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8、第 8 章

　　一般来说，君主愿意把酒夜谈的臣子都是深受隆恩，地位尊贵的贤臣，这是身为臣子趋之若鹜的殊荣。

　　能在闲情醉意下畅所欲言，将自己的圣王之道，治国理论与君主无碍交流，聆听圣上真言，也是一个有雄心抱负的臣子无比渴望的机会。

　　只是。。。沈离凌维持着温顺浅笑的模样，清冽的眼眸闪着一丝犹豫和疑惑。

　　怎么看赫炎那兴致所致的爽朗笑容里都藏着些邪肆的深意。这新君意图难测，心情反复，总感觉留下来自己会倒霉。

　　可是为人臣怎么能这么腹诽自家主君呢，更何况他也没得选择。

　　沈离凌只能带出一抹受宠若惊的欣喜神色，眉眼盈笑，声音轻柔，“陛下不吝荣恩与臣，又有如此雅兴，臣自当倾尽奉陪。”

　　话术只是官场不得不为之的仪式，沈离凌清正为官数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还真的要做到什么“倾尽奉陪”。

　　赫炎命人在他的寝宫别室置好酒樽食盒，待珍馐美酒备全，便屏退侍从。

　　赫鸾国的宫殿城宇沿袭了宗族奢华的习俗，雕梁画栋，华美贵气，可以做为王之寝宫的美殿不少，而赫炎却选了一处深宫隐蔽，雅致匠心的偏殿。

　　是担心睡觉时被刺客暗杀，还是习惯了当年别殿清幽寂寥的氛围？沈离凌突然把此刻的赫炎和当年那个一脸倨傲凛凉的少年影子重叠到了一起，他从很早就觉得那个倔强敏锐的二皇子内心里有一个不安而渴望关爱的赤子之心。

　　而这种对君主童年的武断臆测丢是十分不敬的，沈离凌赶紧快速晃头把脑中莫名的思绪赶走。

　　此时两人正坐于宽大的几案一侧，身下是精美柔软的紫金锦纹绒毯，手中是宫中特酿的美酒，殿内两边的烛火在铜器吊盘中轻盈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沉香和酒气，让人放松而沉醉。

　　“沈卿，在想些什么”赫炎正一只手拿着酒樽为沈离凌眼前的酒爵斟酒，一只手搂住宽大精美的衣袖，微微抿嘴屏息的侧颜俊美异常，坚毅俊朗的线条此时正在夜色烛光下显得无比柔和，斟满酒后的他维持着倒酒的姿势，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眼眸流转似含情潋滟，盯着走神的沈离凌淡淡问道。

　　和君主坐卧一侧本已是圣上隆恩，君主亲自斟酒更是一种逾格的施恩，此等关键时刻，沈离凌惊觉自己居然走神了。

　　卸掉了威严和锋芒的赫炎看上去温和谦逊，看上去完全没有之前的威胁和骇人，让沈离凌的心也跟着柔软放松起来。

　　他慌忙端起酒爵恭敬谢恩，然后为表达感念君恩的一饮而尽。

　　赫炎无所谓地笑笑，看似随意的又为他斟满一杯。

　　“今日你我痛饮，意在谈笑相知，不必拘礼，今日在此，均无禁忌，畅所欲言，言者无罪。你也不用拘礼，不如我就唤你离凌吧。”赫炎沉稳而柔声道，依然难掩王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陛下。。咳咳。。”被君主直呼其名，是种莫大的认可和敬意。沈离凌刚才一口太急，又着急谢恩，直接被呛住咳嗽起来。

　　赫炎关心地凑近帮他捶背，捶的手法温柔缓慢近似抚摸，对方却似乎咳的更严重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沈离凌已经满脸通红，目含泪光，他略带歉意地看向赫炎，却发现对方暗沉的双眸正紧紧地盯着他，看不出表情，让人有些奇怪的紧张。

　　自己咳嗽的那么严重搞的好像酒里有毒一样，君主关心臣子却适得其反，心里肯定不舒服吧？沈离凌赶紧开口解释，“臣。。。离凌让陛下见笑了。。。刚才是有点呛到了。。。“

　　“呛到不会咳的这么严重吧，是不是染了病寒？”赫炎声音关切，目光灼灼。

　　“。。。陛下放心，离凌身体无恙，只是突然吸入一道刺鼻的香气，引发不适。。。”

　　“什么香气？”赫炎神色一凛。

　　“。。。就是。。。那个。。。陛下身上的。。。”沈离凌为难而诚实的缓慢开口，然后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解释呢，这不更是在怪罪君主吗。。。天啊自己被禁闭了几天后还真是脑子迟钝了。。。

　　“是吗？”赫炎随意地抬了下袖子闻了闻，似乎并没什么发现，然后剑眉轻扬，似有一丝不悦。

　　沈离凌说完也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他和赫炎有过接触之前从未闻到类似的气味，可是刚才他一靠近那种香艳而刺鼻的气味就直逼而来。

　　那。。。似乎是宫廷女人用的特别熏香。。。

　　沈离凌一向喜爱淡雅清爽之感，所以从来不用什么香料，衣物只是用最传统的药草熏香，府上所用的燃香也是朝野之中最普通常用的沉香，所以他已习惯自己身上的那种夹杂而来的淡淡清香。身边也没有常用贵族香料的女眷，对其他味道便有些天生的敏感。

　　近几年随着各国通商的发展，香料也变化多彩起来，有的贵族大臣偏爱奢靡，身上的香气也是丰富招摇的，尤其是像赵许那种爱露富得瑟的老狐狸，恨不得搬着香料盒出门，害的沈离凌每次跟他说话，从气势上先输了一半，不为别的，主要是已经差不多先被熏晕了。

　　想到这沈离凌才发现，赫炎身上并没有君主为显尊贵而特意使用的高级香料之气，反而是跟自己差不多的清香，就连他寝宫的香炉中所燃烧的，也不过是自己府中惯用的普通沉香一般。

　　这么说来，这个赫炎到的确是个随性简朴的好君主。

　　而自己居然责怪君主身上有刺鼻香气。。。沈离凌内心冲自己翻了个白眼，漂亮的喉结微微滚动，思考在说些什么可以挽救下自己的命运多舛的官途。

　　天啊自己为什么一和赫炎在一起就容易陷入这种沉默而尴尬的境地。真是伴君如伴虎，没有什么比君主沉默不语更让臣子胆颤心惊的时刻了。

　　沈离凌喉咙发痒不敢发作，只能讪笑着拿起酒杯再次喝光，然后用手背轻轻擦拭唇边残留的液体，露出一个讪笑，“可能是臣错觉。。。”

　　赫炎其实很快就想起来自己之前和云姬的一番翻云覆雨，心中了然。

　　此刻他故意装出一副威严受损的冷漠神情，静静地欣赏沈离凌抿嘴仰头，喉结轻动，一脸极力掩盖慌乱的神色。

　　此时，这个脸色紧张，眼神飘忽，红唇湿润诱人的男人，居然让他觉得很可爱。

　　突然一个幽暗的想法在心底如鬼魅飘起，将他近日积累的难以名状的冲动和渴望，暗暗引导成型，而身为一国之君，没有什么成型的计划是不可以实现的。

　　赫炎低头沉吟片刻，抬眼时眉目间已带些王者的庄重和忧思，他看着沈离凌，轻轻说道：“其实此次夜谈，我很想听听你对如今中原六国鼎立局势的看法。。。”

　　原本拘束不安的沈离凌一听是要说这种话题，立刻就心无旁骛地神采飞扬，滔滔不绝起来。

　　赫炎不拘小节，言谈恣意，让沈离凌也愈发觉得无拘无束，而且很多地方两人居然有相同的简介，于是字字投机，居然相谈甚欢。

　　赫炎心中逐渐升腾起一种难得的满足和愉悦，他感受到之前暗自紧绷的沈离凌在他的身边真正开始放松柔软起来，带着一种投入而纯粹的畅怀，清澈水润的眼眸已经看不见几日里一直隐聚的警惕和不安，此刻只是闪着炫目而迷人的光芒，不停翕动倾吐慧语的红唇也被昏暗的光晕染上一层润泽明亮，看上去十分香甜诱人。

　　他的记忆似泉涌袭来，过去的和现在的沈离凌身影重叠，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有一个飘渺朦胧的愿望，让这样的人，在自己的眼前盛开绽放，在自己的庇护和滋养下，花香满世。

　　就像现在，没有任何芥蒂没有任何阻碍，他沉浸在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中，似一朵肆意舒展的兰花，卓绝而立。

　　赫炎望着沈离凌，心中波动，原来自己还一直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