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立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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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是清早期最可怕的疾病，是使幼儿夭折的头号杀手，在《穿越百科全书·疾疫章》占比很大。兼美思来想去，除了各种饮食养殖，这是她最需要关注的方向之一，就首先拿来问梅玕成。
梅玕成没有被她问倒。他是南方人，对天花的恐惧并没有草原民族那么深，又跟着祖父有些见识，略一思索就说了痘衣、痘浆、旱苗、水苗好几种方法，都是人为让受种者接触病人的东西，感染一次比较温和的天花，从而获得终生免疫。其中夹杂着对康熙皇上的赞扬，是他将南方传统的种痘法推行到北方。
说完还炫耀：“我在家里已经种过痘了。你知道罗刹国吗？在国境北方。我听祖父说，罗刹国派过人来我天.朝学痘医。你知道我祖父曾来过京城吗？就在我出生那年，祖父奉明史馆诸公召到京游学，广交学者，名声大振，他那时见过罗刹人，头发像稻草一样……”
兼美睁大眼睛听他跑题，心中对梅文鼎大家的崇敬之情更上一层楼，等梅玕成说完了才问：“那先生有没有听过牛痘？”
梅玕成显摆了一番，谁知道秦姑娘听到稻草头发蓝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反而被人问住了。兼美本来也没报太大期望，《穿越百科全书·疾疫章》上写牛痘是英国人发现的，现在还没到时候。可牛痘跟人痘有什么区别，具体如何接种，她却死活想不起来。毕竟这病在现代已经消失几十年了，谁还会去关注如何防治一种不可能染上的疾病呢？
梅玕成问，她只好说：“我是想着人中间有这么可怕的疾病，不知道畜生会不会也有。如果有的话，那些农户该怎么办？喜儿姐姐家里养鸡，张妈妈之前帮忙育种，听她说过鸡瘟可能传染给人呢。”
“等等，生病的畜生……传染给人？”
她突然想起什么，匆匆道歉，跳下椅子跑了。
梅玕成望着她的背影，怀疑莫非是那高人又跟她说了什么，只因为他连海肠都没找到，所以她不肯告诉他？
梅玕成磨磨蹭蹭，在秦家待到了年底，又转了年，到了辛卯年三月。两位少东家满三周岁了，算虚岁已经到了五岁，两人就正经对梅玕成行了拜师礼。之前两人只是学启蒙的千字文三字经，现在却要正经地念书，也要开笔了。
古灵精怪的秦姑娘又一次将她弟弟甩出老远。梅玕成教论语，她听一遍就能理解意思，几次就能背下来。
之后就眼巴巴地抓着梅玕成：“先生，学完了，你教我点别的。”
“再等等兼爱。”梅玕成没说，在两位少东家身后有一群良莠不齐的“伴读”，正时不时拿炭笔划字。那个特批新招进来的小叫花王二狗，更是巴巴的冥思苦想，梅玕成冷眼看着这小子连数字符号都没学，也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他拿准了小秦姑娘的性子，就算要显摆自己是神童，也不会丢下这群人不管。
秦姑娘果然没有要求加快进度，只是想要额外加课，从一旁掏出了《齐民要书》、《草本纲目》、《徐霞客游记》、《孙子兵法》。
“你看这些干什么？”
“张妈妈按着齐名要术帮喜儿嫂子养鸡，这几年很有成效，我也想多了解一点，之后还要种甘蔗，养牛，我想我们豆沙坊里能不能有一些的食补的菜。”
“看孙子兵法又是为了什么？”
“蛋蛋身体没有我好，我想看看兵书有什么办法强身健体。”
梅玕成按着额角：“你多大就想着强身健体了，好吃好睡别想太多比什么都好。不是还有张婆帮你看书吗，我也给你过一遍书，找到法子再教你。“
又忍不住说：“你有天分，还是多看些正经书。你之前不是说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具体来做，你定规矩就可以了吗？定规矩，就要看四书五经才行。“
“我自己也要知道原理，才能更好安排别人啊。”兼美说，“先生，我不会拉下正经功课的。”她看这些书几遍就能记在玉佩空间里，以后检索起来方便，也给她的各种点子打些掩护。
梅玕成又给小姑娘补起课来，课余也翻书，找书里有没有记载可以帮忙完成她的异想天开。
他早就忘了这些并不是启蒙先生份类的工作，甚至也忘了自己到秦家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当启蒙先生。
直到梅瑴成把海肠带给了他，问从高人那里学会了什么，他才想起来不对。
在秦家待了这么久，他早就把那些豆沙坊的数学符号摸清楚了。不仅如此，新招的伙计也是由他来教算数，他还要帮忙主持记录秦姑娘升堂，教不知道哪来的农户小孩读书，有一阵子豆沙坊的账房忙不过来，他还去帮忙算账。
他只拿了一份束脩！甚至不是双生子的两份！
梅瑴成看他脸色不好有点恍惚，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在秦家受气了？辞了回来吧。我在鲁地的朋友问了，这些海肠确实味道鲜味，但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鲁菜师傅都用这个，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那个所谓的高人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真才实学。”
“不不不瑴哥，”梅玕成拼命摇头，咬牙切齿，“他们已经正式拜了师，我要正经教完。那小丫头连九章算术都不肯看，我非把她教出来不可。”
兼美将鲁地来的海肠晒干了磨成粉，这就是味精的替代品了，鲁菜在清朝菜系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个提鲜的法宝功不可没。可惜真的大批量生产味精需要工业化的设备，海肠的产量又低，注定不是平价美食了。
她把海肠粉散进了今天书房食堂的菜里，分发给小朋友们，果然好评如潮。秦业春华那边也没拉下，但春华没有像她之前试验的甜点那样，点头让放进豆沙坊生产。
兼美有些失望，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咸鲜味道的小吃跟甜点店实在不搭。
倒是梅玕成跑过来找她，声称自己找到了海肠，是时候高人传授更多东西了，问的就是牛痘。
兼美之前与他说到一半，突然有了启发，想起来牛痘应该就是将人痘中的病人换成病牛，由病牛传染给人的牛天花比人天花要温和，可以极大提高接种成功率。但这事她很难试验，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前世记忆，梅玕成又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恐怕连水牛黄牛奶牛什么区别都不知道，这东西也不像海肠一样好解释。
兼美没走梅家的路子，反在年前多捣鼓了好些牛乳制品，她能想起来的桃胶奶油乳酪蛋糕都用上了。她又建议喜妹他们家养牛，或叫庄子里认识的人养牛。
古代牛羊奶产量低，豆沙坊出售乳制品变多，不是从春华的陪嫁庄子里进货，就是走胤礽的其他渠道。兼美很幸运，很快就听说庄子里多了些奶牛。她又拜托顺儿几个小孩帮她看顾着有没有牛生病，或常接触牛的人生像天花那样出痘的病。几个常来学字的伙计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
小孩们十分听她的话，为了甜汤悬赏，甚至积极到谎报军情，田里蹲久了腰酸背痛都往上报。
可儿在去年年前收租的时候，央着春华一起去庄子上看了，这是她到秦家以来第一次出门，带上了熟门熟路的喜妹和忠心耿耿的王二狗。喜妹带着二狗将整个庄子所有的牛都摸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候梅玕成来找她，她只好把自己动物传染人的猜测重复了一遍，又一次恨自己只是个小孩，她可以信任全心全意听她的话的也是一群小孩。
最多加上顺儿妈，唉。
梅玕成丢下她，气冲冲地去找秦夫人要求加薪。
在兼美的忧愁中，辛卯年的豆沙坊的生意依旧不错，不如一开始那么红火，毕竟小吃没有技术含量，仿造很容易，分走了他们很多生意。但豆沙坊有御赐的招牌，也开了两家分店，长盛不衰，到了每月上新的惯日子，还加了一些咸鲜的小味。
兼美和兼爱开蒙学字，大字写了很多，这方面她并不比弟弟很多，一样的难看。但她还是亲笔写了一大张书房规矩，歪歪扭扭的，大白话夹杂着画的图案，保证大家都能看懂，叫梅玕成贴在了书房门口。
一、在豆沙坊做工的人和家属都应该读书，认字，学算数
二、上工的时候不可以，下工之后都可以来书房听先生讲课，每个月最少来两次
三、在书房里只有先生和学生，所有学生都是一样的
四、每日要沐浴，不洗不能进书房
五、早上要做体操
六、听完课要做功课，做完可以在东家吃饭，不做没有饭吃
七、吃饭之前吃饭之后要用肥皂洗手，自己的碗自己洗
八、每天功课最好的人晚上可以多喝一碗甜汤
九、任何人不能在书房打架，先生讲课的时候不能吵闹
十、借书要征得先生同意
十一、有问题问先生，也可以问少东家或者其他同学，被提问的人应该努力解答
十二、先生上课的时候，少东家升堂的时候，可以决定谁没有甜汤喝
十三、……
梅玕成对于自己多次名列新规，看起来十分权威，很满意。时常站在门口欣赏。
哦，肥皂也是个新东西，秦姑娘折腾出来的，比胰子更香一些，用起来差不多。
体操是另一个新东西，奇怪的动作，只有孩子喜欢，大一点的丫头，喜妹那样的，都躁得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但后来，在食物的诱惑下，她们都屈服了。只有梅玕成不愿为甜汤折腰，每次其他人做操，他都回到屋里，听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他还没娶妻，可不能干这种事。
到了秋天，就连二狗都会简单算数了。梅玕成对着小秦姑娘塞给她的小纸条，棒读读书识字很简单每个人都能做到只是起步早晚不同跟身份无关，看着好几个孩子的眼睛亮起来。就连秦业的老仆，也跑来请教他学写自己的名字。
“我只拿了两份束脩！”梅玕成愤怒地说。
路过的顺儿：“先生，树修是什么意思？”
也是这年秋天，十月十六日，毓庆宫七格格诞生，母为庶福晋刘氏。十一月，贵人唐氏有孕。
兼美一直到腊月才得到这个消息。她恍惚意识到自己离开她已经三年了，离开唐氏，两世里第一个给她母爱的人。
上辈子她母亲早逝，这辈子太子妃疼爱她但太有分寸，春华扮演了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可儿知道她在心中并不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春华忠于太子和太子妃，自己在春华心中并不比太子的其他血脉更重要。不，太子妃所出的嫡女三格格，以及长子弘皙，或许都比她重要些。
然而春华在兼美睡着之后，轻声告诉兼美她有七妹妹了，告诉兼美唐氏又怀孕了。春华本来不必这样做，自从兼美表现出早熟她就不再对她说这些秘闻。这次春华偷偷说了，所以兼美感谢她。
唐氏，妈妈……她在宫中终于又有了新的寄托吗？兼美甚至不知道，唐氏是否知道自己的女儿还在世上？唐氏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春华曾经送来她的金耳环。她应该是怀着怎样的希望将自己的贴身首饰交出，期盼它送到不知在何处的女儿手里呢？她会想象多年后女儿出阁时戴上这耳环吗？后来再没有东西送来，她想她吗？
兼美什么都不知道，她把唐氏和陈嬷嬷提及宫外亲人时的只言片语都记录在《穿越后的平凡日常》中，但她没法去找她们。
此刻她也只能在心中祈祷唐氏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要一直平安等到她长大。等她有能力保护她。
“在想什么？”梅玕成问。
“啊，没什么。”兼美回过神来耸耸肩。张婆抱起她，让她把自己写的奇丑无比的福字倒贴在书房的门上。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她自己写着玩。
梅玕成看她贴纸：“我跟你说，我必须回家过年了。”
“哦，”兼美点头。梅玕成当然要回家，去年他也回去了，在李光地家和家人一直待到二月中才回来。今年都腊月中了，他居然还赖在秦家，她才觉得不可思议。
梅玕成念念叨叨：“我哥今年不是娶了媳妇吗，这次回去家宴他就要陪嫂子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被长辈催婚。这就轮到我了，都不知道我明年还能不能再来……”
不知不觉他已经把小秦姑娘当成了朋友，所以才抱怨这些事情。张婆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该知道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我需要你，先生。我才刚会背论语，还不会写呢。”
“好好好，”梅玕成心不在焉地点头，“要是三月我还没回来，你能不能拜托秦夫人去请我？“
兼美跟他击掌，一言为定。
来年三月，梅玕成没能回来，兼美也没能去请。
因为她和弟弟发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立规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