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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相对坐着,面前是一锅酸菜鱼。

      陈柠其实不爱吃酸菜鱼,只不过格外偏爱这家餐后的玫瑰烧仙草。

      这样两人相对而坐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记忆残存的某个梦里,也是这样相对坐着,只不过那时候是黑夜。这种隐隐熟悉感让她没来由地紧张,慌乱。

      齐均彦专心地吃着,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

      话头是陈柠挑起的,像是不经意,“昨天在你奶奶家看见的那两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老街那边碰见过他俩。”

      “哦,应该是在办理转学手续。不”他茫然地想了一下,“好像……应该是一个叫夏晨?刚改的名字,本来是个外国名,大概是有个Alex之类的。”

      “姓夏?”

      “嗯,夏访梅带过来的孩子。混血儿。”他挑起一筷子粉条进自己碗里。

      轮到陈柠惊讶:居然不是齐均彦叔叔的孩子。仔细回想,果然回想起之前忽略过去的,那两个小孩面容上与亚洲人的不同之处——但是眼睛都是黑色的呀,只不过长得格外精巧点。

      心里好像突然就舒坦了一点,虽然根本问题也不在两个小孩子身上。但往往孩子是见证,各方面的。
      又反思自己:她不是一直自诩不在意血缘的吗?总告诉自己即便牵扯也是他们的牵扯。
      终于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人是没法把自己从社会关系中抽离出来的,尤其是血缘关系。

      这回的烧仙草加了点新的佐料。她用瓷勺子去搅小碗里的仙草冻,把埋在碗底的红糖和玫瑰酱翻上来。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六岁之前一直都在孤儿院?”

      “嗯。”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弄得陈柠有点不自在,努力忽视他的视线,垂头把仙草冻捣成了小碎块,“嗯,就是P城城郊那边的一个孤儿院。”

      齐均彦又看回自己的碗,默不作声静静等她讲,十足耐心的样子。

      “呃,很多事情我全不记得了,可能是那时候小还没记事,记忆片段就是从六岁那时候到爷爷家开始……”跑题了,她自嘲地笑一下,“我亲生母亲据说是十八岁生了我,然后就把我送到孤儿院了。我亲生父亲你知道吧,就是丁朗。然后,我亲生母亲……”
      顿了一下,神奇地没什么挣扎就开口续上了,“就是夏访梅。”

      话说出口她畅快地带了真诚的微笑,像是高考最后一场结束后走出考场的感觉,结果是以后需要承担的,此刻只一身轻松。

      过了几秒抬眼看去,齐均彦反应平淡得很——至少比她想象中平淡。

      惊讶只在一瞬间,也仅仅是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似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突然抬头起来:“那这样算起来……你不真成我姐姐了?”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却好像突然很兴奋的样子,眼神也亮起来,一叠声喊,“姐姐姐姐姐姐……”

      他其实很少这样称呼她,经常是直呼其名陈柠来陈柠去,高兴的时候喊“小柠儿”,缠着她的时候喊“柠儿”。

      被喊得头皮发麻,喝止他:“干嘛!”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禁.忌的刺.激感?哇……”

      “……”哪里有?她低头吃自己的,不讲话。

      又安安静静地嗦几口粉,听见他说: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抬眼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半垂着,眼波似湖波粼粼,长胳膊越过桌面来揉她脑袋,“真傻。不用担心。你感觉不到我们之间联系很牢固吗?比亲缘血缘都牢固,比一切都牢固。”

      “唉……”叹气叹出泪来,陈柠急忙低头,把眼底热热的酸涩浸在水蒸气里,“她忘了有我,我却没能忘了是她。”
      又忿忿不平,“这一点儿也不公平:谁让她可以有好多孩子,我却只能有一个妈妈。”

      谁没在年幼的时候需要一个“妈妈”。现在已经独立,可以说自己现在不需要了,可她能说自己从没做过一个“有妈妈”的梦吗?

      她只需要不出现就好,随便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随便怎么样生活着,可为什么偏偏又出现在眼前了?

      真烦人。

      对面那人把他那份烧仙草推过来,把陈柠手里捣碎的换回去,“我这份没葡萄干,你吃吧。”

      烦人的一切,可爱的他。

      **

      雨落下来之前是有预兆的。昏黄暗沉的天色,黑压压的风吹树枝,漱漱簌簌地,不一定让人发寒,却无形中给人带携裹着湿气的压迫感。有点像海啸。

      丁岩谷站在旋转门旁的平玻璃前观望着这一切,观望着沉沉欲坠的阴翳的天,也侧视观望着挎着包旋进门里像是被绞进去的一个个上班族。

      他不急着顺人流走出去,他要等着雨。
      看这天色,很快了,不需要等太久。

      秘书站在他身后,不知道是有事要讲又不敢开口,还是陪他一起等这场雨——大概率是前者。秘书望着丁岩谷西装挺括的背影欲言又止。

      “岩谷!”
      没等他鼓足勇气打断老板的沉思,很快就要迎接老板的怒火了。白小姐自两人身后跑过来,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丁岩谷的腰,“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半天呢。”

      这么一声娇叱和飞奔一下子引了半数人的眼光过去,大家都发现站在这儿傻愣愣地欣赏飞沙走石的人是他们老总了。丁岩谷微低头,看见白柠然那张动过刀子的脸。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丁岩谷没什么太大反应,果不其然朝身后站立的秘书掠过一眼,引起那人的惊颤——这是他近期换过的第三个秘书了。

      第一个秘书升职,第二个秘书声称自己怀孕了——还声称怀的是他的孩子。就是眼前扒着他的白柠然。

      平心而论,她这张调整过后的脸算得上是个美人。而且不是模板型,毫无辨识度的小脸尖下巴大眼小翘鼻,而是圆眼圆脸,开了眼角,眼尾试图做出上扬弧度。也许是想做成狐狸眼?他不太清楚,清楚的是这双眼是这样后天形成的漂亮脸蛋上的败笔,生硬而僵涩。

      如果自己会选择和她春风一度,那想必她一定有个上等身材吧。毕竟脸再美也是有瑕疵了,他不睡次品。

      雨终于滂沱而下,好多经旋转门绞挤过后又吐到外面去的人被淋了个透湿。他甩开那女人——毕竟有那么些微的可能,她怀着孩子,所以他自觉动作很轻,没想到她顺势倒在了一旁的地上,高跟鞋折扭的声音砸在瓷砖地上清脆,女人高声痛呼的尖叫声聒噪。

      为了顺利让脚踝崴这么一下,摔的这一下力度非常足,如果是孕妇……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她是在讹他。

      早就料到的事情被证实不能引起他太多兴趣。丁岩谷没再往她那儿看一眼,把目光定在他这第三个秘书身上,对方冷汗簌簌。他面无表情地往白柠然那侧偏一下头,眼神示意。秘书狂点头。

      他走到另一侧去,给丁家老宅打电话,“奶奶,下雨了,我那是辆新车……你让王叔来接我吧?”

      如果是王叔来接他过去,相信三伯很快就会知道,然后赶过去“陈述利弊”。

      比起二伯一家谨小慎微作壁上观,三伯一家还不清楚丁老太太的态度,一味冒进,而丁老太太也冷眼旁观着,也许是多少有点挣扎的乐见其成。

      果不其然,进门往老太太卧房走,还没走进三伯就推开门把他迎进去,当着老太太的面仿佛更方便一起用长辈的身份施压。

      靠近阳台的位置上,紧合的落地窗挡住了瓢泼大雨,老太太坐在那张定制的单人摇椅上听着曲儿,双目微合。

      三伯白白胖胖,蓄了点胡须,很有点慈祥长辈的样子,语气沉痛而可亲,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是推心置腹:“……你爷爷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爸,唉,要是家业毁在你爸手里,他老人家得多失望啊。你小时候爷爷教你下象棋你还记得吧?唉,那时候还精神得很……”一语双关,不知道那时候“精神”的是爷爷还是丁氏。

      丁岩谷觉得可笑,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们争权,现在又推诿。想让丁朗扶大厦于将倾,又不给他实权,隐隐寄希望于脆弱的联姻关系,寄希望于他人的援手。

      丁老太太半合的眼,眼皮皱皱巴巴,听见这话微微掀起一点点。

      三伯还在说,得到韩氏注入的资金的利处。丁岩谷一副恭谨样子听着,只不过他又不是傻子,好歹也在丁氏干了这么多年,集团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像外界传言那样糟,也并不是非得到这笔钱不可。况且拿人手短,借了韩氏的钱哪有那么好善了。

      有人敲了几下门。是王妈,提醒老太太该用药了。

      老太太最近腰疼得厉害,请了中医开了几味药,需要将煮过之后的药渣用布包包起来,加热后敷在后腰上。

      三伯忙不迭站起来,跟王妈说:“今天我来给妈敷药吧。”

      “不用了,你忙去,让岩谷来吧。我老婆子还没享过几次隔辈福。”
      意有所指,三伯家的老.二在外边花天酒地声名狼藉。三伯被刺了一下,只得悻悻退了出去。

      丁岩谷留下来却也没帮得上什么,只是把老太太抱到榻上,王妈垫了靠枕,尽量让老太太舒舒服服地俯趴着。接下来他就站在一旁,旁观王妈忙里忙外。

      王妈忙完了也退出去。

      房间里陷入沉默。中药味很浓,是一种浸透了布料的中药味,一点也不像是中药的清苦味道,硬说起来更像是毒药。

      突然,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像是叮嘱语气:“韩家老大不能嫁。圈里人都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到时候脊梁骨都给人戳断了。”

      他茫然地点头。

      老太太俯趴着,双目还是微合的,看不见丁岩谷的点头,没听到丁岩谷的应答也无所谓的样子。不远处的京剧曲调声传过来,在空气中上下飘荡起伏。

      “我让人带她去见过韩家二小子了。”

      丁岩谷保持他谨慎的沉默,丁老太太保持顿她好大一会儿说一个半句的习惯。

      “那孩子也不能嫁。”她那张因为老而皱得脱皮脱相的脸费力地抬了一下,眼睑下那双眼睛也抬起来,看了丁岩谷一眼,“他心里头有人。”

      她说完这个半句就又把头伏回靠枕上,眼也合上。祖孙间又是好大一阵沉默。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开口,说下一个半句,“心里头有人的人最不能嫁。”

      他这时候开口,语调平缓镇定,“嫁谁都是一样,能为家族利益做点贡献是好事。”他把这些话当做试探。

      老太太却动了怒似的,冷冷地“呵”了一声,“随你怎么做,别想着靠女人。”

      好像棋在他手上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似的。被大伯三伯家的人压了太久,他肚里早就憋了一股子窝囊气。

      “一群傻子,联姻能解决个屁问题。”下一个半句,老太太讲话还带着冷冷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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