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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君臣同命运 ...


  •   秦阳对着赫炎躬身一揖,随即面对众人傲然昂首,扬声道,“我乃琴谷征伐大营主将张霁麾下副帅秦阳!今日来是为我王赫雅、将军张霁讨一公道!”

      余音铮铮,随着一阵疾风灌入所有人的耳中,霎时一片骇然死寂。

      他声如洪钟,愤慨中含着雄浑,“当年秦谷一战,我与张将军随雅王亲征,虽将黑曜勉力击退,却是损兵大半,惨胜为败。万千将士随张将军战死沙场,我亦身负重伤,几欲以死谢国,只因心怀不甘,而苟且残活。黑曜退兵,有时势之利,有奸国阴谋,却绝对是因那一役看到了我赫鸾不屈之坚,死战之力,受将士威慑而绝不敢犯!”

      随着他的慷慨陈词,一股悲壮苍凉的气息笼罩全场,死捍国土的壮烈激奋则弥漫了整片人心。众人屏息庄肃,混乱惊异的思绪霎时便汇成了一条汹涌澎湃的激流。黑曜使臣们垂首敛气极力隐身,生怕激流掀起巨浪将他们瞬间吞噬。

      没有人敢这时打断秦阳的声音,他语气更重,说的缓慢而有力,“可那时我军主力和黑曜相当,却为何会节节败退?屡屡受制?那都是因为黑曜总能得知我方军机密,了解我将之性,窥我军如探囊取物,先发制人!因为那一役,不只是炎王在和黑耀勾结,还有我们的沈大人!”

      话音一落,秦阳直指沈离凌,冰冷的目光如雷似电,似有恶仇。

      沈离凌睁大双眼,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当年粗旷莽撞的将军,终于如他所愿变得沉稳擅谋,却是将磨好的利刃第一个捅入他的心里。

      沉重的寂静中,秦阳的声音如雷电霹雳,在他的心中越扎越深。

      “当年琴谷一役,就是炎王与沈大人暗中勾结谋划,借黑曜之力治雅王失民心耗兵力,被炎王趁虚而入,一举夺位!”

      此话一落,天地色变。人们悚然心惊,更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惊涛砸地晕头转向、恍坠迷雾。

      沈离凌脸色苍白,身子微微一晃,见赫炎惶急着伸手要扶,忙稳住身子,递去一个提醒的眼神。

      赫炎一顿,旋即咬牙收回身形,强压内心关切,瞪向秦阳,正欲发狠,又闻沈离凌虚弱低语,“陛下此时不宜插手,交给臣。”

      语中坚决,更藏着万般思虑,赫炎也知情势复杂,只得无奈颔首,怒目逼视秦阳。

      沈离凌深深透了口气,定住心神,直视秦阳,“秦将军,当年琴谷一役,并不是只剩你一人,你这般说辞可能代表全部将士?雅王待我一向器重,这般胡乱攀咬又有何凭证?”

      秦阳对上他的目光,只停了片刻,便转身面向台下,似悲似嘲,“沈大人行事最讲究君子有道,自是滴水不漏。这种事又不可能拿出什么白纸黑字的证据,自是有恃无恐。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大人背后行径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呢?”

      毫不留情的嘲讽让沈离凌心口又是一阵刺痛,他强抑胸口痛胀,声音缓而有力,“所以秦将军没有任何凭证,只是在信口开河了?”

      秦阳脸色微变,却似有备而来,蓦地转身咄咄逼问,“沈大人不如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当年雅王为何轻率出征?为何你负责邦交战时却没让你参加赤赫同盟?为何你射术算精当年却没能真的射杀炎王?为何你和陆飞分侍两主后又能同主为臣,而你却位尊于他?你们本是少年挚交,那是不是也一直串通共谋只为押中一主而独揽大权?!”

      沈离凌怔怔看着秦阳,恍若被狂风骤雨猛劈了数个耳光,直直辣痛到心底。

      这一连串的恶意揣测,足以将怀疑的目光引向他。而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却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他再次抑住不断上涌的苦涩,稳住气息,正容字顿道,“我乃雅王少傅,身尊相位,与雅王君臣同力,挽赫鸾颓势,重振国强,我为何要背叛雅王?”

      秦阳再一次转回身子避开了他的视线,微微仰目,似回忆似叹息,“雅王虽然重用你,却更重用伴他长大的柳瑟大人,而你就算身为国相也依然受制于其他重臣,更不用说早在少傅时期雅王便有与你政见不合!你早就留了一手,利用你的少年挚交陆飞投注在炎王身上,待时机成熟,便辅佐炎王登位,权柄大握!”

      刁狠莫名的指控让沈离凌心脏被鞭抽刀扎似的猛烈急缩,汹涌而上的委屈怨愤痛侧心扉,泪水随之上涌,他慌忙咬住嘴唇,狠狠制住。

      他不是没受过污蔑,也不是没经过背叛,方才飞云所为,也不过让他惋惜少年心性竟可那般阴险虚伪而微微寒心,现在的秦阳。。。却是让他如锥刺骨,通体透凉,再难胜其寒。

      这个人是雅王和他一手提携的重将,是和他一同经历过生死苦战的同袍,是他从意欲自戕的绝望中费尽心力救回的交心之友。他苦苦用心,步步经营,不过是想还他一个重回战场为报效君国的机会。

      可他还给他的,却是有生以来最诛心的指控。

      这边的赫炎早就抑不住怒火,看沈离凌一脸茫然哀恸的毫无血色,再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威严、深谋远虑,猛地抽出冷言的佩刀,指向秦阳,“秦阳,我起初还敬你是个敢做敢当的将才!可你现在对得起沈离凌当年救你的一条命吗?!”

      秦阳眸光掠过一丝痛苦,却转瞬即逝。他看向赫炎,毫无愧色,“当年我贸然出击,不过是按命行事,是沈大人诓我在先!之后看我想要以死谢罪劝我,也不过是出于愧疚!何况还能赚得一个挽救败将的好名声!”

      “你。。。!” 赫炎目中喷火,最后咬牙问道,“你敢对琴谷死去的万千将士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这般违心污蔑,敢下去面对雅王和那些将士吗?!”

      秦阳脸上肌肉抽搐,却是眸色一沉,面无表情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更想问问陛下,当年沈大人明明不是武将,为何要亲自率兵去追陛下?他明明没有杀成你,为何却告知雅王你已死了,让陛下有了可逃之机?陛下破城时杀了一堆臣子祭旗示威,却为何偏偏不杀有害命之仇又最能威慑众人的沈大人?这么多的为何,难道答案就只是巧合?还是炎王陛下和沈大人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此时台下明显有了骚动,虽然不敢交头接耳,却已是各个神凝目滞,似有所思。

      一时无风无云,烈日耀目,空气中慢慢流淌出了犹疑猜忌的森森寒意。

      赫炎看到秦阳已是铁了心的绝不松口,阴沉的眸光中现出血色。他肌肉绷紧,慢慢收紧刀柄。

      正自一触即发,耳边忽地响起沈离凌无力的低语,“陛下不可!”

      赫炎一顿,看向沈离凌,只见他脸色依旧苍白,流悲的眸光却是清明如水。望向他时纵透着难得的哀求,也依然沉稳坚定。

      一身绷怒的冷硬顿时冰消瓦解,赫炎粗喘了一会,快速从几欲暴走的杀意中清醒过来。

      他深吸口气,敛了戾气,终是恢复了君王持重。

      其实秦阳的话到目前为止,也都只是揣测和臆想。只是咄咄逼人的气势足够煽惑,惊悸难平的气氛让众人一时无暇深思真伪。无奈战事久远,国事复杂,当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列国局势和不是人人都知的内幕隐情,难以解释也无法解释。

      可是暴乱易平,人心难收。此时动手,只会彻底着了对方的道,留下做贼心虚、杀人灭口的口实。而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据理力争当场对峙,一扫众人猜忌。

      赫炎深知其理,咬牙压下心中焦灼,只恨自己为何不干脆就是个暴君。可看看沈离凌清正忧郁的眉眼,又心甘情愿地忍住了怨气。

      他一把将刀扔给紧护在侧的冷言,凝目盯着秦阳,沉了口气,端肃威仪,声色俱厉,“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难道秦大将军就能保证每一只射出去的箭都是例无虚发?我当时为保命逃脱故意佯装中箭身死,他又怎能轻易识破?本王自逃至边关到回朝登位,从未与沈相有过一字一信,直至破城那日他也仍在率众抗我,你又如何证明我们竟是戮力同心、早有勾当?”

      此中所表,不只有损君王颜面,更是反复戳着赫炎那旧日刻骨的隐秘伤口。他顿了顿,艰难地透了口气,又道,“他当时迎我回朝是抱着冒死的勇气,想要以死一搏,看能否继续未尽的志向,报效赫鸾!我当初留他,也是为了他的治世之才,谋国之政!我君臣上为社稷,下为百姓,勤政爱民,对的地天地良心,对的起赫鸾万民,是你此等龌蹉心里就能随意污蔑的嘛!”

      威言辞厉,掷地有声,伴随一阵突起的劲风,吹的人心头一震,宛如梦中惊蛰。

      沈离凌眸光闪动,呆呆看着赫炎,竟是一时移不开视线。

      还好没人注意到他此刻罕见的失态,因为早已愤懑难忍的陆飞也已挺身上前,声震半空,“我与沈大人生死挚交,和而不同,高山流水,无愧知己。早先各为其主,公平竞争,光明磊落!新朝起,他宁忍辱骂名,亦不自戕其身而废其能,只为尽忠效国,以身许业!我二人皆为赫鸾图强,我荐其才,他惜我意,互无猜忌,以能分工,从无龃龉!此等心思光明,天地可鉴,说我们辅君为私,谋算权位,恕陆飞宁死不受!”

      一番刚正不阿,说的秦阳脸色僵硬,无言以对。

      沈离凌只觉心底更加滚烫,两人的话语如一束将他轻柔笼罩的温煦强光,挡住了四面八方针扎般射来的猜忌目光。

      他沈离凌何德何能,可有此君王厚爱、知己情深!

      这样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想要流出。他慌忙闭上了眼,紧紧咬住下唇。

      此时并不是暴露软弱的时机。他必须尽快逼出秦阳的真正目的。

      随着几个呼吸,沈离凌终于平静下来。再睁眼时,似又从容沉稳的毫无破绽,只是眼角发红,依稀可辨。

      众人先是被君王威势下难得显露的真情所震慑,又被陆沈的君子之交所感动,再看一贯清冷淡漠的国相眉眼间都是隐忍,神色里难掩伤怀,一时愧疚生怜,心绪潮涌。

      有一向深信沈离凌为人的,有时刻保持清醒早就觉得秦阳所言无理无据的,有因震撼感动而反省审慎的,或是肃然动容,或是振奋解气,或是替沈离凌叫屈不平,都渐渐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秦阳。

      “秦将军,我只想问你,” 沈离凌并没借势威压,依旧对他有礼有节,平静问道,“雅王如何不信任我,炎王如何和黑曜勾连,炎王又是和我如何联系,如果都确有其事,以你军中忙将之身是怎么知道的?又有何等凭据?难道你早有先知安插了密探?还是听信了什么人的片面之词?你近年归隐漂泊,又是如何筹谋眼下一切挑此时机出现的?”

      一连串的犀利诘问,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更是隐隐提醒着众人。

      前有黑使突然揭罪,后有秦阳乘势而上,难道只是巧合?

      场上的风愈吹愈大,大团的云朵投下瞬息万变的阴影,凉意中仍有蒸腾未散的热气,众人裹挟其中,寒热交替,心神已是错杂不堪。

      秦阳怔着,绷紧的双唇微微颤抖,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才勉强笑道,“商人逐利,官者求权。方才那么些国家大义,沈大人就敢说自己毫无私心?如今炎王看似仁君,背后手段怕是世人难知,你权倾朝野,亦是一手遮天,还说自己不是背叛了雅王的最大受益者!沈大人也别忘了,我是雅王亲自选拔的将军,他对我的信任也不比你少!我虽败将,追随者亦不在少数!”

      沈离凌心里一阵刺痛,仍直视秦阳眼底深处,认真回道,“我沈离凌为官的确是求名,你甚至可以说我是沽名钓誉。可我沽的是贤臣之名,钓的是忠国之誉,对的起我沈家宗祠,对得起君王器重,对得起百姓信任!而你呢?你身为护国之将,此时所为又是为了什么?!上不能忠君护国,下不能问心无愧,你扪心自问。。。”

      他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难掩痛心,“你此时到底是为了雅王,还是为了挽救你自己的名声?!”

      秦阳猛地一震,竟是不稳地后退了一步,直挺坚硬的身子也似乎瞬间崩溃。

      他绷僵的五官逐渐扭曲,眼神迷茫摇头讷讷道,“不、不是的。。。我、我才不是。。。”

      巨大的痛苦闪过,秦阳忽地神色一滞,又猛地抬起头笑了,“沈大人莫要再带歪我了,我就是为了雅王!为了把这赫鸾还给我愿以死效忠的雅王!”

      沈离凌心里一沉,忙问,“你要怎么还?”

      “怎么还?”秦阳脸上一顿,突地现出一个狞笑,顷刻间便又恢复了运筹帷幄的森冷气势,“沈大人,你以为你能藏的住嘛!来人!”

      说罢,他转身一个挥手,便有四人从台阶巫队中缓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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