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沦陷不过一个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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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鸾王宫深处，一处雅致清静的殿院内，沈离凌正立于一座石拱桥上望着桥下的荷花出神。
石桥横跨在宽余十几丈的荷塘之上，配有华伞遮阴。塘内碧水盈盈，花团锦簇，正是荷花最亭亭玉立、盛艳动人之时。水中偶有几簇雪白的睡莲悠悠浮来，更添了几分令人神往的情趣。
凉风习习，暗香浮动，沈离凌凭栏细赏，心旷神怡。眼下大典结束、城内相安，他终于暂时得以放松。
但全然的放空也不过片刻，思及今日尚未结束、变?数犹未可知，淡淡的忧虑重新萦上心头，望着水中花影的目光也渐渐凝滞起来。
心绪飘渺间，忽觉眼前光影变幻，却是自己的倒影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高大逼人的暗影。下一刻，熟悉而强势的气息夹杂着低沉柔和的噪音飘然而至，\"爱卿可是等了多时？\"
沈离凌心中微颤，面上却毫无异动，从容自若地挪移开来，恭敬一揖，\"陛下。\"
赫炎看着他，略一皱眉，似乎对他这份拘礼颇有不满。
沈离凌未等他开口，垂眼请罪道，“微臣见这池中荷花正盛，景色怡人，忍不住驻足观赏，忘了候驾之礼，望陛下见谅。”
赫炎爽朗一笑，似又心情极佳，“这池荷花本就是为爱卿准备的，你若没有心动驻足，本王反而要伤心了。”
这话说的似有深意。
沈离凌微微抬眼，这才发现赫炎也是早已换了窄袖束腰的轻装，一袭湛青色锦袍更显得他玉冠修面、气宇轩昂，简单利落中不失一股风流贵气。
只是一双含情明眸盯着他看时，发亮的瞳仁似乎有些黑的渗人。
沈离凌又是心神一颤，立即敛眉垂眼，方觉阳光耀人，身热心慌，似乎自己的确站的太久了。
默然有顷，正色缓言道，“陛下既然来了，是否移步亭台议事？”
“不急，你我君臣二人赏会荷景也无妨。” 赫炎的眸光从荷景间流转，又徐徐落在他身上，竟是兴致盎然地吟起了诗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诗句很美，只是那含情似笑的欢悦语调，多少带了些暧昧的轻佻。
沈离凌微不可察的颤了下眉，感觉到赫炎正轻轻伸出手臂似要靠近，立刻绷紧了原本就已十分端正笔直的身子。
还好赫炎只是停在半空便收回了手，叹息似的继续吟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乃花之君子者也，果然和君子如玉的爱卿相衬的很呢。”
沈离凌在心里暗自吁了口气。
此等危机难测的重大日子，他实在无心和赫炎暧昧纠缠，便只波澜不惊地恭顺回道，“谢陛下谬赞。”
正欲再提移步议事之请，赫炎却话锋一转，摆出一副虚心求谏的语气认真道，“爱卿，本王想在那里种下一片梅林，你觉得如何？”
沈离凌顺着他异常闪亮的目光望过去，透过错落有致的亭台水榭，在片片郁郁葱葱中，得以窥见此宫殿院中最幽静淡雅处隐约可见的寝殿一角，那殿檐之下似确有一片可供栽种的空地。
种一片梅林？倒的确符合此宫气质。
“微臣觉得十分合宜。” 沈离凌沉吟回道，忽然想起这座宫殿便是之前赫炎带他来看过的地方。那时这里还没有完全建好，赫炎也是这般问他意见，似是极为上心，也许真的是要改迁寝殿不成？
正微微走神，赫炎的嗓音带着种极富感染力的欢愉和热烈再次响起，“炎夏临池观清荷，冬日醉卧品香梅。待冬雪飘至，寝外一片寒梅傲骨，幽香怡人。爱卿试想，寝殿之人便可卧时凭窗数寒梅，起时游步醉花海，岂不妙哉？若能冰肌玉骨共辗转，强揽玉琢雪塑醉享春，不乃人间极乐也？”
沈离凌最喜梅花，听他说的如此闲情逸趣，似乎和自己府邸寝外独有一株的幽独闲静相比另有一番惊艳美妙，不禁也怔然向往。所言的“冰肌玉骨”、“玉琢雪塑”亦是文人墨客用来形容梅花的雅词，便也没注意到赫炎语句中的暗昧和目光投向他时的火热。
只是待他幽幽回神，方才觉得气氛沉默炽热的让人莫名心慌。
他轻咳一声，避开赫炎的灼灼眼神，望着不远处的楼台亭阁，淡淡含笑，“陛下此宫建造的果然令人神往，微臣看那凉台雅致清凉，正是乘凉赏花议事之妙处，微臣久战疲乏，可否讨要一坐？”
赫炎深凝的目光微微松动，看着他柔和笑道，“此宫。。。和其他宫殿不同，爱卿可随意进出活动、管治使用，无须任何礼数规制，又何况一小小亭台？”
说罢竟是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亭台走去。
沈离凌一惊，忙想抽回，却被赫炎牢牢握住，悠然轻悦道，“此处无人侍奉，只有你我二人，爱卿何必拘礼。本王只是怕桥面湿滑，爱卿脚步不稳再有何闪失。。。”
一听到无人侍奉，沈离凌也不知道是该放松还是更紧张，只是他深知赫炎性子，此时拗了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便紧抿了唇，默然随之。
从桥上行至亭台并不算远，赫炎走地更是轻匀缓慢、闲庭信步。
沈离凌轻轻跟在后面，渐渐地也走出一身懒洋洋的慵懒懈怠。
明明是无甚道理、拙劣百出的借口，明明是无甚波澜、无比寻常的一段时光，却在沈离凌沉寂的心底，慢慢荡出层层温柔的涟漪。
此时的他，只觉阳光纤柔，鸟语花香。手掌被有力的温热包裹，身上被凉爽的轻风拂着，眼前是光影交错间让人莫名心安眷恋的高大背影，心神恍惚间犹置云端梦中，舒心安逸地让人不愿醒来。
记忆中这般被人温柔牵引的画面，似乎只出现在小时候。那时他还是一个可以跟在兄长背后撒娇哭闹的懵懂庶子，再之后。。。他成为沈家唯一的后人，便发誓要代替兄长完成父亲大人寄予他的厚望和使命。
那之后，他严苛律己，便再也没有机会享受一个孩子应得的放肆和宠爱。
不过没关系。
他告诉自己。
因为他的逐步强大，才能替兄长更好的活下去。
他的兄长从未离开，因为他已经成为了他的兄长。他会像他的兄长一样，给予那些渴望温暖需要救赎的柔弱少年一份温柔的关切。
就像是代替兄长温柔关切着当年哀恸无助的、小小的自己。
可是此时，那个曾经柔弱懵懂的孩子似乎隐隐作现，并在一片温柔安心的明媚阳光中冲他绽放着最纯真快乐的笑容。
他的呼吸微微颤抖，手指也随之战栗，凝在赫炎背影上的目光也愈加模糊发热。
赫炎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此刻那难以明状的情绪波动，手掌温柔而有力的紧了紧，却又不会让他尴尬慌张的头也不回、如常迈步。
沈离凌忽然很想冲上去，抱一抱眼前的这个男人。
可是。。。
他还是忍住了。
进了亭台，沈离凌已恢复了一贯的雅静庄肃，辞色恭谨地提醒此刻应遵循的君臣坐礼，赫炎便也只好悻悻放开他，故作潇洒地撩袍坐了。
沈离凌为赫炎斟满几上早已备好的清茶，也在对面恭敬坐下。
两人均未开口，气氛却并不尴尬。
接待外使的重要庆典皆已结束，黑使随时会要求议定同盟事宜，故沈离凌知道今日之上奏不适拖延。只是陆飞因忙于阅兵善后不能前来，沈离凌便有些紧张正殿内二人独处的议事时光。
但赫炎召见他的地点却是这殿院户外，而此刻的亭台更是傍水而建的雅静之处，四周风林光影，也不会有共处一室时的暧昧与不安。
沈离凌轻啜了几口杯中茶水，只觉清香四溢，沁人心脾，清润舒畅。他满足地暗暗叹息好茶，正欲开口，赫炎就欲言又止地轻咳了几声，对他状似无意地好奇道，“爱卿有没有觉得今日之茶喝来尤为可口？”
“嗯。。。” 沈离凌品味着唇齿间的留香，认真回道，“微臣确有此感。”
“爱卿不仔细看看这玉杯吗？”
沈离凌不解，便又仔细审视起手中的杯子，只见那白玉瓷杯晶莹剔透，神清骨秀，透着高洁柔和的异样光芒，液体流过的杯壁处流光溢彩，甚是神奇迷人。
“此乃南淮古玉精工细作而成，天下之大，怕是也只有本王有此神器。”
“南淮古玉？” 沈离凌微微惊诧，忍不住又细细观赏抚摸，“那可是百年难出一块的稀世宝玉，陛下竟能寻得？”
“那是，我很早就派人在寻了，只是昨日才终于将寻来的打造完毕。爱卿可是第一个随本王共用之人。”
赫炎的声音中藏不住的得意欢悦，“此玉质地轻柔，不宜作为配饰，但其玉性奇异，含造物精华，可使亲近之体夏日清凉却不寒，冬日温润而生暖，绝对是养生护体之神物。据说做成器皿饮酒品茶，亦能使得液体夏凉冬润，达到养颜补体，延年益寿之效。”
看赫炎对此等事物说的津津有味、头头是道，沈离凌也不禁莞尔一笑，“臣虽不才，对玉倒是有些研究，确有听闻此论。只是此等宝玉极为珍贵，又对工艺匠心要求极高，所以鲜少有人真的拿来做成器皿。陛下倒是舍得。”
“真正懂得珍惜它的人自然愿意让它物尽其用，将天生之才淋漓尽致，那些凡夫俗子只是将它当作身份财富的象征供之藏之，本王却是要让它。。。”
赫炎盯着沈离凌，幽幽笑道，“养护君子以饲天下。”
对玉石应用的言论中，这样有趣的沈离凌却是第一次听到，乍听有些莫名，细品却也颇有见识气度，尤其是物尽其用，才能尽致的思想，很是符合明君用人之道。
“此物很适合体质寒凉之人，爱卿要不要带回去。。。”
见赫炎又要赏赐自己，沈离凌忙婉然拒之，“谢陛下心意，只是此物贵重，实在不符相府规制，而且微臣府邸杂乱，难免磕碰，用后损之未免让人痛惜。”
赫炎这次倒是并不勉强他，只是嘴角一勾，带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就知道爱卿会是这番推辞，也罢，就将它留在此宫吧，反正它早晚都会。。。”
赫炎顿了一下，深邃乌黑的眸光在他身上暧昧流转，这才含糊笑道，“。。。物尽其用。”
沈离凌心中异样，却又不明所以，只好放下玉杯，想将话题重新引于政务，便敛色恭谨道，“说到物尽其用，陛下今日是不是还未赏赐何深将军？”
一阵沉默。微妙轻柔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凝固沉重起来。
沈离凌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赫炎神色微冷，正似笑非笑地凝着他，缓缓才道，“说起来。。。爱卿觉得今日一战，我们的何深将军与严使相比，究竟表现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63章 沦陷不过一个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