体落在手心，闪动的光泽仿佛红色的玛瑙。
　　“好了。”对方笑得仿佛B只是个淘气的孩子而他替他收拾了残局。
　　“你是怎么做的？”B急急回身看着窗户。陌生人只是一味地笑着。B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初始的光洁，而他恰好没有看到了身后陌生人下垂的手腕上，一道伤口正开始愈合。
　　陌生人的眼睛离B不到一寸，它们仿佛两团火焰在黑影里郁郁燃烧。B扫一眼已攀上自己肩膀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如女子般秀丽，骨骼的轮廓却是宽大粗犷，暴露在月光下的肤色甚至比他还要苍白。忽然一丝念头钻入迟缓的大脑。小B觉得他太熟悉这样的技巧了。与全然陌生的人共度夜晚，这主意对他来说不坏，而他所经历过的人中还没有谁有这一个的一半美丽。

　　陌生人的尖牙在他身上时轻时重地噬咬，最终攀上他颈侧的动脉并轻轻扣住。B感觉到了疼痛，依稀觉得自己想要抬起手来，本能地去推开正压在自己颈项的脑袋。但是他抬不起来，完全动弹不得。他只得躺倒在灰尘覆盖的阁楼地板上，努力享受这种刺痛。这并不难，B迷迷糊糊地想着，反正他已经坚持了很久了…
　　B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时候他还可以胡思乱想，就好像身上的这个陌生人还不能令他满足一样。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对着镜子刷睫毛，把初次见面的Steve吓了一跳——突然闯进来以为自己走错了盥洗室。B有些想发笑了。他又记起今晚早些时候他在酒吧照镜子的情景。从十一岁到二十一岁他的脸几乎没有变化，除了他的眼神更疲惫更妖媚……而S嘲笑说每一次他揽镜自顾总有那种呆滞的表情浮现出来，仿佛略微受到惊吓。不可否认他内心有这样一种念头，希望这一幕凝固成永恒，好像道连的画像……
　　那忽深忽浅的噬咬忽然离开了B的脖子，换作冰冷的手指上慢慢扼紧。“你真的想么？”B睁开迷蒙的双眼，吸血鬼笑得如此温柔。而他未及回答咽喉就被两支尖矛贯穿，大量的鲜血流失出去，好似瞬间被探得通透。

　　Brian倒在地上时发出一声细弱的尖叫，那声音仿佛是对黑夜的一声血淋淋的告白。风带着尖啸穿过窗口，盘旋着拂过月光下最后几个徘徊的影子。那些一圈圈寻找的人不知道他们其实永远在一个地方打转，而他们要找的东西或许早已离这个世界而去……

　　五 To Death

　　S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Br…”他猛抬头，刚出口的话语生生顿住，一瞬间的欣喜若狂蓦然凝固。
　　他以为Brian已经是他见过最美丽的生物了，然而眼前这个人全身都似散着微光，仿佛月光眷恋地吻着他直到脚底，将他一张白皙脸庞映得通透。灰暗的街区也生动起来。
　　S愣住了。潜意识里有这样一种感觉，虽然他从未表露过，但却以为日日面对Brian那张精致得难以描摹的脸他早已习惯，不会再惊异于雌雄莫辨的美貌。但是现在他愣住了。月下，来人温柔地凝视他，微风撩拨起柔软的黑发，碧绿眼波仿佛春的呼吸。
　　他结巴起来。“对……对不起，我正在找人……”
　　“哦……”来人的声音仿佛丝绸。似有一颗石子落入湖心，浅浅的笑容如涟漪自唇边绽放。他的眼眸也起了波纹。S失神地看着，刹那间就被碧波淹没。
　　“我也在找人，我的孩子，他总是不在我身边。如果你看到他，替我告诉他不要再抽那种拇指粗的玩意好吗？……”
　　来人走远了，仿佛一个虚幻的梦境，和他的到来一样突然。冰冷空气里最后一缕香气默默地萦绕，很快被风带走，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B从来不真的相信这世上有吸血鬼。他以为那不过是乌黑眼圈染黑头发耳郭鼻翼眉骨唇下有无数穿孔的孩子们的游戏，是无数和他一样的人们尚未消逝的最后一缕狂热幻想……他也喜欢穿着黑色反光皮衣以及近二十公分的厚底靴，除了他不喜欢过分折腾自己的样貌。
　　然而Darren这个绿眼睛的怪物就在他的注视下闪身进门，舒展着包裹在发亮的皮衣里的身躯仿佛巨大的猫科动物。他带一丝促狭的笑意靠近来，舔了B的耳垂又转身离去，好像一个最甜蜜的问候。
　　B闭了闭眼，深吸口烟又缓缓吐出。就在这个小小的废弃阁楼里，吸血鬼Darren的尖牙撕破了他的皮肤也撕开了他的幻想，回忆中他缩了缩脖子好像那冰凉的触感再次来临。次日清晨他觉得阳光是前所未有的刺眼。
　　而Darren的眼睛抵得过整个世界。
　　Darren转身出门的时候眼神诡异，沉下一抹B没有留意也不会注意的血色。而B早已醉在其中逐渐沉沦，只是圈紧了膝盖任阴影将自己吞没。

　　Steve徘徊了很久了。从每一个酒吧林立的街区，到尾随那个神秘的陌生人进入这条巷子。两旁是石块互相倾轧拼凑出的石壁，街灯的苍白铸成唯一的光源，而巷子的底则是那暗淡光线无力穿透的漆黑，好像一个无底的黑洞直向视线外延伸，没有尽头。
　　而麻木的脚步，就好像一贯的生活。
　　有着一对奇异绿眼的陌生人在前面走着，黑色皮衣包裹下的身体每一步都蓄着力与优雅，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如鱼线般牵引着S向前。当他终于停步时S寻了一道门廊将自己遮掩，眼看他闪身没入一扇破败的门。那好像是一座废弃的小教堂的边门。冷雾仿佛将血液都冻结了。而很快陌生人又在门口出现。
　　S觉得自己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融入夜色，一个箭步冲出伸手抚上了门板，然而在它大开的刹那一股疾风从背后将他吞噬。
　　S倒下去时眼前奇异地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的瞬间却是那一闪而过的熟悉剪影，不及多看他便重重倒地，脸朝下冲着冷硬的地板。一双厚底皮靴缓缓移到他的脸旁，震动地板使他脑中响成嗡嗡一片，寂静之后是头顶那个冷冽如冰的柔滑嗓音。
　　而在Brian的眼睛看来那是Darren线条完美却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启开吐出两个温柔毒辣的词：
　　“Kill h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