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宰先生要结婚了》Faun

2、博弈

　　太宰治含糊道：“不出名的小报社罢了。”

　　与广津柳浪告辞后，太宰治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恶作剧的愚弄，双腿却不自觉走向港口黑手党内部大楼。

　　待他发觉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大楼底层的看守已经在审视他了。

　　他离开港口Mafia的几年间，黑手党底部成员换了一代血液，这几个年轻人并不认得他，或者说，即使认出来，也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看。

　　“喂，”一个青年拿枪指着他，“来做什么，走错地方了吗？”

　　太宰治尚未回答，便有一道女声斥道：“把枪放下！”

　　樋口一叶从内部大厅走出来，“不得对太宰先生无礼。”

　　白天的大楼是沉睡的凶兽，高跟鞋点在红木地板上，踢踏声显得长廊上愈发静默，太宰治的心情也在这样的静默里被拉的无限绵长。

　　她脊背笔直，面容肃穆，盘起的金发昭示着精英的味道，却说出了与本人形象截然相反的话：“太宰先生此行……是来找中原中也大人的吧？”

　　语气中八卦快要溢出来，“这样好的感情，真令人羡慕啊！”

　　太宰治滞住了，只觉得他们的记忆出现了东非大裂谷那样大的偏差。

　　无论是谁，都不该说出“他和中也感情好”这种话吧？

　　他叛离黑手党后，中也甚至开了一瓶八八年的柏图斯庆祝。

　　即使是搭档多年，也并不能代表他们感情很好。

　　最多，太宰治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最多是有点默契罢了。

　　但他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出奇的没有反驳，只是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

　　“说起来芥川前辈也很久没有见到太宰先生了，”樋口一叶真心实意的为她的上级找存在感，“您要去见他一面吗？”

　　“不必。”太宰治想起他的前部下，头隐隐作痛。樋口一叶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接到命令，神色凛然起来。

　　“太宰先生，”她严肃道：“首领想要见您，您——”

　　“不劳烦带路了，樋口小姐。”太宰治微微一笑，“多谢小姐解围之恩。”

　　“啊不，哪里哪里……”樋口一叶的脸红了起来，话语也变得磕磕绊绊，最后只好决定闭嘴。

　　直到太宰治的背影完全消失了，她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

　　从思绪中抽回来，太宰治离开森鸥外的房间，轻轻把门带上，熟门熟路向武器库走去。

　　“呐，果然，钻石要用钻石磨，”森鸥外笑道，“对吗，我最亲爱的爱丽丝？”

　　金发的小女孩穿着白色内衫，她正在换衣服，听到这，女孩抬起头，嘟囔着，“林太郎又分心，我不要穿这件裙子了！”

　　森鸥外：“……”

　　他不得不柔声哄自己的小女孩。

　　武器库还没到，太宰治又被截胡，这次是尾崎红叶的人。

　　他叹了口气，走向尾崎红叶的办公楼。

　　她的房间与森鸥外截然不同，桃木茶桌上甚至摆着青柠红茶和松茸小蛋糕。

　　“太宰，” 尾崎红叶脸上挂着笑，眼睛却透着些许伤感，“妾身便把中也这孩子交给您了。”

　　“中也是个好孩子，太宰一定要好好对他。”

　　“红叶大姐……”，尾崎红叶眉目间的忧愁实在让他有些开不了口。

　　他犹豫片刻，还是迟疑道，“在红叶大姐的记忆中，我和蛞……中也的关系很好吗？”

　　“太宰君为什么会这么说？”

　　太宰治提醒她：“我和他搭档的时候……我揍过他很多次。”

　　“啊，你说这个呀，”尾崎红叶放心了，“他不是也揍你了吗？”

　　“而且妾身记得，单论武力值的话，太宰君是打不过中也的。”

　　太宰治：……

　　“不过中也并没有下重手就是了。”

　　“而且，那时你们不是还很小吗？”尾崎红叶追忆时，眼角带着温柔，“后来关系就很好了呢。”

　　“这个‘后来’，是指我离开黑手党之后吗？”

　　“当然不，”尾崎红叶讶然，“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啊，无论是你离开之前还是之后。”

　　太宰治面色木然的听着，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有“果然如此”这种想法。

　　“你小子什么意思，”尾崎红叶回味过来了，她背后的【金色夜叉】蠢蠢欲动，语气中也带着危险的意味，“你不想认？！”

　　太宰治干笑：“怎么会呢？我正要去武器库找他呢。”

　　也顺便澄清一下这种无稽之谈，那家报社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承担他的怒火。

　　他不发脾气，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结婚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呢？

　　饶是放荡如太宰治，也是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的，他判定自己不适合谈恋爱，更不适合结婚。

　　年幼时期的太宰治，情绪不稳定，死亡如同密友一半，无时无刻不在召唤他，瞬间不足以成为生命的喜悦，他只相信死亡那一瞬间的纯粹。

　　而当他成人，见识到这世界的广阔，反而觉得生命变得前所未有的狭小起来，小到无人能靠近，小到只能容得下他孤身一人。

　　搭档也好，伙伴也罢，不过是流光，转瞬而逝。

　　唯有死亡，美丽而永恒。

　　即使是这样，太宰治也知道，有人是爱他的，但是他好像缺乏爱人的能力，他既不知道怎样拒绝，又不能报以回应，这样的情绪让他痛苦，而为了避免这样的苦痛，最好是最开始就不要有所牵连。

　　结婚则站在完全相反的一面，它意味着羁绊，意味着爱与被爱。

　　这些词语都离他如此遥远，它们以一种陌生的姿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措不及防，心烦意乱。

　　够了，太宰治对自己说，这场闹剧该收尾了，无论是始作俑者还是参与者，只要源头上解释清楚，就可以有一个合理的交代了吧。

　　中也此刻会在做什么呢？

　　他已经站在武器库门外。

　　脚步不自觉收住，一门之隔，中原中也就在里面。

　　刚刚明明想的全都是如何解释，等真正到了这里，太宰治却觉得自己草率了，贸然见面，他应该有所准备的，比如带上那张刊登虚假讯息的报纸，也显得他所言非虚。

　　比起澄清解释，另外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升起。

　　他这样吃惊于婚讯，恐怕那个蛞蝓的惊讶也会只多不少吧？

　　太宰治承认他骨子里有一点天生的恶劣，忽然很想看到中也受到愚弄的神情，那想必会很有趣。

　　于是在礼貌的叩门三声后，太宰治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两个人。

　　他的前下属芥川龙之介和他的前搭档中原中也。

　　“太宰先生！”

　　第一声惊呼无疑是芥川龙之介的，崇拜太宰治的人不少，而其中最狂热分子，莫过于芥川。但此次，他看了看在场的人，竟然奇异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退出，并轻轻带上门。

　　因为芥川龙之介的小插曲，他没有来得及立刻说出这个恶作剧似的讯息，也没有欣赏到小矮子变脸，于是此刻，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这与太宰治预设不同，他心中暗道不妙。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又慢慢移开视线。

　　空气冻住了，话语也停留在舌根。

　　见鬼。

　　言语失去其功能的时候，感知在发挥作用，太宰治本觉得有些无措，但他忽然发现，中原中也白皙的耳朵上染着一抹红。

　　这个认知让太宰治血液沸腾起来。

　　他走近一步。

　　中原中也身体颤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后退，但是又被意志力逼停。

　　“中也……”，太宰治压低了声音，他情知此刻要说点什么，但是还未出口，便被中原中也打断了。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太宰治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中原中也撇撇嘴，“结婚要准备的一些东西啊。”

　　“红酒，礼服，请柬什么的。”

　　“……还没有。”

　　太宰治声音越来越低。

　　被那双澄澈的眼神注视的时候，太宰治居然产生了些许心虚和羞愧，仿佛真的是一位不称职的丈夫，在婚礼前还毫无筹备，只能向他的未婚妻展示自己的窘迫，并期冀获得原谅。

　　而他的未婚妻只是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早知道”的包容的神情。

　　羞愧。

　　耻辱。

　　“那现在就去吧。”

　　中原中也自然而然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我们的时间可能会很紧张。”

　　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需要的时间确实不少。

　　太宰治下意识缩回手，收到中原中也诧异的目光后，行动先于意识，更快地，他迅速转身，换了只手与中原中也十指相扣，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