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野火》七月在予

28、chapter28

　　第二天早上，钟老教授上五楼去收拾儿子的东西，谷微一上去帮忙，打开门，他再一次进入到这个疯子的屋子，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卧着雕像盖着白布。他从雕像的形状就知道那是自己的雕像。

　　钟老教授看了一眼，看到了断头的雕像，他以前的半成品被儿子砍掉了：“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泽山平时就比较痴迷艺术，我也没想到他会到这个地步。”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最后一刻他没有杀我。”

　　“是我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让他变成这个样子，有时候我很后悔把他引上艺术这条不归路。他用了十年时间雕刻出最完美的作品，一举成名。可后来再也没有任何作品能超越他最好的作品，他变得越来越偏执，要是我能早点发现他的异常并且给予引导，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钟老师看着整个房间到处的石料和画在墙上的涂鸦，满眼的悲伤。

　　“事情已经发生了，您节哀顺变吧。”

　　“我……”他蹲下来捂着脸在无声地流泪，眼泪从手指缝儿里落下来，掉落到地上。

　　谷微一走过去蹲下来，拍拍老人的肩膀：“没事的，都过去了，他在那边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他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他真的是自杀的吗？”

　　“嗯，这是他的遗书，警察昨晚已经来检查过了，确定是自杀。”老人拿出一封信递给谷微一。

　　谷微一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老人这样说，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展开信封，发现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很短，只有寥寥几行：

　　谷微一，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你不用自责，是我自己太过于沉浸在艺术中，我自己泯然众人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这个世界的错，是我自己的错，我把你当做了我的灵感本体，我唯一追求的终极目标。因此在得知你赶出如此恶劣的事时，我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圣洁的你沾染了尘世的污浊。你说得对，你是个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会流血会受伤，你不是神，你的话让我从自己构建的艺术世界中醒来。但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在最后的岁月了让我重新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就是你！

　　他看了这封信，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他最终还是打破了对方的幻想，一个把自己封锁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一旦清醒过来，必定是痛苦万分，没有什么比自杀更容易解脱了。他伸手摸了一下眼睛，手指有点湿润。

　　“他还说了其他的吗？”

　　“他有一幅画送给你的，是……。”老人欲言又止。

　　“您说吧。”

　　“是他临死前蘸着自己的血画的。”钟老师指着桌面上躺着的画。

　　谷微一听到这个消息，手颤抖了一下，他走过去，这是一幅暗红色的画，看起来像是血迹干后的颜色，有些地方还泛着黑色。右下角有钟泽山的签名，签名旁边有题名《夕阳下的思念》。画面是一片红色的背景，深浅不一，在这片血色的黄昏中，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他站在路边指着太阳。

　　他翻过来，画的背面有一句话：那是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北岛的诗，也许这才是钟泽山的心情写照吧。拿着画的手颤抖着，眼前都是血，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将画丢在桌面上：“钟老师，我不想要这画。”

　　“也是，到时候我再一并带走。”

　　谷微一伸手拉下雕像的幕布，露出了一座白色大理石卧像，每一寸细节都雕琢得很细致，下身敏感地方雕刻了一块轻纱覆盖着，纱的轻盈感由白色大理石呈现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伸手触摸到的冰凉感，他都要以为真的覆盖上一层轻柔的牛奶丝。

　　钟泽山把雕像的皮肤打磨得很细腻，几乎比他真人的还要好。他伸手摸着自己雕像的脸，精致的五官，额上的头发丝根根分明，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比他本人更加完美。

　　“这座雕像……您打算怎么处理？”

　　“捐给校史馆吧，毕竟是他最后的作品。”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再呆一年吧，看看泽山雕刻的东西，以后离开了学校，想再回来看一眼都难喽。”老人在一座座雕像中穿梭，充满怜悯的眼神落在这些石头上，含情脉脉，似乎在看着他的儿子。

　　谷微一看不下去，他选择悄悄离开。

　　*

　　来酒吧的人今天突然变多了，他有些诧异。一个男生到吧台前点了杯忘忧，另一个女生也上前来：“老板，可以帮我要个叶教授的签名吗？”

　　“为什么要他的签名？”

　　“你还没有看到热搜吗？这个热搜今天可以说刷爆各大网站，你们都要成网红了。你看，关于你们的话题阅读量都快破亿了，这热度都赶上大明星了。”

　　谷微一打开手机看了一下热搜，叶凛的事件出现了一个巨大反转，正直教授反被诬陷挪用经费，大学的水究竟有多深？

　　叶凛在课堂上发表的一段演讲也别人发到了网上，底下的评论一片赞颂。

　　白水飞飞飞：这个教授太厉害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从容不迫，这次是真正的学者风范……

　　瞎眼：被人诬陷了还能这么从容不迫，真是佩服啊！

　　穿越时空的猪：向叶教授学习。

　　不过六级不改名：叶教授好帅啊，好有气质啊！

　　胖子一定减肥：别人学校的真好。

　　真是跳咸鱼：教授还缺女人吗？我也可以的。

　　谷微一看着网友们的评论，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评价，要是叶凛看到了，他会有什么表情呢？只要叶凛好好的，他心里是欢喜的。

　　邓启明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高等教育司成立专门调查组进驻东科大清查学校，除了这些调查组还发了一条公告，调查期间所有学生均可向我司提供证据，证据真实可获得一万元奖励。

　　之后东科大就爆出了很多教授学者被严肃处理，褚申江被多名学生实名举报，且证据确凿，由公安机关立案调查，邓启明被查出污蔑叶凛……

　　一天之内，东科大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谷微一在酒吧里关注着事件的变化，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男生将微型相机还给他：“老板，感谢您的帮助，现在我已经把证据交给调查组了，这个还给你。”

　　之前来求助的女生这次也笑逐颜开：“老板，我总算吐了一口气，为我朋友报仇了。当时我说她不是自杀的，除了你没有人信，后来我拿到了她的日记，间接证明了褚申江的禽兽行为，她终于可以瞑目了。”

　　谷微一只是笑笑，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他想，面对一丛开得正盛的茶花，他端起忘忧，自己喝了一杯。

　　随着查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校长也被查出了有猫腻，出来指证校长的是叶凛。他要求彻查当年李秉烛自杀的案子。不过，翻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当年的监控录像显示李秉烛确实是自己投江自尽的。

　　谷微一默默陪在叶凛的身边，看他如何把一个个曾经陷害过他的人推下神坛，白天的叶凛在法庭上能言善辩，思维缜密，而且提供的证据都是真的。虽然法官有时候会质疑他的证据是从哪来的，但考虑到人家大教授时间紧迫，就没追究下去。

　　晚上的叶凛抱着他睡，夜里时常会被噩梦惊醒。

　　谷微一将一切看在眼里，他记起了十年前叶凛摔下陡坡的画面，那是对方也没有听他的话，现在更不会听他的话。

　　他能怎么样呢？

　　他如果想下地狱，那他只能去地狱门口等着他，把他再背回去呗。

　　叶凛的执念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彻查导师李秉烛当年自杀的真相，现在他明查暗查查了五六年，手中的证据应该足够致对方于死地了，所以借一个契机出手。

　　“一，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查导师的死吗？”黑暗中叶凛在他耳边忽然问。

　　酒酣耳热之际，谷微一也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不知道。”

　　“他死前在留下了一句话……”

　　“嗯？什么话？”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谷微一伸手揽住对方的腰：“世界险恶，但是我们依然为这残存的光明奋斗，不是吗？”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中他已经大概猜到一些了，东科大在刘校长主政的三十年里基本上拉帮结派，他提拔自己的亲信当各个学院的领导，并掌控着年轻教师的职称评选，严重妨碍了东科大的发展。李秉烛看不惯这种事，想要改变这种风气，结果被人陷害，最后自己投江自杀。

　　“叶哥，你不要做太多那种事，我怕你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叶凛挑了一下眉毛：“你都知道多少？”

　　“不多，网上爆出我们的事是你做的吧？我记得那天你执意要带着我去买戒指，仿佛要昭告天下似的。我看到了你在教室发表的演讲，很精彩。”

　　对方含着他的耳垂，热气喷到他脸上：“对，我就是要昭告天下，我们在一起了。”

　　谷微一想起来他父母也在东州，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们肯定会听到一些风声的，这边的叶凛有点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轻点，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