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园事件簿》挖坑兽qaz

8、韩影·筹备校庆晚会！

　　把刘子涵交给她家人以后，韩影今天早晨还有一项重要任务。这次学生会会议选在西园食堂，离校北门差不多有一公里，好在她在校三年，已经非常熟悉宁大的环境，她本就身高腿长，靠着盲杖，走得甚至比一般同学还要更快一些。赶到的时候，在食堂顶灯发出的温暖光晕中，她眯起眼睛，黑色的人影疏疏落落，似乎还没有学生会干部到达，只有柱子上的电视机发出早间新闻的声音。
　　“早啊，白雪公主。”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早啊，头儿。”韩影边说边回头，望着那个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的高个男生。因为严重的眼球震颤，她的视野里所有人都只是一团飘忽的影子，但薛云这将近两米的巨影总是特别容易分辨，即使在各种大型活动现场，韩影也能一眼找到他，不愧是学生会长。
　　“我离得最远，到得最早。”韩影笑道。
　　“辛苦你特意从梧桐园走过来。”
　　“我都习惯了。”韩影耸耸肩，“头儿要是真心疼我，下次开会换个离我近点的地方，我也不用带这个出来。”她扬了扬手中的盲杖，将它折好，收进包里。
　　“这里不是离竹园更近吗，再说了，我们也可以让干部去接你。”
　　“用不着。”韩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故意板起脸说，“反正，老大总是偏心光学弟一点。”
　　薛云知道她从不计较这些，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大二的李光是男残疾学生宿舍“竹园”的舍长，和韩影同为学生会的残疾干事，视力接近全盲，所以每次学生会，考虑到毕竟韩影的身体条件好一些，如果同时有他俩参加，薛云都会有意安排离竹园更近的地方。其实韩影只是口头这样抱怨，她自己每次和李光约见，也是选在这个食堂。
　　“谢谢老大！”一个带着笑意的脆生生男孩声音传来，“不过你们不用这么为我着想，韩学姐若是有意见，我们现在就到梧桐园去开会便是，我说不定能比学姐脚程更快一些。”
　　“啧，小鬼，你也好意思说！离得这么近，到得比我还晚！”韩影伸手拍了一下那个好像还没长大的可爱男孩的头。
　　几人正谈笑间，韩影觉得视野里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拖来椅子围成一圈，形成了一个会议的样子。
　　“韩影，李光，坐这吧。”一个人拉了拉两人的袖子，韩影回头望去，朦胧地瞟见一个土黄色的身影，是方斌，一个老实巴交的数学男，算是学生会里心地最善良的那种干部了，也很会照顾她和李光，甚至有时显得关怀过度。
　　“哦，谢谢。”韩影坐下，左边挨着李光，右边挨着方斌。
　　“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讨论一下校庆季的准备工作。”薛云说，“请各社团说说为校庆活动和晚会准备的情况。”
　　“戏剧研究社编了三个小品，正在抓紧排练。”戏剧社社长说道。
　　“嗯，但是你们去年的节目有点太高冷了，不接地气啊。”有人提意见。
　　“这个这个……今年不会啦。”
　　“噗……”韩影能想象出那小女生脸憋红了的样子。去年戏剧社抬出了长达半个小时的《雷雨》选段，韩影看不见他们演了什么，反正听台词还是挺有味道的，就是演完台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在晚会这种热闹地方演话剧还是不行。
　　随后各个部门的同学依次发言。大家讨论得很激烈，韩影却觉得有点落寞。
　　是啊，算上今年的新生，梧桐园不过6人，竹园也只有10人，在宁大上万学子中间是少数中的少数。在学生会里，韩影始终能感到，大家对残疾同学有好奇，有同情，也可能有那么点敬佩，但就是感觉少了一些依靠和尊重。她和李光，始终是学生会里的边缘人物，所干的工作，不过就是帮忙清点、组织、照顾一下两个宿舍的残疾同学罢了。往年的校庆晚会，韩影也是这样默默坐在后台，看着同学们忙前忙后，自己要做点什么，他们都说不用，今年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正在出神，她的袖子突然紧了紧，李光把头凑到她耳边问道：“韩学姐，梧桐园的新同学怎么样啊？”
　　“干嘛，想来相亲啊？想得美呢。”韩影白了他一眼。
　　“没有，我只是听说啊，有个艺术学院的小学妹，也是盲人，还上过电视，挺厉害的。”李光嘿嘿笑道，“不知能不能……”
　　“去，没正经。”韩影低下目光，正瞧见李光一条细缝般的眼睛在自己视野里飘来飘去，“我说认真的，不是我不帮你，你俩都全盲，谁照顾谁啊，不合适。”
　　“瞧你说的，我还不算全盲呢，更何况我没说啥呀。”李光笑道，“我的意思呢，今年校庆会上这样……”他低声在韩影耳边说了几句。
　　“嗯，这倒是可以啦。”韩影想了想说。
　　“韩影，李光，嘀咕什么呢？”传来薛云的声音。
　　李光站起来，面庞微微仰起，用脆生生的童声答道：“抱歉，老大，我在跟韩学姐商量今年校庆会梧桐园和竹园的活动。”
　　“你们往年不是没搞什么活动吗？”一位干部问道。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李光笑吟吟地答道，“随着更多残疾学生能够考入宁大，我们当然应该加大特殊社团的宣传力度，今年校庆日我们两个园一起组个志愿者队伍，一是为大家服务，二是做一下无障碍的公益宣传。”
　　三是当做两个园男生女生的联谊活动。韩影在心里吐了下舌头。
　　这番话在干部中间引发了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
　　“李光同学，现场人很多，你们……嗯……这个……忙得过来吗？”
　　真是委婉呢。韩影想。
　　“到时学生会和各社团都会很忙，可能没空来照顾到你们哦。”
　　“我看残疾学生还是当观众就行了……”
　　“去年不是也没有……”
　　“再说，谁要是在现场摔一跤……”
　　干部们议论声此起彼伏，话里话外尽带着不对劲的味道。韩影越听越气，一跃而起：“你们……”
　　“韩学姐不要着急。”李光微微把头向韩影身边一转，示意由他发言。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我们确实可能比普通学生不方便那么一点，但在竹园和梧桐园，我们会取长补短，互相帮助。我想，靠着我们的团结，一定能做好现场的事情，老大你说呢？”
　　韩影可没有李光那么好的脾气，她怒火中烧地盯着这一圈人影，薄薄的下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
　　“那好。”薛云说，“只要梧桐园、竹园的同学们确定能独立应付志愿者的工作，不需要其他同学的照顾，当然最好不过了。”
　　“竹园这边没问题，韩学姐你怎么说？”
　　“梧桐园也没问题！”韩影说道，“而且我还要在晚会上报个节目！”
　　干部们又是一阵惊讶之声。
　　“哦？什么节目？”薛云问道。
　　“名字我还没想好，总之是一首，你们从来没听过的，好到不行的，原创歌曲！”韩影说道。
　　“韩影，现在离第一次选节目的合排已经只有……”
　　“十天了，我知道。”韩影点点头，“你们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带着节目来的！”
　　早会开过，走出食堂的大门，也不知是适才太过激动，还是突然被刺眼的阳光一激，韩影脸上一凉，两行眼泪自然就淌了出来。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李光。
　　“韩学姐接下来去哪？”
　　“……”韩影连忙擦了擦眼泪，控制住自己之后，才回答道，“先回梧桐园一趟吧，我第二大节才有课，我今天出门早，把伊曼扔家里有点久了。”
　　“那就麻烦你带我一段，我到图书馆。”
　　“我带你们俩一起去算了。”方斌在一旁说道。
　　“不用了，你先去吧，我还有些事和李光商量。”韩影连忙说道。
　　“好吧，那……”方斌碰了个软钉子，不甘心地搓了搓手，对韩影说，“你……不要紧吧？”
　　“没事。”韩影趁机擦干剩下的泪，说，“只是阳光太强了，我比较怕光，你知道的。”
　　“那……我走了。”方斌骑上自行车，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
　　李光搭着韩影的肩膀走了一段，突然说道：“学姐，方哥对你这么用心，你就忍心让人家一直备着？”
　　韩影“噗”地一声，说： “哪有，方斌不是对谁都很好吗？”
　　“呵，我这半瞎的眼睛都能看出，方哥对你不是一般同学那种好法，你不相信就算了。”李光顿了顿，话锋一转，“学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哭了。”韩影不服气地说。
　　“别人不明白，学姐还不明白吗？”李光笑道。
　　是啊，韩影也看不见人的表情，但情绪上的波动也能透过声音反映出来。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小鬼头。我只是觉得，我俩在学生会里，挺可悲的。”韩影叹了口气。
　　“没办法的事。物理上的障碍容易消除，但人心里的障碍很难消除。我们既然是舍长，就要承受很多其他同学不会承受的。”
　　“你说话真成熟，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多少岁？”韩影问。
　　“干嘛，你看过档案的，你多少岁我多少岁。”
　　“少来了，你明明声都没变，我看顶多十三岁，表是你瞎填的，岁数改过。”
　　“我变了声也是这个样子！不信你摸我下巴，我有喉结，还有胡子呢。”李光分辩的声音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不摸，哪有男的要女的摸他的，你真恶心。”韩影终于笑了起来。
　　时间已近九点，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透过高高的杨树撒在校园里，在韩影的视野里留下刺眼的光斑，令她只能尽可能把眼睛眯到最小，黑缝般的视野中，四周邻近的景物化作黄色、绿色、灰色等等朦胧的色块，在光晕中岛屿般浮浮沉沉。更远一些的地方就是一片昏昏的灰色，一点也分不出了。韩影提着盲杖，小心地沿着黄色的盲道往前走，如果眼前出现其他影子，便拿盲杖碰一碰，确保安全。虽然只有这样的视力，但韩影已经很满足，起码比起李光、谢瞳，她还算幸运多了。
　　“刚刚你说要出节目，是真的吗？”李光问道。
　　韩影一愣：“额，老实说，我也是气急了，实际上还没跟瞳瞳商量呢……”
　　“好吧，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听的原创歌曲，真棒。”李光无可奈何地说。
　　“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办？李光，你可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你是大名鼎鼎的小说家秋暝，谢瞳是上过好声音的歌手，你们一组合，作曲填词不是都有了？”
　　“多个人多份力量嘛，大家都是残疾同胞，我想竹园总不至于抛弃梧桐园的姐妹？”韩影笑眯眯地说，“再说你不是想认识谢瞳吗？”
　　“你不是不赞成吗？”李光反问道。
　　“现在赞成极了！”韩影笑道。
　　“你可真xx现实。”
　　“呵呵呵，姐就这么现实。”
　　突然，韩影的手机响了，传出冯小雪的声音：“秋暝秋暝，你还有多久回来呀。”
　　“我快了，在路上。”韩影从包里掏出手机问道，“我出来有一阵了，你还好吗？”
　　“不太好，想上厕所。”
　　“我不是给你穿了纸尿裤的吗？”
　　“谁想坐在湿嗒嗒的一坨纸上？”冯小雪干巴巴地念着主人打的字，不理解任性的主人满肚子的委屈。
　　“廖聪聪呢？”
　　“早就出门了，现在就敏喵在跟前呢，但要扶我起来她不行的。”
　　“那我快点回来，你再坚持一下吧，实在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韩影笑道。
　　“你快点吧，over。”
　　肩头一松，李光丢开她，咔哒一声打开自己的盲杖站住了。
　　“怎么了，小鬼？”韩影回头盯着那个小小人影。
　　“伊曼姐需要你，我也不能一直占着你呀。”李光的声音依旧还是那么笑吟吟，不紧不慢的，“我自己去图书馆，你先回吧。”
　　“你找得到吗？”
　　“在宁大丢不了的，放心。”
　　“那回头见咯。”
　　“回见，记得咱们的约定哈！”
　　“哼，要不是姐今天心急说多了，哪能给你这小鬼接近我们梧桐园姑娘的机会！”
　　“哈哈哈……”李光笑着，身影融化在了韩影视线灰蒙蒙的背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