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死生狭间》归阙

10、骨肉成活十

　　玉珠再次碎裂。
　　而这一次，弗丽嘉已经无法睁开眼睛。
　　痛苦和虚弱缠绕在身体上，弗丽嘉一从昏迷中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喧嚷和音乐声。也许是因为失明之后她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也许是因为外面过分热闹，弗丽嘉难得被吵得心慌，只觉即将要失去什么。
　　缇娜自从听了巫师的话，取她的血入药来缓解诅咒后，性情愈发暴戾残忍，更在发现弗丽嘉一个人的血根本不够她使用后，不管不顾撕破了慈母的面孔将伯德也关进了地牢。
　　弗丽嘉不知道缇娜是怎么说服公爵的，但对伯德而言，那过程必然十分□□残忍。
　　她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接近伯德。
　　让弗丽嘉没有想到的是，先开口的竟是伯德。
　　“其实……我不讨厌你。”
　　“你刚来城堡的时候，我看见你，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你让我想到阳光和紫色的香茶草。”
　　“但是她不喜欢你。”
　　“我……”伯德哽咽了半声，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我希望她爱我，我总想她能抱抱我……”
　　“所以我努力表现得好，喜她所喜，恶她所恶……”
　　寂寂无声良久，伯德眼角红透，终于忍不住开口：“妈妈，你能抱抱我吗？”
　　“啊……”弗丽嘉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只听伯德的声音，便痛极了，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伯德是缇娜的亲生儿子，她如此希望此刻承受这一切只有她自己，可是如今的她已经无泪可流，无血可流。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蓦的被拥入了少年单薄的怀抱。
　　“妈妈，我抱住你了。”
　　“对不起，以后……我会保护你……”
　　地牢的铁门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弗丽嘉从回忆中惊觉，她在一片黑暗中惊惶四望，想要得到伯德的回应，“啊……”她忍不住从残破的喉咙中发出声响。
　　来人残忍的拽住她的手臂，瓷罐被放在地上，匕首割破皮肤，血液倾注而出，这一次所需的量似乎格外的大，她呼吸减弱，还在想着伯德，然后她就听见来人道——
　　“没有那小子主动放血补量，我感觉这女的坚持不了几天……”
　　“你管她呢，操心这些……”
　　弗丽嘉一下子紧紧抠住了来人的胳膊，她宛如一只骤然被刺穿身体的鱼，透支生命般惊起：“啊……啊——”
　　她想问伯德怎么了。
　　以往每次她醒来都依靠在少年怀里，可是今天她甚至得不到伯德的回应……
　　是公爵把伯德接走，继续做小少爷了吗……
　　是的吧？
　　可是她忽然想起这一次漫长的昏迷前，伯德环抱着她，靠在墙上，呼吸如同轻絮。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很低很低：“妈妈，我想喝牛奶……”
　　她的伯德，死了吧？
　　替她放干了身上的血，替她续了几天的命……
　　重重一脚踢上肋骨，她的指甲在那人胳膊上划出血痕，她无力的躺倒在地上，听见那人气急败坏的谩骂，听见有人说：“今天是那贵族夫人的生日，咱们早干完早去蹭点吃喝……”
　　“你就当被蜂子蛰了，快走快走……”
　　……生日啊。
　　你的，生日？
　　*
　　漫长的幻境终于结束，江深从中脱出的那一瞬间，万千仇恨酸楚如潮水涌上，如被哀哀乌鸦的黑羽割开心口，将一声声绝望至极的啼鸣刺入翻搅，鲜血汩汩流出，他无可避免的茫然了一瞬，正正对上邓萧清醒的眼睛，与此同时，一颗温热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眼泪，还是他替被剜去眼睛的弗丽嘉而流的泪。
　　邓萧似乎一下子怔住了，他试探着上前，探出手来，飞速擦走了那滴坠至侧颊的眼泪，温凉的触感凝结在指尖，令他几乎手足无措。
　　“阿深不哭……”他张开胳膊，却被江深毫不留情一把推开，江深怒极反笑：“离我远点，别过来！”
　　而这在徐谓等人眼里便是，江深接过日记，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和邓萧两人又哭又笑，场面极其诡异。
　　年文轩惊恐出声：“江哥，你没事吧！？”
　　“没事……昨天我和邓萧发现了一些东西。”江深缓了一下情绪，看向在场的几人。
　　“徐谓之前发现了一副画，画上是人骨蛋糕，当时我们据此猜测大家不是客人，而是这场宴会的食物。”
　　“大家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是不是都看到了一盏走马灯，上面写着《神的配方让骨肉成活》这几个字？”
　　江深见众人都点头，才道：“昨天我和邓萧验证了……我们每个人的配方就是各自请柬背面的那句话。”
　　“还有花园里……”
　　江深话音未落，代表下午两点的钟声忽然响起。
　　铛——
　　铛——
　　两声钟响过后，空气中一股过分浓郁的甜香弥漫开来，一直沉默的程初雪忽然瞪大了眼睛，她指着江深背后的画道：“画……那副画动了……”
　　江深立刻回头，年文轩惊叫：“血——我的手上有血——”
　　他将两只手摊开，鲜红的颜色刺眼无比，程初雪打了个激灵，连连后退，却感觉脚下的地毯如一滩半干的血水，粘腻不已。
　　壁画上精致的人像逐渐变得扭曲，空气中劣质香精的味道十分刺鼻，气温开始上升，江深看见画上女人骤然流下两滴血泪，鲜艳的色彩融杂在一起，各类物件仿佛生长黏连，一切开始变得破碎又混乱。金漆滑落，绿纱流淌，画框渐渐融在墙上，女人红色的嘴慢慢扩大，仿佛即将要破画而出！
　　整座庄园正在崩坏。
　　“不是说……不是说下午四点一刻吗？”年文轩白色衬衫上沾满了红，他语气崩溃，宛如刚从凶杀现场逃生。
　　江深用手指沾了一点画上的颜料，他若有所思的望向窗户外花园里的白色雕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试探着尝了一下指尖的颜料。
　　果然，甜的，味道有些像草莓糖霜。
　　这些看上去纷繁复杂的线索其实都指向一个真相——正如格林童话中家喻户晓的故事《糖果屋》，这整座庄园都是弗丽嘉的生日蛋糕，花园里的白色雕塑是蜡烛，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餐前的甜点。
　　难怪弗丽嘉说她只是这里的弗丽嘉。
　　蛋糕上的一个假玩偶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真相吗？
　　融化仍在继续，江深将自己的推断告知了众人。
　　“依照现在的融化速度，庄园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先到一楼大厅去。”徐谓果断道。
　　“能不能……能不能暂时把明风放出来？”程初雪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涩声问道。
　　“可以。”邓萧点头，将钥匙遥遥抛给了她。
　　程初雪抹了一把眼角，连声道谢，然后脚步不停奔回了楼上。
　　她每踩一步，都有一个血红是脚印留下，走廊两侧的诡异变化像是魔鬼的窟穴，可是她来不及害怕，只知道往明风所在的房间跑去。
　　她一把推开门。
　　抱膝坐在床下的明风听见开门声，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眸，融化的色彩已经淋了她满身，可她在看见程初雪的瞬间，涌上心头的却是愤怒：“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
　　程初雪几步上前，却被乍然冲上前的明风一把拉住，话不及多说，程初雪只觉身体一轻，明风已经扯着她迅速朝楼下跑去。
　　她们到达大厅的时候，众人正在讨论：
　　“如果说这就是世界真相，那么我们该怎么出去？”年文轩问道。
　　“根据世界真相，找到一项关键的道具，或者完成某个关键的环节……在这个世界，我想应该是，点燃自己代表的生日蜡烛。”邓萧道。
　　“在这之前，我们必须猜出所有人的配方代表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