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甘棠》多梨

9、九只柚子

　　江沉庭说：“二叔。”
　　虽然年纪差不了几岁，但辈分摆在那里。

　　像没注意到萧则行的目光，江沉庭任凭陷入梦境中的棠柚抓住她的手，低头看了眼，自然地笑：“柚柚从小就黏人，让您看笑话了。”
　　萧则行瞧着他，酒窝浅浅：“没事，我习惯了。”

　　江沉庭微怔，他还没有从中觉出是个什么意思，萧则行上前一步，硬生生地抓住江沉庭的手，另一只手捏住棠柚的手腕，强行将其分开。
　　他的手很热，力气也大，江沉庭险些叫出声来。他没有阻止，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萧则行将棠柚抱出来。

　　等萧则行抱着棠柚站直身体，江沉庭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欲言又止。

　　孟云秋在房间内等待，她年纪大了，太阳晒久了就头晕。白色的猫在她脚边打转，她走的急，猫被她吓了一跳，尾巴从她的脚边绕过去，尖端的绒毛拼命收紧。
　　孟云秋飞快地走到了萧则行面前，紧张地看棠柚：“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

　　她触碰到了棠柚的手，那温度令她心惊，高声喊家庭医生过来。

　　孟云秋性子冷淡，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热络。只是上了年纪之后，才逐渐地开始对孩子施以爱心。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在大雨滂沱中将一身泥泞的萧则行接走。
　　等到后来，棠柚的母亲临终前将孩子托付给她，孟云秋从小教养着这个冰雪可爱的孩子，感情自然深厚。

　　萧则行没有同孟云秋交谈太多，沉默地抱着棠柚去卧室——
　　棠柚的卧室依旧是她少女时代的模样，包括她那张床。她的体重比上次见面时要轻的多，手腕也更瘦了。原本还有些莹润的肉，如今都没有了。

　　将棠柚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医生拿了测温枪和药箱过来。萧则行在旁边看着，直到棠柚喝了药、手背上扎了细细的针头，孟云秋才叫了萧则行出去。

　　刚离开卧室门，孟云秋忽然转身，高高举手，却在触碰到萧则行脸的时候握成拳。

　　萧则行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孟云秋问：“怎么不躲？”
　　萧则行说：“是我对不起柚柚，有愧您多年的教导。”

　　孟云秋冷哼一声，那拳重重地捶到萧则行肩膀上。

　　眉梢的冷色仍旧没有褪去，孟云秋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掺和。但我只有柚柚这么一个孩子——叔侄俩追求同一个女孩，说出去实在不像话。则行，你好好想清楚。以后我所有的东西都给柚柚做嫁妆，她不缺钱，也没必要非得找你们姓萧的结婚。”

　　“我虽然看着你长大，但柚柚更是我心头肉。我这么一个宝贝，好不容易养大，不是送过去让你们糟践的！”

　　-

　　棠柚这一病，折腾了一个周。

　　萧则行来探病的时候，棠柚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来的不止萧则行，还有萧老爷子，和萧维景。

　　老爷子还是不忘了推销萧维景，来探病势必要带着他。棠柚隐约听闻，老爷子计划让萧维景去北欧接萧则行的班。
　　在她眼中，萧维景还是那个嘻嘻哈哈的模样，他怎么可能做好？
　　但具体的事情她不敢多想，抬眼看了看萧则行。

　　她捧着一杯热热的花果茶慢慢地喝，萧则行坐在旁侧，亲手为她削了一个梨。

　　棠柚盯着他修长的手指。
　　因瞧着好玩，她小时候也学习过削梨的技巧，只是始终做不到连续削成一整条。而萧则行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情，修长的手指间，梨皮拉成一整个长条，犹如盛开的花朵。

　　不同于老爷子和萧维景的多话，萧则行的话很少，他削好梨，又细细地切成薄皮，递到棠柚面前。
　　他说：“多吃些，止咳。”

　　棠柚说了声谢谢，从他手中接过。期间两人手指相触，萧则行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指。
　　男人的体温很高，手指也是她熟悉的粗糙触感。

　　相互触碰的瞬间，她的世界自动屏蔽掉了其他的声音。
　　直到他松开。

　　老爷子的声音逐渐填充她的耳朵：“……等你身体好了，就让维景陪你出去散散心——”

　　“爸，”萧则行忽然站起来，“柚柚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被打断话的萧老爷子隐隐有些不满，他冷眼瞧着自己这个儿子，又看了看病床上有些失神的棠柚。
　　后者的脸色令他压下训斥萧则行的冲动，萧老爷子站起来，叮嘱她：“柚柚，好好养病啊。”

　　全程划水的萧维景跟在老爷子身后出去，萧则行关上门。细微的咔嚓一声，棠柚没有抬头，吃下一块他亲手削的梨。

　　刚刚咽下，卧室门被人打开，她仓促抬头，瞧见萧则行径直进来。
　　萧则行低声问：“柚柚，你身体——”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棠柚脸颊时，棠柚终于反应过来，侧身避过，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

　　啪！
　　声音清脆，立刻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力。

　　萧维景探了半边身体过来，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了？什么动静？”
　　“没什么，”棠柚没有看萧则行的脸色，甩了甩手，闲闲散散地开口，“打了只不要脸的大蚊子。”

　　萧维景哦了一声，转脑袋看萧则行：“二叔，该走了，你找到卡了吗？”

　　棠柚猜测，萧则行多半是以东西掉了为借口，才会去而复还。
　　哼，老土的理由。
　　之前萧则行拒绝了她两次，现在老爷子给他张罗着相亲；虽然已经完成了生命大和谐，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至今仍处于暧昧的胶着状态——
　　生病时的情绪不稳定，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堆积在一起，让棠柚满腹怨气无处发泄，方才甩萧则行的那一巴掌，也有借机泄愤的因素在里面。

　　萧则行面色如常，仿佛刚刚被棠柚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人不是他：“还没有。”
　　萧维景宽慰：“没事，反正再补办一张就行了，现在没那么麻烦——”

　　说到后来，他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越睁越大。

　　在萧维景惊诧的视线中，萧则行从容不迫地坐在棠柚身旁。
　　拉起她的手。
　　然后，亲密地贴到自己脸颊上。

　　萧维景的脑子顿时乱成一窝粥。
　　等等，二叔这是干嘛？父慈子孝？啊不对，天伦之乐？也不是……
　　二叔看着棠柚长大的啊！二叔还给小时候的棠柚换过尿不湿！虽然萧维景和萧则行年纪差不多，但因为萧则行过于沉稳的原因，常常令萧维景觉着他和棠柚其实是两代人——
　　而且，棠柚不是老爷子准备给他的未婚妻吗？

　　萧则行无视了萧维景，也不顾棠柚的挣扎，捏住她的手腕，眼中含笑：“还在生我的气？前段时间我工作忙，没能照顾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他的道歉很诚恳，声音也很温柔。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萧维景还在啊！

　　棠柚万万没想到，当着萧维景的面，他竟然还敢上手！
　　她哪里有萧则行这样厚的脸皮，到底是没有经过什么事的小姑娘，脸涨红：“你松开！”
　　“偏不。”

　　棠柚试图抽手，：“不要脸——”
　　“父亲的确想为我安排相亲，不过我都拒绝了，”萧则行缓声开口，“柚柚，我答应过你，你都忘了？”
　　棠柚怒了：“你答应我什么了？”

　　萧则行看了眼旁边的萧维景，萧维景忍不住后退一步，仍旧保持着震惊到炸裂的表情。
　　萧则行酒窝深深，终于松开她的手：“孩子还在这里，不方便说。”

　　萧维景：“……”
　　哎哎哎？
　　孩子？他这么一大高个，到了二叔面前就成了孩子？
　　还有，什么叫做他在不方便说啊！你们俩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约定啊啊啊！！！

　　棠柚又急又恼，重重的地哼了一声。
　　萧则行摸了摸她绒呼呼的头发，低笑：“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了，怎么着都行，我任你处置。”

　　棠柚说：“谁稀罕！”

　　萧则行看她不再是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笑了笑，不再逗她，温声告别。
　　临走前不忘拎走处于石化状态的萧维景。

　　等两人并肩出去后，老爷子的车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萧维景精神恍惚地跟着萧则行上了车，又一路精神恍惚地到了家。
　　临下车前，萧则行终于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萧维景转脸，深深望他，由衷钦佩，“就是觉着您挺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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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上正文的话，恭喜二叔“不要脸”三杀成就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