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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   北海冷氏 第三
      就在大家乱做一团的时候,沈冲天熟悉的一个老者声音响起,声音不高,却使得全场立时安静下来。老者缓缓道:“且慢动手。沈冲天,为着你自身安危着想,最好别有欺瞒。”
      沈冲天揣度阴厉口吻,心中早掂量出个轻重缓急来,语气也抬高几分道:“望老祖宗谅解,事发突然,情急之下编不出圆满谎话。”
      阴厉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到一边,安静问道:“你刚才说的隐情是什么?”
      沈冲天眼皮都没抬:“捆着我,我也说不出话来。”
      阴厉无奈对孙儿发话,也是对儿子所言:“暮华,你替他解开吧。以他的修为,谅也逃不出去,纵然逃出去,离开大宅,外面罡风也能撕碎了他。”
      冷月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低声嘱咐沈冲天:“好冲儿,千万别动,等我来解。”说着一手覆在网外的符篆上,心中默念诀,金网凭空消失。他打算搀起沈冲天,却被沈冲天一下甩开。
      沈冲天深吸几口气,双手轻轻抚触脸颈及手上的伤口,慢慢支起身体,半伏在地上,这才顾上环视周围。他现在身处一个极大极亮堂的屋子里,应当是议事厅或是中堂之类的地方,当下这里乌泱泱站满人,打扮有文有武,庙堂乡野各方神色,杂乱九色衣衫皆有,沈冲天一个也不认得。上首位置,阴厉独坐中央一只交椅,两旁共立着五人,五官相近,衣着相同,胡须从长至短再至无,便是阴厉的五个儿子。阴厉左侧第一个年纪最长,长髯过颈垂胸,满面蜡黄苍白只是鼓气的,不用说定然是冷翾。阴厉右侧第一个满面虬髯,胡须上却永远挂着笑意的便是今日将沈冲天捆来的冷翀。沈冲天扫视一圈后,目光停留在阴厉身上。

      阴厉一直注视着孙子与沈冲天,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此刻他与沈冲天对视,冷冰冰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冲天沉淀一口气,缓缓道:“老祖宗曾有一句话使我警觉。那日老祖宗找到我时,说冷氏为冰凤所化,不惧风霜雨雪,却最惧火,是也不是?”
      “没错。”
      沈冲天追问:“那冷翼可也算在列?”
      阴厉回答:“翼儿是我幼子,自然也是冰凤,也怕火。”
      沈冲天一语中的:“既然怕火,自该远离火。为何他诸般风霜雨雪都不用,偏偏要引天火烧我的颖园。难为他这么大的人,诸般道理都懂,偏偏不知何为‘引火烧身’,何为‘玩火自焚’。”
      阴厉捻须,不动声色:“说下去。”

      沈冲天一口气吐出所有疑惑:“当年事发之后,我虎口余生只剩残躯,本来心灰意冷。究竟是谁越过南经略神,扮作日常服侍我的仙侍,假传信息激我复仇之心。”
      “我两个在莫牢山对决时,冷翼曾说我与他下战书。莫说我失明半生不曾写过一字,单凭他是仙家,我一介凡躯,该去哪里寻他,下了战书又该送往何处。分明是我先得到信息说他身在莫牢山,不敢耽搁时日,只身前往,他言下之意却是我邀他到此,这中间又是谁越俎代庖。”
      冷月影忽被提醒:“我那师弟夏卿向来古板,做事拘泥,若是他先得知消息,必定要报之陛下知晓。当时我与三叔赶到南经略神府时,他才从莫牢山回来,还未来得及了解详情,更加未及写奏折。当时事发突然,未作多想,如今再看,夏卿竟对二人对决一事毫不知情。若以远近之通达闭塞而言,一来一去间,我北海得到消息居然在南经略神府之前。联想冲儿刚才所言,这送信之人的‘未卜先知’着实蹊跷可怕。”
      一番话,说的冷氏众人皆不言语,阴厉只不动声色看着他俩。
      沈冲天辩解道:“这么看来,是我杀了冷翼不假,可冷翼未必真真因我而死。当年事,我是唯一活口,你们冷氏可以将我扔出大宅,任由罡风将我从身躯到魂魄撕个粉碎,也可将我扔进列冽渊尸骨不存。可当你们想为冷氏申辩,为你冷家幼子喊冤的时候,当真不想留一个人证?”
      阴厉沉默一时,招呼身旁的长子俯身,两人对语几句。冷翾下令道:“将他两个带下去,暂时关押在祠堂。让他俩好好跪一跪,赎赎一身罪过。”

      沈冲天被冷氏家丁推搡着,连同冷月影一起扔进一个昏黑不透光亮的屋子里,结结实实地关起来。
      到此处,沈冲天才觉浑身疼痛略轻些,他慢慢起身踱步环视房间,屋内四围都被幔帐牢牢遮蔽,只有供桌上两只长明烛跳动着星点火苗。火苗之后隐约一尊金身立像,灯火下只能显现出一双丝履,半隐半现鞋履上一道衣痕,再向上便隐于黑暗中,只剩大致轮廓,实在看不出男女模样。沈冲天心生好奇,一扭头看冷月影规矩跪在供桌前面的地上,遂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冷月试图拉住沈冲天,不想失手,遂没好气道:“你刚才没听到吗,这是我家祠堂。规矩点,跪好别乱动。”
      沈冲天撇嘴反驳:“我又不是冷家人,凭什么跪你家的祠堂。”
      冷月影歪头想想:“你这一句倒提醒我。要不然,等祖父和父亲消了气,我去求求,以后你搬来我家住,省得在外面受风霜。”
      沈冲天果断回绝:“不用。”他边说边凑近前看着供桌上的牌位,字迹更是昏暗不明,半天也没看清,只得俯身问冷月影道,“说起来,老祖宗是冷氏开山第一人,还活得那样结实,这祠堂里供的谁啊,冷翼吗?”
      冷月影急忙制止:“别瞎说。小叔叔因为犯事被逐出宗族,谁敢明目张胆供他。上面供的是先祖母。”
      沈冲天疑惑道:“从没听说过。”
      冷月影回应:“从没人提起过。”
      沈冲天到冷月影旁边,一歪屁股席地而坐,轻推推他,撺掇道:“说来听听。”
      冷月影莫可奈何地依从着,轻声讲述道:“先祖母是上古的先天风神。诞下小叔叔不久,恰逢一场恶战,先祖母领着一众弟子上了战场,全部裹尸而还。现在的风神姝琼是她徒孙,那时只是个未出师的小门生。当年天帝为抚恤这一脉,特下敕令,命姝琼做了风神,直到如今。可惜很多上古法阵符篆,她都未来得及学到手。如今各地还残存不少风神法阵无法破解,北海的罡风就是其一。”
      沈冲天更加困惑:“原来这罡风不是自然生成的,难怪长眼一般,只认你家人。先风神为什么要在家门口设置这样一个大法阵,防备谁的?”
      冷月影言简意赅道:“凡人。”

      沈冲天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转换话题:“哎,你刚才甩自己那一巴掌,还疼吗?”
      冷月影赶紧扭头,使劲歪着脸颊朝向沈冲天,委屈道:“疼,特别疼。你看,都肿起来了。”
      沈冲天一个白眼送过去:“活该。”
      冷月影更加委屈:“还不是因为你。”
      沈冲天被逗笑:“说话不管不顾,手劲没轻没重,终于自己吃亏了吧。”正说着,忽然表情严肃起来,闭上眼睛,一时又睁开,脸转向大门,犹豫不决道,“分明感觉外面有气息流动,应是有人盯视偷听,怎么一时有一时又没有?”
      冷月影无所谓道:“你可知我家从上到下有多少人口。更不要说祠堂重地,肯定有不少人巡视看守,管他呢。倒是你的伤,要不……”冷月影口中掐诀,真气流动运转,立时现出凤尾,转身就拔。
      沈冲天急忙伸胳膊拦住:“快打住,再拔真就秃了。看看你的羽毛,参差不齐的,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为我做过什么。不过话说回来,‘秃毛老凤凰’这称号不错,贴切应景,也比冷月影叫着更为顺口。”
      冷月影要恼:“有完没完,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吗。”
      沈冲天嬉笑道:“凡间有句俗语,叫‘蹬鼻子上脸’,凭什么你口口声声唤我‘冲儿’。刚才在外面,当着一众家长的面,一口一个,回头令尊又要怪我教歪你了,这笔账早晚找你清算。我只问你,暮华又是谁?”
      冷月影耐心解释:“是我乳名,祖父所取,只有家人和师父随口唤习惯的。月影是师父所起官名,诸仙皆知。”
      沈冲天眨眨眼,寻思道:“暮为日落草下,此时日已没,月初出,似有华却无,看不真摸不着的,分明虚幻;月本为至阴之物,世人只赞月之华,谁寻月之影,阴中之至阴,冷瘆凄惨模样,更是吓人,且影与华都是不久长之物,寓意都不好,他们为何替你取这样名字。还是‘秃毛老凤凰’,虽俗些,却不知‘秃’为去其繁芜,只见本相;‘老’为一世精炼,绵长不绝;‘毛’为茂芃繁盛,一世昌荣。还是这名字好,就是叫起来累赘,不如去粗取精,我就唤你‘阿凤’,怎么样。”
      冷月影至此才满意点头道:“你这颠倒是非的口才也是令人绝倒,却听着舒服,你说阿凤,就是阿凤。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只须你我之间如此。不许在人前这样唤我,更不许将这名字传出去,否则,别怪我翻脸。”

      沈冲天失了真气,折腾许久,此刻多说几句话,顿觉浑身无力,在地上蜷卧抱紧成一团,有气无力道:“阿凤,你慢慢跪着,我又困又乏,先睡会。”
      冷月影赶紧劝阻:“这里是祠堂,你不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卧,实在不雅。”
      沈冲天无力抬头道:“你给我寻张床去。”
      冷月影“哎呀”一声,急切地左顾右盼一阵,朝上一揖,道一句:“祖母,得罪了。”紧接着转身唤沈冲天:“你等等。”说着上手就解衣带。
      沈冲天吃惊道:“我睡觉不雅,你一个大男人在祠堂里当着先祖母的面宽衣解带,又算什么。”
      冷月影不说话,只脱下袍子,避开正中牌位之下,平铺在一侧地上,一手轻抚平褶皱,抬头温柔唤道:“地上凉,你躺这里。听话,快过来。”看着沈冲天躺好,他又褪下外衣帮沈冲天覆在身上,这才怜惜道:“委屈你了,为我奔波操劳,耗尽外力和真气,还要陪我守着祠堂。”
      沈冲天看着只剩中衣,身形可怜的冷月影,不放心问道:“你呢?”
      冷月影安慰道:“我没事。冷氏子弟,谁没跪过祠堂,习惯了,困了就原地低头迷糊一会。”
      沈冲天侧卧,闭着眼,呢喃问道:“阿凤,你家怎么没女人啊,你有母亲吗?”
      冷月影满眼关切地看着沈冲天,笑道:“这个人真是困得傻了。没有母亲,我从哪里来的?冷氏各房的妻子都健在,不过你去的那里是议事厅。女子不许进入议事厅,更加不许参事议事,这也是一项规矩。”
      沈冲天埋怨道:“你家规矩真多。我母亲那样懦弱温吞,可是南经略神要杀我的时候,母亲还是鼓足勇气为我求情。你替我解围,假意要带走我时,母亲纵使害怕,还是在你面前佯装强势,生生要留下我。你的母亲,只能默默在房中,等着自己儿子的判决,或杀或罚,一丝做不得主。”
      冷月影嗤笑道:“你说得没错。先祖母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为后世敬仰。可后辈却以‘贤良淑德’作为冷氏妻子的唯一标准。呵,真真可笑。”
      沈冲天困得已经含混不清道:“这就是你不回家的缘故?”
      冷月影含情凝视着沈冲天,看他慢慢睡着,遂柔声自语道:“你可以嘲笑我荒唐不自量,在真相大白之时,你自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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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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