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陶乐真

127、第 127 章

　　通天台下 第四
　　郝隐见怨气全都环绕在一旁，围拢成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一般，甚至还有源源不断赶来的，遂大惑不解，大步走入怨气中间，白色的怨气遇到郝隐周围环绕的黑气纷纷避让。郝隐立于怨气中央，施法将其驱散，这才见到被怨气纠缠，浑身是伤，气息难续的无念。他上前一把拉起无念，问道：“夫人这是何故？”
　　无念一时支吾难答。
　　郝隐又走到丹炉边上，只见丹炉真身暴露无疑，两个仙界打扮的年轻人对着丹炉又推又掀，折腾不休，不免轻嗤一声几步过去。百里诺听到动静转身，边不忘扯扯无毒衣袖，无毒也收了功，两人面不改色直面郝隐。
　　郝隐先见百里诺，寻思一番道：“你不是沈冲天那个小跟班？呵，我还以为他俩在前面舍身，做大阵仗，后方必定有高人，竟然是你，看来无尘老头手下真没人了。”说完又上下扫视无毒，“你还使得出修为，竟然是我君仙界人，又是谁！”
　　无毒面不改色道：“另一个小跟班。”
　　郝隐若有所思地瞟了一样旁边瘫坐在地的无念，又端详一番无毒，不怀好意轻笑道：“你们还有些真本事巧心思，居然能吸引走怨气，只是费了诸般力也打不开丹炉，定然懊恼吧。老夫就遂了你们的愿，不单是你俩，还有外面的沈冲天和冷月影，如今他俩的根基都在老夫口袋里，老夫送你四个在丹炉中团聚，待明日天光一现，四人一起化作元丹，这才是生死不离的好兄弟呢。”
　　百里诺与无毒同时心底一沉，沈冲天果然同冷月影一起都遭了不测。听着郝隐的话，无毒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追随他俩而去，偷偷向姐姐望去，万种凄凉堆砌心胸。
　　郝隐双脚分开，稳稳立于丹炉前，催动体内真气召集怨气，所有白色的怨气重新环绕丹炉，越旋越紧，形成一股向上的旋风，将丹炉盖子缓缓抬升直至半空。这时，郝隐从口袋中掏出那两枚珠子，望上一抛，丢进丹炉。无毒见状，咬牙纵身向上一跃，同时以身躯护住百里诺，他俩在怨气环绕纠缠中不断抬升，被怨气扔进丹炉。丹炉顶盖“哐啷”一声落下来。

　　坠落丹炉里仿佛置身另一天地，从外看，丹炉也没有一间房子大，里面却是上下四维十分亮堂空旷，看不出也触不到边界，数不清的真灵似蝶一样在身边游荡。
　　百里诺胆战心惊扫视一下身体，居然毫发无伤，这才反应过来是无毒护住了他，急忙关切地扶住无毒肩膀来回扫视，边询问无毒。
　　无毒摇摇头，摊开手心亮出里面两颗珠子，哀伤道：“全靠他俩护佑。”
　　百里诺也悲切地望着两颗珠子，想起无毒曾言过的剖心挖肝的话，忽然焦急抬头唤道：“沈姑娘，惜墨郡主！”
　　几声之后，沈惜墨从角落里慢慢转身走出，寻声来到百里诺身边，仍旧是往日的打扮，仍旧是寻常的模样。她将百里诺和无毒来回打量，满脸开心道：“百里诺，无毒伯伯，你们怎么寻到这里的？我爹爹也来了吗，他在哪里？”
　　百里诺见沈惜墨倒不像其他真灵一样飘飘忽忽的，终于放心。倒是无毒打量着惜墨，担忧迟疑地岔开话题：“我们想办法带你出去。”
　　惜墨忽然暗淡了神色，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太迟了！”
　　百里诺安慰道：“不迟，不迟。郝隐在明日天明之后才会炼丹，时间充裕的很。这里还有这么多仙家的真灵，大家合力从里面捣翻丹炉，冲出去。”
　　惜墨软绵绵地瘫坐下，仰脸望着两人，缓慢讲述道：“那日我被俘后，直接就送到这边的主帅面前。他说那些阴兵辨出我身上的精血气息，我同爹爹一样是上古什么灵兽的后人，还说我的肝胆中包裹着一颗珠子。他说着说着忽然就伸出手，黑漆漆毛绒绒的，爪甲足有尺长。我拼命抵抗，可是所有本事都使不出来，气力又不及他。他见我宁死不从，恼羞成怒，要报之前的劓鼻之仇，将大黑爪直接挖进我的肚腹，把肝胆胃肠一起都扯了出来，却只找到豆粒大小的一颗，也不知是与不是。这还不算，他见我余气尚存，索性夺了我的魂灵禁锢住。我眼睁睁看见他的手下将我身躯血肉、脏腑、骨髓都碾作尘泥，和上泥浆均匀涂抹于这孤山的外壁之上，将母亲送我的明珠挂于孤山顶。就算毁了丹炉，这里其他仙家的真灵可以回归本身；就是我，成了这个样子，天不收地不管，根本无处可去，只会被外面的怨气消磨吞噬。”
　　百里诺心存余悸，急忙安慰：“没关系，我的肉身在外面，还很完好。你用我的身子，我不妨事的。”
　　惜墨婉拒道：“刚刚我还担心爹爹在外面找不到我心焦，如今有你和无毒伯伯为我传递消息，我就安心了。出去将实情告知爹爹，就说墨儿谨遵爹爹教诲，从未屈服，让他一定为我报仇。”
　　“可是”，百里诺实在忍不住，想要将沈冲天遇难的消息告知惜墨，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丹炉剧烈震动起来。他们在丹炉里只觉地震一般，左摇右晃站立不稳。震动还未消失，三人猛然又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不似一般太阳或是火焰炙烤的热，而是摧肌透骨一般，从外至内，从内又迸发出来的坐卧难安的炎热，其中还夹杂着不知何故的颤栗。丹炉里所有气息都搅动起来，混乱成一团，视野之内都开始渐渐模糊。
　　百里诺顿时惊恐道：“这是怎么说，难道丹炉里面跟外面掐算的不是一个时辰不成，郝隐这就开始炼丹了！”
　　无毒四顾不知所措，毕竟他也是平生头一次被困丹炉。忽然他一把抓住身旁沈惜墨的手，将两枚珠子放在她掌心，替她两手抱拳攥好，急迫叮嘱道：“你爹爹和冷月影的所有根基都在这里，千万千万别放手，如今只有它们才能护住你。”
　　沈惜墨这才恍然大悟，来不及伤感询问，忽然周围震荡蒸腾只剩一片白光，本来在身边不越一臂远的无毒和百里诺全都看不见，双目愈发难睁。她双手紧紧握住两颗珠子抱于胸前，低头蜷起身子保护住，同时紧闭五官，收回所有知觉，屏息静待。无毒交代完毕，见沈惜墨与百里诺都消失白光中，那些真灵亦是一个都不见，自觉大限将至，长长吐出气息，也将所有感官收回，手抱混元盘坐。百里诺没有他俩那样的本事，只好紧闭双眼，捂住双耳，屈膝抱头作一团，等待命运安排。

　　这一次，丹炉里面的人当真错怪郝隐，引起这番骚乱的并非是他，而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大火球。大火球直直掉落在通天台上，霎时包围丹炉，丹炉外所有怨气在大火球炙烤下化作道道白烟，伴随着哀怨哭号之声四散逃逸，纷纷被逼入岩壁之中。郝隐起先见到火球先是下意识伸手施法抵挡，旋即被火焰灼烧，赶紧缩回手，局促不安望向五老，惊慌道：“是老仙姑！”
　　五老见到九重灵炁净火组成的大火球，惊诧小妹竟然使出看家本事对付自家人，一时也不明所以。况且此火极少出现，五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眼看炼丹炉不保，时间紧迫，五人唯有齐齐施法设立起道道屏障抵住火球。谁知火球竟如长嘴一样，将屏障打着旋吸进去，身形也不断变大，眼看抵挡不住。郝隐焦急唤道：“主人，此事大不妙，请速离开此地，未来君仙界还要仰仗五位主人。望主人相信我，我必定拼死保护通天台！”五老频频点头，急忙化作五道黑烟消失无踪。郝隐留在原地继续施法对抗大火球，却似点滴晨露浇于火上，丝毫不减其势。
　　丹炉在大火球的包围下不断被炙烤，内中所藏八象十方之气逐渐炼化膨胀。忽然一声动天震地的巨响，丹炉炸裂成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里面的真灵被掀天气浪四散抛出，待逐渐安定之后纷纷飞离，跃过通天台顶，向山壁上石洞中飞去。原来那些石俑都是仙家本形，这一回真灵回归复位，恢复各色原形。百里诺和无毒也被气浪冲出丹炉，抛在半天，又重重落地，摔个结实，却无大碍。
　　百里诺冒死大胆睁眼，发现自己又一次命大。无毒、无念、郝隐散落在通天台顶各个角落，同他一样受到气息冲击，一时都难以起身。周围的山壁全被炙烤成焦黑色，映着冲入半天的白色火光，四下非黑即白，遮天蔽日，那些真灵逐一归位，四散逃开躲入平地间。他环顾左右唯独不见沈惜墨，焦急地四下嘶声力竭地呼唤。正在这时火球伴随着气浪逐渐向里收，越收越紧，渐趋演化成一条硕大颀长的形状，一条白龙在朦胧中现形。白龙将所有气息火焰融进身体，越长越大，长长的身躯拖下通天台。整座孤山依势化作白龙盘旋向下的身躯和尾巴，盘山的台阶变作金色龙脊，遍山石洞及里面的星宿图变作白龙遍身锦纹。那些被迫钻进岩壁中的白色怨气全部附于岩壁之外、台阶栏杆之上，演化成一层白鳞。光芒与朦胧气息终于退散，无毒、无念、郝隐也都慢慢缓过气息，四人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条硕大无朋的白龙肩膀上，炼丹炉、通天台早已不见踪影，顿时惊怖难言。
　　白龙缓缓睁开眼，先是见到眼前身躯之下，山间平地上交叉叠躺的二人，一腔悲愤冲出喉咙，仰天长啸。它侧目斜视左肩上站立的郝隐，伸出右爪径直拍上去。郝隐本来力竭，又受气息冲击受伤，只好拼尽一身力气，双手朝天，死死抵住龙爪。郝隐身上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淡，眼看着就要落于白龙掌心，一旁的无念急忙上前，顺势抽出一柄短剑，剑端一道霹雳刺向龙腕骨。白龙受痛，略移动一下利爪，为郝隐和无念腾出一线时机，无念携住郝隐，回身祭起一道遁形符，与郝隐一道消失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