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51、第 51 章

　　自赫炎出征后，沈离凌则深陷公务不可自拔。

　　作为掌管大后方的重臣，又要稳人心又得推变革。他只能一边对着德高望重的老臣们满口经学，巧言迷惑，一边和世家大夫们谈笑风生，以利诱之，慢慢推动他的新政。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能拿出时间仔细研究关于黑曜国和赤夜国的密探一案。

　　赫炎对他倒是信任，大大咧咧地让他碰触到他悄然建立的密探组织。

　　翻看着手里的密卷，沈离凌不禁抬眼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何叶辰，终于明白这人为何被派到他手底了。

　　谁能想到相府的一个门卫总管，是替君主管控一个密探组织的首领呢。藏于相府，隐秘好办事，近可监视自己，远可合作共谋替君解忧。而赵冯二人只知他是被派入相府监管国相的，自然也会对他同仇敌忾地少一些防范。

　　而安插于黑曜国的密探，不似自己走的是商贾贸易之道，两国对阵后就有中断风险，赫炎这种战场出身的还将人插入了对方的军方阵营，而从资料及何叶辰口中听到的一些细节，让他不禁一寒。

　　诸侯分国而治这些年，慢慢开始有谋士密探这类以诡计谋术治国的例子，但多数鼓声大雨点小，还未在这正统明德思想统治的中原之上形成气候。

　　他虽然足够灵活变通，但毕竟是读圣贤书，受君子理长大的臣子，家训严明，即使染指此类事端，也多有古训名德束缚，而未敢过施拳脚。

　　再看这赫炎行事，居然有超乎他意料的诡谲阴暗一面，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赫炎能短时间称霸边塞一带，让北戎一族不敢冒犯，还有手段夺位稳权，这背后下了多少工夫，也是难以想象。

　　陆飞为人君子清直，宅仁宽厚，又比他更顽固古派一些，自然不是密探首领在赫炎心中的最佳人选。

　　那这个何叶辰。。。沈离凌看似思索地无意瞥过，感受到目光的何叶辰对他露出一个和煦恭顺的微笑，看上去人畜无害。

　　沈离凌淡淡一笑将目光重落回案台，为了后续的工作，自然也要将自己的商栈通音使的信息共享与他，而这其中的分寸虚实，看来得小心掌控。

　　目前头等大事是黑曜国的目的，从已有的信息来看，最近的黑曜国宫内似发生了什么事，君主许久没有露面，只是定期将处理的奏折放出，宫殿几乎封闭，所有密探的路子也无从下手获取新的消息。而对方的间谍行动似乎也有暂缓的迹象。

　　沈离凌从那繁杂的卷宗中抬起头，抬抬手示意何叶辰先下去，改日再议，按揉着太阳穴，连日的伏案工作让他有些头晕。

　　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忽听来报，是段瑞来访。

　　自那日酒宴之后，他就知道段瑞会来，只是时间居然比自己预想的要晚好几天。

　　不知为何，段瑞的一个心腹之臣被赵许那个老狐狸忽然抓住了把柄，揪出些贪赃枉法的事由。虽然还不至于对段瑞有致命的威胁，但是那人牵扯的利害关系，也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一阵。

　　而这种扰敌无利的事，不是赵许的风格，沈离凌隐隐觉得和赫炎的助力有关。

　　他能感觉的出赫炎对臣子的强势掌控欲，有雄才野心之人必在细微之处见执念，如若使用得当，倒也不失为一利器。

　　赫炎的眼线应该很快就会布满洛京，而何叶辰在相府的出入自然比在宫内要方便。但这么早就在段瑞那种人面前露出端倪，太不够深思熟虑了，也许赫炎还欠些沉稳。

　　那段瑞是极聪明狡猾之人，又变化难测，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父亲的仇人余党和自己的势力快速集合起来，并能影响局势，绝对是有野心和深谋之人，沈离凌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深深呼吸调整了下思绪，他才打起精神缓慢地走进正厅。

　　一进去，便见段瑞斜靠在圈椅里，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石。

　　见沈离凌来了，才将目光从玉石上抽离，狭长的双眼发着亮光，直直地盯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等他走近，才施施然地起身。

　　沈离凌露出一贯待客的浅笑，两人简单地施礼问候，便各自归位。

　　待送茶的侍从都退下，沈离凌就用询问的眼光注视着段瑞，等他开口。毕竟他们可不是没事就互相走动的官场好友。

　　段瑞似乎早有准备，拎了一件和他职责相关的公务，做出一副为了社稷大业虚心求教的姿态。

　　沈离凌沉静谦和地为他一一解惑，你来我往间，居然也聊了大半个时辰。

　　这期间，段瑞话语不多，更多时候是不露声色地盯着那耐心解说之人，手中的玉石被他来回摩挲，愈发显得光润柔亮。

　　一席谈毕，沈离凌不禁觉得口干舌燥，从容地拿起茶盏慢慢喝起来。

　　“沈大人一言，果然令段某醍醐灌顶。怪不得连学识渊博的董大人都夸沈大人是才藻艳逸，慧心妙舌，有经天纬地之才啊。”

　　沈离凌淡淡笑着放下茶盏算是回应，心里微微一震，段瑞口舌生花的本领他是早有领教，可是他这次提的人却是董大夫 - 那个如今正统派中左钦余党的资深一员。

　　他可是当年扳倒段瑞父亲的从谋之一啊，如今两人居然可以亲密合谋，段瑞这人还真是让人觉得不安。

　　“董大人最近遇到一故人，听了件大事，不知真假，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此刻想起，段某觉得不如自作主张替他来求个见解。” 段瑞笑着眯起眼睛，“那个故人啊，就是当年伺候太后的老宦官张裕。”

　　“他？” 沈离凌微微蹙眉，淡淡地露着惊讶，“不是当年太后仙逝，就因悲痛过度而告老还乡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洛京？”

　　“唉，是听说。。。” 段瑞压低声音，“当年也算被他看着长大的公子居然那般身死。。。他说过于心痛想来祭奠一番。。。”

　　沈离凌理解地点点头，心里一阵叹息。

　　看来。。。人还是被他们挖出来了。

　　“结果，他告诉董大人一个秘密。。。”

　　段瑞故作神秘地停下，看着沈离凌，又看看四周，“沈大人，我可否凑近再叙？”

　　沈离凌对他要说的话已猜中几分，虽然他早就安排叶方看守，但是段瑞这层隔墙有耳的担忧也正常，便点点头。

　　“他说，” 段瑞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耳旁，“当年太子雅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

　　说完他微微侧头，直勾勾地盯着沈离凌。

　　沈离凌神色一凛，“兹事体大，他可有何凭据？”

　　段瑞直起身，忽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神情，大笑起来，“很好，看来沈大人喜欢简单粗暴的。”

　　沈离凌微微扬眉，并不喜欢他的用词。

　　段瑞既然前来，就是有了把握，他们又何必多兜圈子。

　　“他啊，手上居然还留着内起居注的金简，你也知道那个东西外面是无法造假的。我看了也是一惊，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出。。。啧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此狠心啊，亲生的都不要。。。”

　　那满是戏谑的语气让沈离凌手指微颤，段瑞对赫雅的如此不敬，无非是想激他，而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摸清对方的底牌。

　　当年太后身子病弱，恐自己年岁不多，便一心想在自己临走前能抱到孙子，无奈赫雅在这方面十分坚决，久久没有纳妃的迹象。太后发现自己的施压并不好使，又看他和柳瑟走的亲近，心生怒意而走了条奇路。她略施小技将赫雅和她养在宫中的义女罗素素骗至一处寝宫，而后用药让二人发生了关系。

　　清醒后的赫雅大怒，对于母后的行为痛彻心扉却又无能无力，只能拂袖而去与太后冷战，同时暗暗将后宫控制，封锁了消息。而素素于他，一直是妹妹般的存在，他只能将她继续留在太后身边，而自己也是无颜在面对她。

　　太后知道他不会轻易屈服，终于成功等到人确认怀上了龙种，才对赫雅再次展开威逼。

　　赫雅虽然平时温和儒雅，但真固执起来也是有狠戾决绝的一面。他几乎武断强硬地将太后软禁，派人守着照顾她安心养病。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一直照顾着太后的老宦官张裕依然留在宫内，其余都被清除。

　　唯有罗素素，赫雅交给了沈离凌。毕竟是亲生骨肉，就算不想面对，也无法去伤害。于是他把人交给了他最放心的臣子，也是唯一能有办法不让柳瑟知道任何一点迹象的人。

　　沈离凌惊诧地看到了赫雅在这件事上的杀伐果断，又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沉郁而又无力地，向他命令，这一定不能让柳瑟知道时，他的内心竟然有些感动和。。。羡慕。

　　君王无情。。。但又会对那特定的一个人不计后果的拼尽全力。这是怎样的一种特殊存在的情感？

　　而对于罗素素而言，她更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一直将赫雅当作兄长般的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长在注定纷乱的君王之家。于是她主动配合沈离凌，后面的事情就更顺理成章了。

　　没多久，太后病重仙逝，张裕也辞走还乡，毕竟是老奴，沈离凌好好为他安排了新的养老生活，那件事便也沉寂了下去。

　　而那内起居注的金简，是专门记录君主宠幸妃子起居记录的特质金字竹简，为了核对日后妃子怀孕的时间。当年他策划了一场看似意外的火宅，将专门存放金简的库室给烧了。

　　当年左钦和太后颇有渊源，如今看来太后也是留了后手的。

　　“董大人也是有子孙的人，非常体恤张裕这一片忠心用情，这君王家的公子公孙怎能流露于外，沈大人做为当年的太子重臣，是不是也不忍心？”

　　沈离凌理了下宽大的衣袖，轻轻叹气，“这茫茫人海，董大人要如何去寻呢？”

　　“是啊难啊，但是。。。”段瑞俯身贴近沈离凌，鼻息相近，目光落在他轻抿的薄唇，“若是有沈大人相助。。。自然。。。”

　　“段大人如果说完了就请归座吧！” 沈离凌忽而正色道，一身的温润竟也寒气逼人。

　　段瑞没趣地退回座位，依然笑的狡黠，“沈大人，应该也知道赵许那老狐狸已经开始查了吧，你是希望那人被董大人还是被赵大人先寻到呢？”

　　他将那浑圆的玉石贴在唇边摩挲，眼神阴沉地盯着沈离凌，声音变得冰冷，“那可就是安享富贵和。。。连根拔起的区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