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巫索

17、捞月的猴子

　　40.
　　不管我心中多么抗拒，比试的时间还是到了。
　　比试的前天，西厥派来的人也到了京城，我随着大臣们一起去城门迎接。
　　这几个月的训练虽没能让我身体结实几分，但身高像是突然抽高一些，现在穿着我哥的盔甲竟然也能撑起来了。
　　我跟我哥相貌本就相像，我又始终穿着盔甲，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西厥战败，为表臣服这次他们送来大量的金银珠宝，还有西域丰富的牧产物资。至于比试，其实不过是凑个热闹走个形式罢了。
　　至少在此之前，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包括我自己。
　　可当西厥一行人走得近了，我却听到身边的大臣们都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全都变得十分难看。
　　直到西厥人来到城门下，朝皇帝行礼自报家名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这次进京的使者，并不是原定的出使大臣，而是西厥的三皇子。
　　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就是在这场战役中死于我哥的剑下。
　　我下意识朝城门上方看过去，可我们离得实在太远了，令我看不清楚王爷此时的模样。

　　41.
　　不知是不是怕被看出破绽，晚上设在皇宫里的晚宴没让我出席，我便一直坐在王府的小花园里。
　　大概知道主子脾气不好，这王府里的晚上总是静悄悄的，下人们偶尔匆忙地从院中经过，也不敢发出一点脚步声。
　　我坐在园中凉亭里等了好久，直到深夜时分，才等到王爷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他见我这么晚还不睡下意识便要发火，随后不知是想到什么，话说出口变得温和许多，只问我：“明天就要比试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这园中没有掌灯，四周都黑漆漆的，令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可我不甘心，仍是努力睁着双眼地想要看清楚。
　　他见我如此，表情微变，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惜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叫我早点休息。
　　我心中不甘，干脆直接问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问他。
　　你早就知道他们这次说是来比试，其实根本就是来报仇的，对不对？
　　你知道我这次去了根本就不会活着回来，因为如果我不死，不足以平息西厥人的怒气。
　　面对我的连声逼问，王爷脸色始终不变。
　　他个子比我高许多，看着我的时候要微微垂着眼。这使得他在我面前看起来总是高高在上，看着我的时候，也像是在俯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可我仍是不甘心，偏要执着地问他：“可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我哥还活着，明日的比试你真的会让他去吗？”
　　很久，我都没能听到他的回答。
　　可有时候沉默本身，未尝不是一种答案。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我便再说不出别的，像是万千情绪全都堵在喉咙里，令我呼吸艰涩，一声哽咽几乎要不可抑制地泄-露出来，不得不匆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可等我深呼吸几次平静下来，再去回想刚才王爷的反应，心里竟也不那样痛了。只是变得空落落的，像是身处寒冬的凉亭里，四面都透着风。
　　我心中一阵恍然，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躲在将军府大门外脏得像个乞丐的孩子，默默地在心里盼着一心护在哥哥身边的他，也能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在我身前不远处，便有一汪池塘。此时一轮明月正映在那里，像是在嘲笑我妄图做那捞月的猴子。
　　镜中花，水中月。
　　像是连天上的月亮，都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明天的比试，我会去的。”
　　事到如今，我与他再无他话可说，我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也始终没敢再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