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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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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蓁蓁的动作叫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场上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般举动。
天麓书院监考的先生更是猛地站起身来:“真是胡闹!这是哪家的女郎,竟敢这样肆意妄为!”
侍从低声禀报:“是河东裴氏嫡女,萧家那位中书令的从女(注一)。”
重要的是后半句话。
“萧家…”先生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裴子衿,你这是何意!”姜屿将少女护到身后,冷声质问。他不信裴蓁蓁真的敢放箭,只以为她是一时之气。
裴家教养果然堪忧,如此善妒,如何能做他姜家佳妇!
裴蓁蓁微微偏了偏头,神态竟带出几分天真,语气慵懒:“你莫不是眼瞎,我瞧你不顺眼呢。”
姜屿被她气得面色涨红:“你——”
向来只有他嫌弃裴蓁蓁的份,何时轮到她嫌弃自己了?!
裴蓁蓁懒怠与他废话,手中一松,羽箭飞射而出。
姜屿万万没有想到她真的敢对自己放箭,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箭尖擦着他的鬓角而过落在地面,他这才反应过来,骇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裴蓁蓁骑在马上,逆光中冷漠地看着他:“你这般无用,如何做得我夫婿。”
书院先生被这一箭吓得实在不轻,好在没有伤到人…
他捂着心口:“此女狂妄!便她是谁的从女,我也不会让她入天麓书院!”
让她入了书院,恐怕这天麓书院从今往后再无宁日!
裴蓁蓁才不在乎这些,或者说她敢这么做,早就预料到了所有后果。
她曾经成功拿到天麓书院入学名额,可那又如何?终究不过为她人作嫁衣裳。
既然如此,她便不要这名额,看她们还能如何。
裴蓁蓁扔下手中长弓,翻身下马,马靴踩过长弓,神情冷漠,径自向校场外走去。
她所过之处,都有人主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许音站在一旁,咬着唇看裴蓁蓁离开,没有上前。
裴蓁蓁的目光与她一触即分,许音心虚地低下头,裴蓁蓁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等她离开,鸦雀无声的校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哗,说得当然都是那个离开的少女。
有人批判她的肆意妄为,也有人觉得,这一箭放得实在痛快。不过所有人的共识便是,这位裴家女郎,性子实在太烈,上不得台面。
“听说她随父外放,半年前才回了洛阳城,看来是在地方上学岔了性子吧。”
“可苦了姜三郎,有这么一位未婚妻,将来日子恐怕不好过,这样的女郎娶回家,真要家宅不宁了。”
“哼,我看明明是姜三有错在先,当着未婚妻的面还和别的女郎拉拉扯扯,活该受这一箭!”
姜屿听着周围低低的议论声,面色红得滴血,少女要扶他起身,却被他含怒甩开。
“表哥…”少女泫然若泣,纤弱得仿佛春日柳枝。
可惜方才在大庭广众下丢尽了面子的姜屿如今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安慰她。
*
裴蓁蓁出了校场,看着眼前假山嶙峋,九曲回廊环绕,高台楼阁点缀其中,一时竟有些茫然。
隔着二十余年的时光,她怎么可能还记得天麓书院的路。
不过她也不急,酒醉一场回到少年时,睁眼便见故人,饶是她城府极深,也不免有几许惶然,正要好好理一理思绪。
裴蓁蓁信步向前,沿着山石铺就的台阶缓缓拾阶而上,站在了高台之上。
此处放了一张石桌,桌上是一局残棋,再无别的赘饰,显出一片古朴天然之态。
裴蓁蓁上前,倚着扶栏,自高而下俯瞰园林,春日景致尽收眼底,生机勃勃。
裴蓁蓁近乎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她眼前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几年之后,不止这里,整个洛阳城都会在大火中覆灭。
她的家,她的亲人…
裴蓁蓁又看见那个身着玄甲的少年。
“蓁蓁,二哥会护着你,护着南魏!”
少年翻身上马,他身后旗帜飘扬,声威赫赫。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注二)
少女低沉的歌声从高台之上飞出,谁都能听出歌声中的沉重,更难想象一个小女郎怎能唱出这般复杂的情绪。
裴蓁蓁看着远处,他们对她许过很多诺言,他们说不会留下她一人,可最后,都食言了。
他们一个一个,都抛下了她。他们只会说,蓁蓁,活下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风卷过高台,裴蓁蓁长发飘扬,神情如庙宇中供奉的神像,不似凡人。
她抬脚站上围栏,身形单薄得仿佛一只孤独的鹤。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这场梦,是不是就会醒了?
“不知是哪家的小女郎,在此高歌唱无衣。”少年的声音如清泉汩汩流过山石,又温润剔透如上好美玉。
裴蓁蓁垂首,与下方少年目光对上。
那一瞬,好像跨越时光与生死,命盘悄悄转动,走向既定的轨迹。
“王洵…”裴蓁蓁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微弱得随着风一同消逝在天际。
怔然中,她脚下一空,如同一只折翼的蝶一样坠了下去。
王洵一惊,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宽大的袍袖在空中一展,裴蓁蓁就这样落进了他怀中。
那时的王洵还不知道,他一生挚爱,已然落入了他怀中。
帮裴蓁蓁稳住身形,王洵立刻收回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口中道:“是洵唐突,惊了女郎。”
裴蓁蓁没有谢他出手相助,而是用目光上下将他打量一通,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王洵…”
王洵并不奇怪眼前的小女郎识得他。在这洛阳城中,不识得王家七郎王洵那才真是一件稀罕事。
只是这女郎的目光着实古怪了一些…
还未等他想明白,裴蓁蓁便收回目光,冷淡道:“此处无人,想必王七郎也不愿第三个人知道今日之事,污了你的名声,如此,我便也不用谢你了。”
好生理直气壮,原来没有别的人知道,便不用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