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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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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芸,那个时候你是真的想救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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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地牢。
和重私刑的温氏地牢不一样,江氏的地牢更多起到一种警示作用,用于关押一些犯了大错的弟子,因此它更接近于寻常的牢房,除了多了几道江家结界。
这几道结界或许挡不住修为高深之人,但困住一个阿芸足以。
自那日被江澄揭穿身份已经过了三日,阿芸也在这里被关了三日。
这日,阿芸正无所事事地把玩腰间的清心铃,耳旁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头,见少年颀长的身影跨过结界,出现在了她眼前。她的眼睛亮了亮。
“阿羡,你来了。”她甜甜地唤他的名字,迎上前,想要和往日一样抱着他的腰。
却被一管黑笛拦住了动作。
“不让抱就算了。”她嘟囔一句,转而抬头看着来人,脸上扬起灿烂的笑,“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了,小江宗主肯放你过来了?”
魏无羡见她仿佛忘了那日事的模样,心下十分复杂。
“江澄并不知道我过来。”他低声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你还想问什么?”阿芸笑道没心没肺,“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眸子,轻声问道:“阿芸,那个时候你是真的想救我吗?”
“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已问过了吗?”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救你是因为我馋你的身子呀。”
“阿芸!”魏无羡声音沉了下来,似有怒意。
“啧,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真好笑,说真话不信,说假话又偏偏信了。”她将手背在身后,学着老夫子的样子走了几步。
“阿羡,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特别正经?”她咧咧嘴,“但是谁又能知道,我当初就是用这么一副正经的样子骗过陈家的妹妹,然后屠了她家满门的呢?”
“陈家灭门的事是你做的?”他攥紧了手中的陈情,一字一顿说道。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她漫不经心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灭人满门的事?为什么要骗他?
“理由我在乱葬岗底就告诉你了,无非是恩恩怨怨,杀人偿命罢了。陈家既然能做出夺人家产、逼人自缢的事,就应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那天杏花微雨,多好的日子,往常这个时候,我都会趴在窗边的桌案上,吃着爹爹做的杏花糕。可是阿羡你知道吗?那日我就这么看着爹爹死在了我面前,手里还攥着那一纸契约。我那时便下定决心,即使此世入地狱,也要陈家血债血偿。”
阿芸微微抬头,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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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阿爹阿爹,听说今天陈家哥哥来提亲了!”少女阿芸兴奋地扯着自家爹爹的衣裳。
“是啊,你最喜欢的陈家哥哥来提亲喽!”爹爹语气微酸,神情却带着欣慰,“等我们乖囡嫁过去,爹爹就用《姚典》当你的嫁妆!”
《姚典》是姚家祖传的糕点配方,是姚家的立身之本,江陵有名的糕点铺子不计其数,唯姚家能一直屹立不倒,传承百年。
如今爹爹却要将它作为嫁妆让她带到陈家去,不可谓不放心陈家。
可是这些信任又换来了什么?
阿芸如今虽已是阴尸之身,不惧炎热寒冷,但她依旧记着那时感受到的彻骨的寒意。
那个她心慕已久的陈家哥哥,揽着他藏了多年的女子,将他们家的配方攥在了手中。
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他将她的一颗心践踏在了脚下,让它变得一文不值。
陈家夺了姚家的配方,也逼死了她的爹爹。
那日,她眼睁睁地瞧着爹爹的身子从温热渐渐变得僵硬。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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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们名门正派就喜欢多管闲事,别人的恩恩怨怨与你们又何关?我报我的仇,你修你的仙,为什么你们江氏一定要派人来捉我?”阿芸叹了口气,“我虽有些计谋,或许后来还修了些仙家功夫,但是比起你们江氏的师叔还是差远了,那段时间我日日躲着他的追捕,可谓是狼狈至极。”
魏无羡突然想起她曾对他说过,她将一个人一起拽下乱葬岗的事。
他攥住眼前人的手腕,厉声道:“那是师叔?”
阿芸见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突然笑了。
“阿羡,你说的没错,我本是想杀了你的。直到我看到你腰间的江氏银铃,才改变了主意。”
“你知道吗,我从很久之前就看上这个铃铛啦,而你师叔腰上恰巧也有一个。”她道,“所以虽然是在被追杀,我还是抢了他的铃铛,他可生气了,气到一路追着我来到了乱葬岗。”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他想将我打入乱葬岗底,我又怎么能让他好过。自然是要死一起死。”
“只是最后我幸运地活下来了,而他则变成了一抔黄土。”
“所以有的时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就是说说,否则活下来的怎么会是恶贯满盈的我呢?”
几乎是她每说一句,眼前少年的面色就白一分。
“那日我见你坠落谷底,明明将死之人却让百鬼望而却之,就连最喜欢生人尸骨的阴尸在咬你一口后都退了回去,我便发现了你是不同的。”她道,“后来你果然展现了你的与众不同,无论是让鬼笛认主,还是惊人的鬼道天赋,都让我看到了出谷的希望。””
“所以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处处讨好我,好让我对你生情?”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身上的鬼气也渐渐开始外溢,隐隐有神魂不稳之兆。
“没有什么情感比男女之情更容易蛊惑人心了。阿羡,我被困在乱葬岗太久了,所以只要你爱上我,出谷这事就可以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
“其实除了这一层,我本还想借着你来江氏报仇的,也差点这么做了。”阿芸叹了口气,“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好死不死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你,所以只能改变主意啦。”
她还记得这个少年说要为她报仇时,她控制不住身体轻颤,心间更是升腾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绪。
这陌生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像延绵不绝的波浪,猛然打在她的心尖上,带着连心脏都麻了一下。
她靠近他,将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脸上。
她一寸寸地看着他的,仿佛在逡巡自己的领地。
突然,她笑了。
“魏无羡,你舍不得杀我,对不对?”
“即使我做下了那般罪无可赦的事,即使我间接害死了你的师叔,即使我一直在骗你,你还是喜欢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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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了。”
“阿羡?”她歪了歪头。
“我说了,不要再说了!”阿芸发现眼前人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赤红,盯着她的眼神更是可怖,她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她突然意识到他的状态有点不对。
魏无羡看着她,嘴角倏地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阿芸,你不是一直说馋我的身子吗?若你还有话是真的,那就来吧。”
阿芸睁大了眼:“阿羡,你认真的?”
过去虽然她时常缠着他,也做过些暧昧过线之事,但是他从未应允过她。
魏无羡此时已经凑近了阿芸,他微微偏头,吻上她的脖颈,那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的脖子上,惹得她一颤。
她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并不是和往常一样在说笑。
下一秒,他的手从阿芸的脊背滑落至腿弯,略一用力,阿芸被他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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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动一下,阿芸腰间的银铃便响一次。
这声音是最好的催情剂。
就连流连于细嫩肌肤的微凉的触感也随着银铃声渐渐变得灼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所到之处,更是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阿芸,看我。”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锁骨上,惹得她微微后退。
下一刻,阿芸被扣住了下巴,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深吻。
那夜,江氏地牢的银铃响声从未断过,那声音时缓时快,清脆的铃铛声一下又一下,细密的声音惹得人微微发颤。
又在某一瞬间,它突然停了。
许久,地牢里传来他的缱绻私语。
“不是喜欢陈情吗?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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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阿芸餍足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那张在激烈情事后依旧苍白的脸上失去了表情。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这一次,地牢里再一次没有声音了。
阿芸起身。
清脆的银铃在腰间作响,一如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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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说,这平静了百年的修仙界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就不得不提以下三件事。
一为射日之争。曾经家风猖狂、令众仙门苦不堪言的岐山温氏,如今终于被射了下来。曾经的在各家横着走的温姓弟子,如今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二为夷陵老祖之名。昔日那少年风光恣意的魏无羡,一朝归来弃剑道而修鬼道,变得阴冷森然。传言夷陵老祖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一管鬼笛陈情,厉鬼凶尸如千军万马般而至。
只是魏无羡毕竟还是少年人,少年年少轻狂,敢与仙门百家为敌,最后竟为了温氏余孽,落了个与江氏决裂,自隐乱葬岗的下场。
三就不得不提鬼娘子。这人的名号几乎是随着夷陵老祖一起响亮起来。此人正是当年造成陈氏灭门惨案,被江氏收押的姚家芸娘。
传言芸娘在江家忙着射日之争自顾不暇时从江氏地牢逃脱,后逃到了庐阳地界,不知以什么办法胁迫了当地宗门范氏,成为了当地的土霸王。
传闻此人手段毒辣,修为高强,只要是不服从之人,皆死状可怖。
鬼娘子的名号由此传出来。
一时之间,恶人当道,修士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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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鬼娘子的阿芸此时正悠闲地坐在树杈上,一边晃着腿一边嫌弃着杏子不好吃。
“喂,你给我摘来的是什么杏子,酸死了。”阿芸冲树下的人抱怨道。
树下之人正是传言中被胁迫的小范宗主,他闻言翻了个白眼:“这个季节能找到杏子就不错了,还抱怨这么多。”
“喂喂,你这男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比江家的人都善变。”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是谁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救你的?”
阿芸当初以阴尸之身破了江氏结界,又长途跋涉逃亡至庐阳,自是受了不轻的伤。
遇上这灵力不济的小范宗主也是她运气好。
被威胁了数月的小范宗主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这么想云梦江氏,那你回去啊!他们不是出了个夷陵老祖魏无羡吗?你这个鬼娘子回去不是刚好凑一对,多好!”
他巴不得树上那瘟神早点走。
冷不丁的听到魏无羡的名字,阿芸默了默。
她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
就在这时,她腰间的清心铃突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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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老祖,忘恩负义,罪大恶极!”
“誓杀夷陵老祖!”
直到坠落悬崖的前一刻,魏无羡还在想。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竟惹得仙门百家对他厌恶至此?
金子轩死了,他一心护着的温家人也死了,如今师姐也为了保护他而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喜欢的姑娘一直在骗他利用他,就连他的好师弟江澄,在此时也提着剑来杀他。
哀莫大于心死。
身体急速下坠的间隙,他似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声音似是带着全然的喜悦,距离如此之近。
“阿羡,我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