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徐徐清欢》沐欢

2、徐徐

　　02.

　　雪樱的名字，是取自她出生那天的罕见景色。

　　在日光明朗，晴空万里的暖春时节，东京却意外地下了场大雪。

　　白雪点缀着樱花，从空中簌簌落了下来，融成了一片粉白的世界。

　　结城良子想了想，便说：“那就叫「雪樱」吧。”

　　“逢春时节，又遇皑皑白雪。”

　　结城谦人也觉得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示，对怀里的孩子也多了份厚望。

　　而来到东京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雪樱还未曾看过雪，更别提那种奇妙的景色了。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她爸随便编出来唬她读书的。

　　天气异常的暖和，纵使偶有零星飘雪落下，也只是匆匆呆了一夜。次日，和煦的阳光照耀向大地的时候，雪就悄然无息地融化了。

　　雪樱起得迟，都赶不上见它的最后一面。

　　拉开窗帘，一眼便能够望见高悬于空中的太阳，稍稍垂眸，是铺上一层金黄的灰色水泥路。
　　湖边的大树，身上插着针头，裹着厚厚的一层粗麻布。

　　“啊——”她睡眼惺忪地哀呼一声，似是替树在喊疼。

　　但实际上，是在告别她无忧无虑的高二时光。

　　在结城良子再一次的催促下，她终于动身去洗漱了，还被迫换了一套衣服。

　　“唉，”雪樱扯了两下袖子，才把呢大衣里的毛衣摆弄清楚，“在家里穿睡衣多舒服呀，这样可难受了！”

　　结城良子好笑地觑觑她：“平常一个人在家，妈妈也不管你穿什么。但今天有客人要来，当然要穿得整齐些了。”

　　“又不是我请来的客人……”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道。

　　*

　　跟着妈妈下了楼，雪樱很自然地就转身走向餐厅。
　　她起得迟，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家里的阿姨深知她赖床的习惯，便也专门留着一份给她。

　　“要快一点哦，人家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雪樱刚喝了一口甜粥，听到结城良子这话，连嘴里的勺子都顾不得取出来，伸长脖子往会客厅瞥了眼。

　　“先吃饭，”结城良子按下她，凑近耳边小声道，“这次啊，我敢保证你肯定挑不出毛病来了。”

　　她挑眉试探：“不是只会读书的那种？”
　　“嗯。”
　　“不会做无聊的鬼脸表情？”
　　“嗯。”
　　“长得……帅吗？”
　　“很帅。”

　　雪樱强装镇定地点点头，继续低下头喝粥。

　　趁对面的结城良子到会客厅陪客人，她低头给雨梨发了条消息。

　　雪樱：【战况紧急。】

　　雨梨：【怎么？】

　　雪樱：【据我妈的形容推测，新家教是个幽默有趣，双商都很高，而且长得还帅的人。】

　　雨梨：【......那你这是彻底没了啊，还能有什么理由劝退呢？要不这次就低头？】

　　雪樱：【开什么玩笑，我是会被乖乖按头读书的人？！】

　　她冷哼一声，随手将手机往桌边一扔，却不料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厨房里忙碌的阿姨，会客厅里正和对面的人谈笑的结城良子……
　　以及在屏风后面的那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没事，没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嘿嘿~”她干笑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其余人闻声也收回视线，重新忙起眼下的事。

　　会客厅和餐厅只有一道竹制屏风相隔，透过中间的缝隙，她飞快地将目光转向屏风那头。

　　在对方正扭回头的时候，捕捉到了他的侧颜。

　　茶褐色的短发，一副金丝框眼镜，还有高挺的鼻梁，半高领的深棕色毛衣将他的肤色衬得很白。

　　仅从搭配来看，倒还挺有品味。

　　*

　　雪樱和雨梨，是青学著名的两大“气象灾害”。其重点不在于“气象”，而在于后面的“灾害”。

　　有钱有权有势，爱玩爱闹就是不爱学习。

　　雨梨的成绩还算突出，而雪樱就是典型的“让老师头疼，让教导主任叹气”的学渣。

　　学得不好不要紧，不爱学习也不算事，只是她偏偏还爱闹出点动静来。

　　青学本来是以“优良的学风，高升学率”在众多私立校中脱颖而出的。
　　自从雪樱高二转学来了之后，这两个发小凑在一起……

　　从此，周边的几所中学的学生但凡提起青学，第一反应就是那两个“气象灾害”。
　　而雪樱在家长、老师以及同学们的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女”。

　　思虑再三，结城良子还是将自己女儿的情况简单明了地告诉对面的人。

　　害怕对方反悔，还很苍白地补充了一句：“但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男人听完，只是默默地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这让良子缓了口气，兴奋地引着他到楼上去。

　　看见雪樱的第一眼，手冢国光的表情明显呆滞了一刹那。

　　随后又恍然，明白自己昨天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了。
　　因为母女俩长得十分相像。

　　而当看见自己念叨了一晚上的“手模男神”本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

　　雪樱不禁深吸一口冷气。
　　说谁就来谁，还真是缘分。

　　良子简单交代了几句“要好好听讲”之类的话，这才转身下楼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

　　房间分为休息区和办公区，中间用一道珠帘隔开。落地窗旁，是摆放整齐的书架还有空荡荡的书桌。

　　雪樱在转椅上转了个身，正面朝着他，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

　　和平劝退家教的第一步，就是先和对方搞好关系，套套近乎。

　　“好巧啊叔叔。我听妈妈说，你也在明兰大学啊？”

　　听到前半句话手冢国光怔了怔，又“嗯”了一声。

　　“哇！”

　　雪樱惊叹，紧接着就开始夸人：“能在明兰大学里当老师，都是人才中的人才啊！”
　　“能够得到这么优秀的老师的指导，我一定成绩突飞猛进！”
　　“......”

　　手冢国光试了几次，也没能插上话。
　　等到她终于把所有赞美之词说完之后，他才淡淡开口。

　　“我不是老师。”
　　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女孩垮掉的表情，托了托眼镜：“我是大二的学生。”

　　结城雪樱：开局翻车。

　　他将深蓝色文件夹摊开在桌面上，里面夹着的全是雪樱的成绩分析表。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曲折线，详细精准的文字分析，看得她当场愣住。
　　这个家教不太简单的样子。

　　手冢国光抽出一张总体评价表，开始分析：“国文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前百分之五，外语成绩在前百分之十。”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尖子生成绩。雪樱也骄傲地一挑眉毛。

　　“但是......”
　　一盆冷水立刻浇了下来，“理科成绩平平，数学是断崖式的落后。”

　　手冢国光一边分析，手指也跟着在表格上指出问题。

　　刚开始女孩还会点头应他几声，到后来就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出神。
　　眸中闪着锁定猎物的光，看得他心里一阵毛毛的。

　　他反扣过手指，弓起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怎么了？”

　　“前辈，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知道他不是老师后，她就改口叫“前辈”了。

　　他颔首：“你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雪樱摆摆手，“就是想问......”

　　“前辈，你是经常做手膜吗？”

　　手冢国光：“......？”

　　*

　　说实话，雪樱还真动过“把这位家教留下来”的念头。

　　就像她昨天说的，欣赏美色也是极好的。

　　但她没想到新家教这么凶残，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写试卷。还是不准交白卷的那种......

　　双眼盯着她的时候，竟令她不由自主地打寒颤。

　　幽默有趣，双商都很高？
　　终究是她太年轻了。

　　不想做考卷的念头在脑袋里低空盘旋，雪樱找了点话题拖延时间。

　　反正家教都是这样的，到点上课、到点下课。
　　只要她聊得久，就不用写卷子了！

　　“前辈，你是要一直陪我到升学考试结束吗？”

　　手冢国光坐在沙发上翻着书，眼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不一定。”

　　见对方有反应，雪樱也趁势追问了下去：“唉，前辈你以前有被请过家教吗？”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哦！你这么优秀的人应该是给别人当家教才对。”
　　就比如现在。

　　手冢国光没接话，自顾自地翻着手里的书。

　　“前辈，其实像我这种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是不喜欢家教的。”

　　——开门见山，挑明立场。

　　“因为我就不是学习的料啊，干嘛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你说对吧？”

　　——句句真切，引起共鸣。

　　“所以......前辈，你要不然和我妈说你不干了？”

　　——点明中心，突出重点。

　　雪樱眨了眨饱含期待的双眼，但手冢国光连瞥都没瞥她。

　　“前辈，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女朋友现在被人按头读书，你不心疼吗？”她可怜巴巴地瘪了瘪嘴。

　　雪樱等了一会，终于......我们“人狠话不多”的大哥抬头了！

　　他淡淡地看了雪樱一眼，面不改色道：“抱歉，没有女朋友，做不到感同身受。”

　　“......”行吧，问题不大。

　　*

　　雪樱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下课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分钟了。

　　跟着指针“嘀嗒嘀嗒”的声音，她也默默在心里数着。

　　终于，等到时针指向“12”时，她兴奋地跳下了椅子：“前辈，今天的课结束啦！”

　　手冢国光闻声也抬头看了眼时钟，又转头看了看雪樱迫不及待搁笔出门的兴奋样。

　　“卷子呢？”他问道。

　　“......”

　　“做完了？”

　　“......那，可能还没有。”

　　手冢国光点点头，又接着低头看书：“那继续吧。”

　　“可是前辈，现在已经下课啦！”雪樱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且午饭时间，你不饿吗？”

　　正巧这时，结城良子敲门端了盘点心上来。
　　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着点了点雪樱的脑袋：“谁让你没有把握好时间？”

　　“对了，国光。”良子又转头看向手冢国光，“中午就在这里用餐吧？正好饭后和你谈一谈论文的事。”

　　手冢国光从沙发里起身，朝结城良子微俯：“那打扰了，老师。”

　　“哎，你这孩子就别和我这么见外了，都和你父母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结城良子很是欣赏手冢国光，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课业成绩，他都表现得很突出。

　　她朝雪樱递了个眼神：“我先下楼了。你要听国光的话，好好学习哦～”

　　雪樱连忙拉住她：“妈妈，我饿了。能不能吃完饭再写嘛......”

　　“不行。”

　　结城良子第一次这么果断拒绝她：“你不是早饭刚吃没多久嘛，别装饿，这招不管用了哦。”

　　她凑近雪樱，小声耳语：“这是妈妈好不容易请来的顶级学霸，乖一点～”

　　转头就朝手冢国光亲切地说：“就让她自己在楼上写吧，我们先下楼吃饭。”
　　“不用担心她翻书抄，她连书都找不到在哪里的。”

　　手冢国光愣了一瞬，而后点点头。
　　的确，这是实话。就算找到了书，她也不一定知道公式在哪里。

　　在结城良子走后，雪樱还处于呆滞状态。
　　满脑子都是：她妈妈变了！

　　担心小姑娘被那句话戳到痛处，丧失了对学习的信心。

　　手冢国光觉得自己作为半个“老师”，还是得鼓励一下她。

　　“怎么就翻不到了！”

　　雪樱气鼓鼓地拖出纸箱，埋头在里面找。
　　嘴上自信满满地说着：“我不仅能找到书，还能做对题！”

　　“......”

　　下一秒，手冢国光就觉得好像没有这个安慰的必要了。

　　*

　　想起女孩方才的话，虽然他也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但那种不满情绪他还是感受得到的。

　　他盯着女孩的背影，垂头思考了会。
　　半晌，才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可以和老师说辞职。”

　　雪樱猛地从书堆里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回头望着他：“真的？”

　　“嗯。”他走近书架，拿起角落里已经落灰的书本，“只要你期末成绩能提升。”

　　只要雪樱成绩上去了，他这个家教其实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

　　“一言为定？”
　　“嗯。”

　　雪樱兴奋地原地跳起来。
　　这可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好打发走的家教啊！

　　若是连这样的学霸都和妈妈说“她不用请家教了”，那她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快活了？

　　她欢呼着，光速冲到手冢国光面前。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是太感谢你了，前辈！”

　　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手冢国光是没想到的。他僵硬在原地，呆愣地盯着前方雪白的墙壁。

　　觉得自己的大脑，此时好像也如此空白。

　　雪樱只抱了一下，便松开了。
　　见手冢国光表情有点僵，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热情过头了。

　　“现在的青春期，情绪起伏比较大嘛......前辈你别介意。”

　　手冢国光缓了一会，表示理解。
　　但动作却明显比之前迟钝了：“我先下楼了。”

　　“好的！”
　　送走了手冢国光，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雪樱就差放烟花庆祝了。

　　手冢国光关了门，脑子里的思绪才渐渐回归正常。
　　他刚才这算是......被人偷袭了？
　　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热情地拥抱。

　　女孩扑过来时，他隐约能够闻到一股清新的樱花香气。
　　就和她名字一样。

　　“诶？怎么真的找不到了。不是放在纸箱里一起带回家的吗？”

　　“啊啊啊我真的写不了数学卷子啊。数学真的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

　　身后响起喋喋不休的抱怨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来，名字和一个人本身还是有差别的。

　　他转回身子，看了看雕刻着白色花纹的门。
　　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数学参考书。
　　最后决定，先下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