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鹿晓沅

3、第3章

　　之后好多天，小姑娘一直处于莫名的亢奋状态，即将得到身体的喜悦暂时抚慰了她远离父母的哀伤。每天叽叽喳喳好像保加利亚山林里一只快乐的云雀。但Voldemort显然不欣赏她的自说自唱，童稚的话语和歌儿让他觉得厌烦，他相信如果他能操纵哪怕最低微的魔杖，也会毫不犹豫扔一个消音咒给她。

　　兴奋够了，小姑娘也缠着Voldemort询问究竟什么时候能得到她的身体。没有耐心是小孩子的特质，被追问烦了的黑魔王干脆长时间保持沉默。与被闹得烦心的焦躁相比，黑魔王的骄傲也受到了不大不小的伤害。一具小孩子的身体，在黑魔王光辉灿烂的历史中，难度不会比勾勾小指头大多少。但对现在只剩下一缕意识的他来讲，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在Voldemort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可能’存在，他只是在耐心等待时机，就像他的本体一样，飘荡在保加利亚原始密林里，等待着一个绝地反击的时机。

　　他们一直往巴尔干山的方向飘，小姑娘没有时间概念，Voldemort却根据日升日落默默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如此半个月。其间也不是没有符合条件的身体。那时他们正路过保加利亚一个偏远的小镇，偶然落在一户人家屋顶时听见压抑低泣。病入膏肓的小男孩，瘦骨嶙峋，眼睛大而无神，眼中全是茫然。男孩的父母大概是生在魔法世界却没有巫师能力的哑炮，这家庭看起来也穷得很，面对孩子的病情，完全束手无策。小姑娘巴在窗户上好奇的往内打量，Voldemort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催促她趁现在占领那小男孩的身体。然而那丫头呆愣三秒后，却猛地蹦到空中，放声尖叫，并且大骂伟大的黑魔王陛下是骗子。她是女生，怎么可以要一副男孩的身体？尤其那男孩还长得那么丑！

　　Voldemort哑口无言，在黑魔王看来，是男是女完全不是问题，力量才能决定一切，错过了这次机会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劝说无用威胁无用，到最后臭丫头不停歇的谩骂让Voldemort也怒了。冷酷尖锐的嗓音一波波传入小姑娘的意识。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毫无形象与人吵架，尤其面对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哪怕只是意识交流，黑魔王也满心复杂无以言表。

　　到最后两人终于达成共识，不管美丑，只要是女孩，小丫头就不许拒绝。伟大黑暗公爵的第一次让步呐，太不寻常以至于让他自己也狠狠的郁闷了一把。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之后又隔了半个月，游离的灵魂终于飘荡到了巴尔干山南麓的低洼地带。满地都是鲜艳丛生的野生玫瑰，山毛榉树的枝叶精神抖擞迎风招展，Voldemort并不欣赏这样的风景，甚至是相当厌烦，但空气中奇异的波动吸引了黑魔王的注意力。魔法因子不同寻常的乱窜，越往里花树越显干枯，有些地方甚至只剩下焦土。

　　错不了了，一定是龙！

　　“动作快，左前方的山谷。”

　　“有新的身体出现了吗？”小丫头精神一振，蹦到树梢上开始努力接近山谷。从地形上看，这里本来有一条河流，虽然已经干涸，但还是能看出河床的痕迹。河床在前方往左拐去，他们目前正沿着这条轨迹追寻龙的踪迹。

　　风向很配合，没多少重量的灵魂很快飘荡到了山谷入口。左转后视线豁然开朗。被高山环绕的低谷，中间一片开阔的平地，……和焦土。黑黢黢的，花草树木尽数焚烧一空。平地中央仰躺着一头保加利亚巨龙，眼珠迸裂，眼神黯淡无光，四肢皆被利器斩下，零落撒了一地。鲜血正从身体里汩汩流出，看样子还没死多久。巨龙前方有两具烧焦的尸体，一具仰躺，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另一具伏地，仿佛正保护着什么。如果灵魂有嗅觉，定能闻到尸体烧焦的臭味。总之整个场面说不出的恶心渗人。

　　小姑娘在山毛榉树高高的枝桠上坐下来，盘着腿支起下巴，微微皱眉。“没有可以用的身体呐，真令人失望！”

　　Voldemort没有理会她，意识中却流转几许深思。透过这丫头的眼睛，他能看到此刻炼狱般的景象。对黑暗魔王来讲，这是他习惯到麻木的场景，可这小丫头，就算因为年龄小还什么都不懂，但面对人间惨剧竟还能如此无动于衷，难道是天性使然吗？

　　真是很不错的性格呢！Voldemort暗忖。说不定这丫头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些。

　　“靠近点烧焦的尸体，尸体下还有人！”高傲的命令语气，通过一个月的相处，已经让小姑娘相当习惯以至于懒得反抗了。

　　“Ok!”，那丫头很干脆的蹦起来，滑翔的姿势，转瞬就来到了烧焦的尸体旁。尸体辨不清男女，四肢扭曲，身体微微拱起仿佛在保护着什么。好奇的凑近，发现烧焦的躯体轻轻动了动，随即化成飞灰消散在风里。飞灰之后，露出一张惊惧到极点的脸。是个小女孩！而乳白状的气体游离在她周围，那是将离未离的灵魂！

　　“快，进入她的身体，彻底驱逐她的灵魂”，Voldemort的命令短促又激动，这丫头要敢再搞砸了，他一定丢她去阿兹卡班关她到死！

　　小丫头这一次倒没让Voldemort失望，连犹豫都不曾，立刻附身在那濒死的小女孩身上，大声吟诵Voldemort教给她的魔咒。天赐良机，那小女孩的魔法能力似乎也未觉醒，所以哪怕是如此虚弱的灵魂吟诵出的咒语，也立竿见影收到了成效。原本乳白状的灵魂越变越淡，淡至透明，与身体磁场的牵引被魔咒彻底切断，终于完全离体。一阵风吹过，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群山静默，阳光灼人。远远飘来山玫瑰的香味，在柔软暖风中，平躺在地上的小姑娘睁开了眼睛。大海般深蓝的眸子，像沐浴在太阳下的爱琴海，阳光在她眼中跳跃，仿佛海上泛起粼粼波光。小脸脏兮兮的，辨不全本来容貌，但五官小巧精致，洗净了定是张娇俏的容颜。金色的头发乱得很，不符合Voldemort挑剔的审美，但那样纯粹而天然的金色，比保加利亚的阳光还要耀眼三分！

　　小姑娘缓缓坐起来，表情仍旧显得迷茫，渐渐的，从那海蓝眸子深处腾起一点一点狂喜和不可置信的波光。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捏捏脸蛋，扯扯头发，站起来原地转一个圈。然后沉默。

　　Voldemort冷嘲，“高兴傻了吗？”

　　脑海里的声音让小姑娘下意识点点头。Voldemort还待继续嘲笑她，她仿佛终于回神，蓦地放声尖叫。

　　“啊啊啊！！！梅林在上！！！Rod！！Rod！！我有身体了，我有了自己的身体了！！我能跑了能跳了！！啊啊啊！！！”一边尖叫着一边原地乱转，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Voldemort也有几分喜悦。夺舍进行得非常顺利，这丫头有了自己的身体，也意味着他迈出了成功最为关键的一步。不过，Rod究竟是在叫谁啊混蛋！！！

　　虽然这丫头的爱好之一就是在激动时尖叫，但第一次她的声音有了确凿无疑的质感，耳中听到的鸟鸣声和微风掠过树叶的哗哗声也比灵魂状态时更为真实。Voldemort冷冷旁观，太容易满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虽然这身体确实令人满意！

　　然而在小丫头激动不能自已的尖叫声中，Voldemort还是觉察到了一丝轻微的魔法波动，“有人来了！！”

　　小丫头完全不甩他，迳自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中。

　　“该死的我说有人来了！！”忍无可忍的暴喝终于成功让这丫头冷静下来。

　　山谷入口处，高大的山毛榉树仍然在风里舒展着枝叶，冠状的树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波浪般的卷发在她身后飘扬，鲜艳灼眼的红色，嚣张极了。那身影速度极快，几个纵跃，转眼就到了她面前。

　　好漂亮的人啊！小丫头喃喃低语，一脸迷醉。翡翠绿的眼珠，红色的长发，皮肤白皙，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那女子的神色却相当凝重，凝视着小丫头，眼底渐渐泛起泪光。然后慢慢上前，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兀自发呆的她。

　　“噢米娅，我可怜的小米娅，梅林在上，为什么要让你经历这些？”

　　被抱住的人完全僵硬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透过女巫宽大的袍子传递过来的温度。暖洋洋的，比她此刻感受到的阳光还令人沉醉，仿佛记忆中母亲子宫的温度，安心安全温暖。

　　原来这就是拥抱吗？

　　原来拥抱的感觉如此美好！

　　原来她真的可以拥抱别人也被人拥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