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死生狭间》归阙

3、骨肉成活三

　　“愣着干什么，过来吃。”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邓萧，只见他泰然自若地走过去拉开两把椅子，朝江深道：“不会有事。”
　　“没错，NPC提到我们可以自便，那么这应该不会触发死亡条件。”带银边眼镜的男人紧跟着解释了一句。
　　众人于是不再犹豫，纷纷落座。
　　江深环视一周，见邓萧状若无意实则暗中观察的模样，心里一动，不自觉就坐到了他旁边。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最先憋不住的是那位中学生，他将拿起的银叉又放了回去，望着众人开口问道。
　　“是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位女大学生也出声附和，眼神有意无意落在邓萧身上。
　　邓萧刚刚从桌子上拖过一盘糖渍草莓，暗红的颜色在紫鸢尾和绿葡萄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可爱。他将银盘推到江深面前，一抬眼却看见了江深同样略显期待看着他的眼神。
　　不自觉挑起唇角，他面朝众人，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条斯理开口：“这里不是现实，但是死亡是真实的。”
　　“游戏玩多了的喜欢把这里称作副本，自己看作玩家；小说看多了的喜欢称呼自己选中者、轮回者之类的……但你们只要知道，倒霉蛋很多就行了。
　　“这里的官方名称是“死生狭间”，原因嘛，等你闯过这个世界自然就会知道。”
　　“‘死生狭间’由无数个并不完整的小世界构成，我们现在身处的，就是其中一个小世界。想要逃出这里，只有一个有效办法——破解世界真相。”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打破规则的人，会死。”
　　语言简洁，却极具力量。最后一个死字狠狠敲在了众人心上，以致于原本因弗丽嘉的离开而稍显平和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邓萧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他说完就看向江深，却见对方正皱着眉，神色凝重。
　　于是邓萧顿了一下，友好地补充道：“不过有传言说，当你破解十个世界真相后，就能得到一张回到现实世界的车票。”
　　良久的沉默之后。
　　“那么……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有人小声问道。
　　“因为啊……”回应他的出乎意料，是一直游离于众人之外的挑染青年，他脸上挂着令人极其不舒适的笑容：“因为被神选中了哦。”
　　“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青年在指尖旋转起一把银色小刀：“世界是一个苹果。神讨厌苹果里的蛀虫，所以就要想办法杀掉咯。”
　　“我们……全都是蛀虫吗？”
　　“如果说现实世界是苹果的话，我们怎么能是蛀虫呢……”中学生看着他：“我们也是苹果的一部分啊。”
　　“哦。这么说，你还为世界做了什么好事？植树造林？生产矿石？”青年神色陡然沉了下来：“我最烦你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打破沉默的是带银边眼镜的男人，他看着挑染青年：“下午四点一刻宴会就要开始了，留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多。”
　　“是啊是啊……先别说这些了。”
　　在众人的劝说下，挑染青年把小刀插在了一个苹果上，却没有再多说。
　　“既然是我提议的，那么我就先来吧。我叫徐谓，在现实中是一名律师。这是我的第三个世界。”
　　“我叫周桥，第一次进来。”坐在徐谓右边的男人跟着出声，他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的木棍，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气势。
　　“我叫赵丽珊，是个单亲妈妈。”女人说完，见众人看过来，立刻不自觉的挺了挺胸，然后扯了下坐在她身侧的小男孩的胳膊，见对方没有反应，才道：“这是我的儿子，小云。”
　　“我们都是第一次进来。”
　　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手里抱着一个啃得鸭的袋子，垂着头，一言不发。
　　江深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
　　“我叫程初雪，今年大二。第一次进来。”在邓萧的指挥下选择四号盒子的女大学生道。
　　“我叫明风，和她一样。”
　　“我叫年文轩，今年十六岁，高一。第一次进来。”年文轩就是之前说他们不可能是蛀虫的那个人。
　　年文轩说完就轮到了江深，他摩擦自己指腹的硬茧，开口淡淡道：“江深，新人。在现实中，是一名退役军人。”
　　此话一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程初雪等几个新人犹为热切，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邓萧。”邓萧见众人目光紧紧黏着江深，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第六次。”
　　江深错愕转头。
　　银质餐刀在指尖转了一圈，邓萧笑了下，语气仍然淡淡：“嗯，第六次。”
　　“六次！？”周桥震惊出声。
　　“哥！大哥一定带带我们啊！！！”程初雪双手合十，忽然半起了身惊喜道。
　　徐谓闻言一愣，看向邓萧的目光忽然深邃了几分。
　　也许是因为邓萧在，等到挑染青年开口的时候，他出乎意料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彭鑫，第四次。”
　　“那么现在，大家算是都认识了。希望之后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徐谓在彭鑫自我介绍完之后，开口道。
　　就在这时，庄园外忽然响起了巨大的钟声，伴随着几声鸦啼，顿时寒意森然。
　　十二声钟响过后，江深在一片死寂中开口。
　　“现在是几点？”
　　“十二点整。”唯一有怀表的邓萧答道，这时候众人才发现，整个庄园大厅，竟然一块表都没有。
　　“其实……我对这个世界的计时方式有种猜想。”徐谓忽然道：“虽然我只经历过三个世界，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时间这样紧迫——只有四个小时。”他说完，便看向同样是老手的邓萧和彭鑫，见两人都摇头，方才道：“我怀疑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昼夜，算一个小时。”
　　“按照常理推断，钟楼应该每到整点报时一次，而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它只响了这一次。”
　　“可我们至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小时！”年文轩忽然大声道：“我在刚刚醒来的时候，看过天上的太阳，那时候大概是九点钟。”
　　“可你怎么知道这座钟楼不是只在中午十二点报时？又怎么能确定一个昼夜算作一个小时。”明风一针见血。
　　江深不由多看了这个短发女大学生几眼。
　　徐谓摊手：“这只是猜想罢了，要验证它还需要时间。”
　　“当务之急，还是先探索这座庄园。”
　　有意无意的，大家都忽略了请柬和礼物的问题。
　　江深想，即使是看上去最天真的程初雪和年文轩，也知道保护好自己的信息和底牌。
　　与众人分开后，江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那张金色请柬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请柬整体内容很正常，大概意思就是邀请他下午四点一刻来参加弗丽嘉的生日宴会。
　　然而请柬背面却写着这样满怀恶意的一句话：
　　【你被杀死在一个午后，凶手是绿色幽灵】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江深却心底发寒，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出请柬的时候，背面绝对没有这样一句话。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江深将请柬放进裤兜，装作一直在搜查书房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句话具体指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请柬背后都有这样一句死亡预告。
　　……又或者只有他是特殊的。
　　邓萧的脸忽然从脑海闪过，江深摇了摇头，将之驱走。
　　虽然邓萧一幅认识自己的模样，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无法、也不敢信任对方。
　　所以在邓萧邀请他一起探查庄园的时候，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
　　“哟，这不是周桥吗？”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是有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只要你把你手里的礼物交给我，我就放了你。”彭鑫蹲在地上，看着缩紧身子涕泪横流的男人。
　　“不……我不——”周桥哭喊着，又重重挨了一记！
　　“你总不会想着会有人来……”
　　没等彭鑫这句话说完，江深就一把打开了书房的门。
　　彭鑫诧异抬头，便见江深正面无表情站在书房门口，冷冷盯着他。
　　“哈。”彭鑫挑起半边眉毛，表情夸张到了极致：“还真有人多管闲事。”
　　“交换礼物有可能触发死亡条件。”江深道。
　　“行行行，怕了你了。”彭鑫慢悠悠站起身。
　　周桥把木棍护在怀里，瑟缩着看了两人几眼，忽然爬起身子就跑！
　　彭鑫下意识想追，但被江深横过来的胳膊给拦住了。
　　“你——”
　　“怎么了？”邓萧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眯了眯眼睛。
　　彭鑫见他也来了，不由低骂了声晦气，转身就走。
　　邓萧看向江深：“他找你麻烦了？”
　　“不是。”江深指了指身后的门：“他没看见这儿还有间书房，以为没人，就在这里找周桥的麻烦，被我拦下了。”
　　“哦，好宝宝江深。”邓萧吹了声口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江深舌尖舔了舔上颚，觉得自己有点想打人。
　　“对了，我正好找你有事。”不知邓萧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快速转换了话题：“你有没有看到请柬后面的话？”
　　江深神色不动：“嗯？”
　　邓萧没有怀疑，他马上拿出自己的请柬，反过来给江深看，只见上面写着：
　　【你徘徊在黑色森林，捡到一片女孩被割掉的嘴唇】
　　江深一怔，万千思绪划过脑海，可他已经凭借直觉点头：“我的请柬背后写着——你被杀死在一个午后，凶手是绿色幽灵。”
　　这句话说完，江深蓦的攥紧了请柬，不自然的将另一只手也插进了裤兜。
　　邓萧皱了皱眉，丝毫没有察觉江深的异样，只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
　　“邓萧。”江深出声打断，他看着邓萧的眼睛，认真的说：“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
　　阳光如碎金点缀，江深的声音沉静却含着一丝冰冷的距离感，邓萧沉默着微别过眼去，听到暗示意味这般明显的话，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难过的，却偏偏不合时宜的思维发散——七年不见，他身上还是好闻的薄荷香。
　　“你……”不知为何，江深见他这有些落寞的表现，忍不住就要出声安慰。
　　邓萧终于又看他，狭长的眸子闪了闪，嘴唇上下一碰：“——渣男。”
　　两个字铿锵有力。
　　邓萧说完就走，只留给江深一个干脆的背影，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江深：“？？？”
　　凌乱过后，渣男江深选择继续探索庄园。
　　感情债？呵，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