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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督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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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不知道徒睿岚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午膳时候没见到人,还问了一句:“表哥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别看林海对着徒睿岚一口一个殿下地叫着,恼起来也是抄了东西就能砸过去的,很没有探花出身的读书人风范。但对黛玉,他从来都只有怜爱的,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尤其这会儿,女儿才从宫里回到家中,他只有稀罕的。
“这回在宫里头,都学了些什么?”
黛玉便起身,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汤盏,亲自捧到了林海的面前,抿着嘴笑,“很多呢。”
只有父女两个用膳,青霜紫燕两个大丫鬟在旁服侍,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黛玉也便将宫里见到的听到的都说了,然后小声感慨,“我瞧着,姑母心累得很。”
哪怕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了,黛玉也还是能够从林皇后的脸上,看出一些比从前更加疲惫的痕迹来。
对此,林海并没有多说什么。当初妹妹愿意嫁给还是皇子的今上,此生会遇到什么样的局面,便早就清楚了。
况且以林海对皇后的了解,女儿感慨的,未必就是被皇后当做烦恼的。
看着女儿站在身边儿,小燕儿似的殷勤服侍着自己吃饭,林海心中有着许多的爱怜。他和皇后为黛玉选择的路,看似是对她最好的,便是不知是不是她想要的了。
“玉儿,坐下吃饭吧。”抛开了心中那股隐晦的酸涩,林海叫黛玉,“有那么多人,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端汤盛饭的了?”
又替他布了一筷子的菜,黛玉才在林海身边坐下,浅浅地笑道:“又有许久没在爹爹身边了,我服侍爹爹一回怎么啦?爹爹只管享用便是了。”
林海一笑,也就不再说了。
徒睿岚想要出京去,正如他自己说的,并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
他对京中的形势看得很是透彻。隆熙帝登基不过一年,许多人已经开始暗中站队。在王府的时候,他们兄弟数人彼此还算得是兄友弟恭。但这如今,只从三皇子身上,徒睿岚便看到了兄弟们往后的路。
他并不觉得,三皇子想要争上一争有什么不对的——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不许争呢?
既然要争,徒睿岚还是希望用自己的实力去争。养在嫡母名下,并不能叫他的兄弟们心悦诚服与他,既然如此,那就看彼此的手段。
如徒睿岚对林海所说,他父皇才继位,春秋正盛,现下就琢磨往后如何,且还早着呢。
与其在京城里彼此看不顺眼,不如出京去各处走走,既开阔了眼界,也攒了资历。
徒睿岚想着,他先要跟他父皇请个示下,最好是能过了冬天,开春儿再离京。
却不成想,才过了重阳节,战报传来,西宁王造反,平安州危。
举朝皆惊。
泰祖开国,四王八公,如今还掌兵权的,也只有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了。
西宁郡王这次作乱,并非只有平安州一地,而是联合了西蛮。
隆熙帝震怒,立刻命西宁关守将胡渊出兵平乱。
黛玉虽然也常听人说过本朝和四周小国屡有战乱,边境并不安稳。但,本朝的开国郡王叛乱,还是头一次听说。
她年纪还小,还没有林皇后那种处变不惊的本事,忧虑担心就都摆在了脸上。
待听到隆熙帝又一道旨意,叫徒睿岚亲往平安州督战的消息,黛玉被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到了地上。
“这,这怎么会呢?”黛玉站在花树下,一张小脸都白了,“为什么会让表哥去督战啊?”
她看徒睿岚,就如最可信最可依靠的兄长一般。徒睿岚要去平安州督战平乱……黛玉更慌了。
她都顾不得多想什么,甚至连青霜紫燕都没有来得及叫上,便提起裙摆跑去了徒睿岚的皇子府——也就是两家挨着,连车都不用的。
徒睿岚正在府里。因隆熙帝并没有给儿子们封王,故而皇子府里也没有设属官,一应琐事都是个大总管在管着。
徒睿岚在和大总管商量着带上哪些护卫跟随,忽听得外头人来回说黛玉来了,出于心虚,徒睿岚竟然一跃而起,想着藏起来。
“你快去,跟表妹说我不在家。”
大总管无奈,只得往外迎去。
这边儿徒睿岚还没躲好,黛玉已经跑了进来——都知道隔壁林大人家里的千金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侄女,是四殿下最疼爱的表妹,谁敢真拦着黛玉呢?
“表哥,你再不出来,我就恼了!”
她本就生得怯弱,又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本自白皙的脸上染了层红云,气喘吁吁的,徒睿岚哪里还能藏得下去呢?只好挑了帘子走出来,讪笑,“表妹。”
黛玉跺了跺脚,“表哥!”
也不知怎的,一见了徒睿岚,黛玉的眼泪就要落了下来。她强自忍着,憋得脸更红了,喉咙一阵发痒,便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徒睿岚大惊,叫大总管,“去请太医来!”
一个健步迈了过去,扶着黛玉连声叫道,“表妹,表妹!”
也来不及多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徒睿岚一手扶着黛玉,一手便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给她顺气。
过了半晌,才见黛玉咳嗽得缓了,又忙叫人送了温水来,亲自端着喂黛玉喝了两口。
“如何了?好些了没?”
黛玉喘过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经过了这么一通,她那双明若春山的眼睛里,便又多了点点水光。
抓住了徒睿岚的袖子,黛玉哽咽了,“表哥……”
“啊呦,你知道啦?”徒睿岚最怕黛玉焦心难过,只做讪皮讪脸的模样,笑嘻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儿替我担心啦?”
黛玉说不清自己是气还是急,只觉得心口处闷得不行,甚至还有些个隐隐的发疼。
只是瞧着徒睿岚那副惫懒的,满不在乎的模样,她又忍不住跺了跺脚,“怎么,怎么突然就叫你去督战了呢?”
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二人相处得久了,徒睿岚知道黛玉看着柔弱,其实颇有几分青竹的坚韧的,轻易并不会掉眼泪。
手忙脚乱地想找出块帕子来替黛玉擦眼泪,一时身上却并没有带着,徒睿岚只得用手仔细地抹去黛玉脸上的泪痕,苦笑,“哪儿有那么多的怎么?西宁王作乱,身为皇子,我去到平安州,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好妹妹,你别担心,多少的人护卫着我呢。”
“谁替你担心了?”啐了一口,黛玉恼得将徒睿岚推开,自己掏出帕子来一沾眼角,“我是跑得快了,被土迷了眼!”
又问徒睿岚,“既是要求督战,何日离京呢?”
还说不是担心我……徒睿岚心中熨帖,却不敢在脸上露出分毫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叫黛玉以为他轻浮了,只收敛了笑容,换做了正经状,“后日便走。”
黛玉吃了一惊,“这样快?”
徒睿岚点头。
他本是个心肠甚硬的少年,本也早有了出京去经历一番的打算,但此时见到黛玉垂了头,连两颊边编好的小发辫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去,心中还是一阵的不舍。
大着胆子拉起了黛玉的手,哄道,“我去西北,不过就是做个吉祥物儿,鼓舞士气的。既不用我指挥着将士们作战,更不用我上马披挂杀敌去。西宁关的胡将军你还记得吗?去年回京述职过的,最是勇猛善战之人。或许我人还没到平安州地界,他已经平定了呐。”
“哪儿会有这样的简单?”黛玉哼了一声,走到椅子旁坐下,两道眉毛蹙起,“既是作乱,那些乱臣贼子岂没有准备的?说不定,还是预备了多少年了呢。表哥你到了那边儿,务必要保重自己。”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徒睿岚忙不迭地点头,“你放心。”
抽了抽鼻子,黛玉闷闷地道,“只怕姑母担心呢。”
“正要嘱咐表妹呢。我离京之后,表妹多去母亲跟前说说话。你知道,四妹妹性子粗疏,比不得你细致。”
黛玉点了点头,“放心吧,姑母那里我常去的。”
徒睿岚连忙蹬鼻子上脸,“最好你能多在宫里住着。”
他这一去西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万一,这一走三两年的,黛玉越来越大了,出落得越来越好,难免就有人觊觎。没个可靠的人帮他看着,徒睿岚是实在的不放心。
再瞧瞧黛玉这懵懵懂懂的模样,要不是西北正乱,他都有心要撺掇着黛玉跟他一块儿去了。
黛玉不知道他那副正直的面孔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因想着徒睿岚走了,确实也会担心林皇后,便一口应了下来,“表哥你还要准备出京的东西吧?我先回去了。”
也不等徒睿岚说话,起身低着头就走了。
看着她蔫哒哒的清瘦背影,徒睿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追上去拉住黛玉,“我送表妹。”
不但送了黛玉回去,连晚膳都是在林家用的。饭后,徒睿岚又去跟林海请教了不短的功夫。
临要回府的时候,黛玉又跑到了书房,手里还攥着个什么东西。
“表哥,你要去西北督战,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这平安符还是我出生的时候,我娘替我求来的。我一直戴着,甚是灵验的。如今,给表哥戴着吧,保佑你平安。”
伸出手去,白玉般的掌心处托着枚凝脂似的羊脂玉雕刻成的平安符。
徒睿岚喉间动了动,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了。这个平安符他是知道的,那是黛玉过世的母亲留给她的,轻易都不会摘下来。
如今,送给了他……
林海重重地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