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又复》风筝飘雪

2、第一章

　　春雨瓢泼而下，刚被高府门房赶出来的锦绣被淋个正着，仿佛老天爷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可是，时间不等人，大雨倾盆，雨水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锦绣手臂一横，在眼帘上一抹，继续往叶府的方向跑去。
　　三天！只剩三天了！
　　锦绣心里焦急如焚。
　　宋家，柳家，高家，叶家，甚至宫里的丹阳公主，平日里交好的如闺中密友，如今却都连大门都进不去。
　　呵，真是世态炎凉，锦绣绝望的笑。
　　杨敏政出事后，锦绣就找过她们，起初，每个人都好声好气的接见自己，满口答应得好好的，就连倾慕杨敏政的丹阳公主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为杨敏政平反。可是，只因那人一句话，这些人的态度就都变了。高门大宅的门进不去，锦绣就遵守，想办法趁几位小姐公子出府时，去拦他们的路。
　　可是，有仆从挡着，锦绣根本无法靠近这些世家小姐公子半步。
　　再次来到叶府，锦绣去敲叶府侧门，门房懒懒的拉开门，见到是锦绣，习惯性挥手：“大公子不在，三小姐也不在。”
　　说着，就要将门合上。
　　锦绣用力推着门，顺着力道，直直的跪在门口对着门房磕头：“求您了，求您帮我通报一声叶大公子或者三小姐，您就说，锦绣不求他们救人，锦绣只是想见一见丹阳公主，求您了，皇宫我进不去，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哥哥会死的！”
　　大雨浇打在锦绣身上，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再听着锦绣撕声裂肺的哭声，门房终究不忍心，没好气道：“你等着，我这就去通报，要是还不成，你也不准在这跪着了。”
　　闻言，锦绣眼中透出光亮，忙对着门房磕头：“谢谢您，谢谢您！”
　　只一炷香的功夫，叶家大公子叶彬一身青色长衫，手撑油纸伞缓缓而来，当看见锦绣浑身湿透的跪在门外，整个人犹如风雨飘摇中的嫰荷，娇弱而无助，让人无不怜惜。
　　低低的叹了一声，平日里玩世不恭惯了的叶大公子，难得露出一副温柔。
　　锦绣见到叶彬，脸上激动：“叶公子，求您......”
　　“苏姑娘！”叶彬将‘苏姑娘’三字咬得很重，打断锦绣未尽的话语，将人扶起，油纸伞向前，为她遮挡部分风雨。
　　“苏姑娘可知道世子爷是何等身份？”
　　锦绣先是一愣，随即不以为然：“我知道，他是恭亲王世子，所以你们都不敢得罪他，可是丹阳公主不一样，她是皇后之女，她喜欢杨敏政，她一定有办法的。”
　　叶彬略带怜悯的看着锦绣，轻轻的摇头：“先皇元后生皇长子，皇五子，继后生皇二子。皇长子手握兵权又占了嫡长，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可皇长子醉心战事，无意朝堂，登基刚过半年便传位于胞弟皇五子。
　　当今圣上帝后情深，后宫虚设，皇后生丹阳公主时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圣上不听朝堂劝谏，拒不纳后妃，反而是派人从边关将世子接回宫中与丹阳公主一同教养。
　　世子三岁启蒙，太傅是东宫规格，世子在宫里住所也是东宫。且，世子天资聪颖，教导过世子的太傅们无一不夸奖，圣上怕世子过于骄傲，于社稷不利，在世子八岁时，又将他送回边关，言明不立军功不得回京。
　　至去年，世子在边关军功累至上将军，圣上怕世子步了恭亲王的后尘，只醉心战场，又急忙将人召了回来。
　　苏姑娘，你说，世子是什么身份？且不说丹阳自小便喜欢跟在世子身后言听计从，也不去计较后宫不得干政，单说公主与世子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你觉得，丹阳能成事吗？
　　苏姑娘，你是聪明人，杨敏政一案，除了皇上便只有世子能帮你，所以，你不该跪我叶府。”
　　叶彬话，锦绣先是吃惊，随后便恍然，难怪，春闱舞弊案一出，按律，主考官被革职，涉事考员最多也就是剥夺报考资格，朝廷永不录用，何至于要被问斩。
　　是他，锦绣露出绝望的笑：“多谢叶公子相告，是锦绣求错了门路。”
　　叶彬见状，到底忍不住：“苏姑娘，以世子的身份，莫说是你，就算是三妹，也要被人说一句高攀了，你又何必死心眼。”
　　锦绣笑了笑，可不就是死心眼。
　　向叶彬行了一礼，也不接叶彬递过来的油纸伞，锦绣转身往恭亲王府的踽踽独行。
　　雨势渐小，路上偶有撑伞的行人匆匆，锦绣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只觉恍如一场睡不醒的噩梦。
　　未婚夫杨敏政莫名的被卷入春闱舞弊案，以他的才学，谁都不相信他会作弊，可偏偏，这次试题之难，只有他和另一个学子做出了试题，最可笑的事，另一个学子被查出了买题的证据。而杨敏政，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未曾舞弊。
　　朝廷要如此判案，锦绣只是一介平民，能如何，主考官都已经被革职返乡，而杨敏政的份量，还不至于让平日里交好几个世家子弟去走动关系冒险进谏。
　　锦绣本也认命，当官原本也不是两人唯一的目标，命运如此，那便如此吧。
　　是恭亲王世子李谨派了贴身小厮来明示，只要锦绣愿意，世子愿意帮杨敏政洗刷冤屈。
　　呵，当时的锦绣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什么叫愿意？若愿意了，还替杨敏政洗刷什么？若愿意了，杨敏政的大好前程还与自己有何关系？
　　再后来，传出消息，有人谏言春闱舞弊是损害了其他泱泱学子的利益，更是夺取了未知名学子的一生前程，舞弊者人品败坏，于朝廷更是有害，若舞弊的代价如此轻，不足以给后来者以警示。
　　所以，舞弊者由律法上的永世不得录用改成了秋后问斩，三日后就是宣判的时间。
　　杨敏政的前程，锦绣可以不在乎，不能为官，还能从商，再不济，还能再回杨家村种地，两个人只要肯努力，就不愁日子过不出来。可锦绣不能不在乎杨敏政的生死。
　　反正两人注定不能在一起了，锦绣想着，杨敏政娶公主总好过自己为人妾，这才又去了高家，柳家和叶家，试图通过他们见到公主，与公主好好谈条件。
　　可惜，终究还是自己见识太浅，以为眼前有无数康庄大道，却原来，摆在眼前的，只有那一条路。
　　恭亲王府的门房似乎早知道锦绣会来，锦绣只报了个名字，门房便领着锦绣进了府。
　　浑身湿透的锦绣一步一个脚印随着门房走着，进了二门，交替了领路人，锦绣继续跟着前面的婆子七拐八绕，亭台楼阁，九曲十八弯的连廊，真应了那句庭院深深，看起来，竟比记忆中的深宅更要深几许。
　　一阵春风拂过，原本就浑身湿透的锦绣打了个哆嗦，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座院子，婆子与院内的嬷嬷交接了一番，锦绣又被换了个人往里带。
　　最后，步伐停在一间书房模样的门前，嬷嬷通报了一声，得了应允，才带着锦绣入内。
　　恭亲王世子李瑾斜靠在矮椅上，正对窗欣赏着窗外的春雨，一身黑色里衣，黑色长衫，长衫未系腰带，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一派闲适。
　　身前是烹茶的长桌，他的贴身小厮祝平正拿着把蒲扇对着小火炉扇风，炉上的小茶壶内，茶水翻滚，整个房间只闻“咕咕”的茶水声。
　　李谨斜看着锦绣，见她浑身湿透，站立的地板上已经积了一滩的水，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一双丹凤眼满含嘲弄：“怎么，终于求上我这了？”
　　话中意味，锦绣自然听出来了，心知这几日自己的举动，在他眼中估摸着就是跳梁的小丑，滑稽又可笑。
　　锦绣不理会李瑾的嘲弄：“锦绣愿意服侍世子，然，锦绣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当听到锦绣终于服软，李瑾便放松了心神，手中把玩着一个斗彩鸡缸杯，一边欣赏着上面的花纹，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锦绣拔下头上的银簪，将尖端对着脖子动脉处，看着李瑾字句清晰：“锦绣自知身份低微，高攀不上世子，所以，锦绣愿意服侍世子，但锦绣不入王府，也不想做妾。若世子不答应，锦绣便只能与杨敏政共赴黄泉了。”
　　“你......”李瑾坐正了身子，死死盯着佳人的双眼，杏眼圆睁，李瑾轻易便从中看出了那份倔强，心中怒意翻滚，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凭她的身份，居然还敢看不上他？！答应服侍，却不肯要名分不肯进王府，李瑾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从来只有他不给的，还没有人敢不要的！
　　心里想了一百种法子想要治治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然，看着她那视死如归的做派，罢了，反正自己也达到目的了。
　　李瑾轻哂，像看一件廉价的物品般上下打量锦绣：“你以为你是谁，还妄想入我王府？妾？嗤，本世子的妾，你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