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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欠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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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多了解自己的四哥啊,立刻抿了抿嘴,替矜持的徒睿岚开口,“那个,这会儿我也觉得饿了。表妹,还有没有宵夜?”
黛玉窘迫,“宵夜有,乳鸽汤就没了。”
小砂锅炖了两个时辰,也只熬得那么一盅来着。
五皇子便看着那盅汤,流露出渴望来。
那目光,叫黛玉都觉得,不叫他喝了这盅,都是自己太过小气了。
林海轻笑着摇了摇头,将乳鸽汤往五皇子跟前推了推,“殿下不嫌弃,尝一尝?”
五皇子向与徒睿岚交好,对林皇后这个嫡母,也是敬重有加。他只比黛玉大了两岁,性子开朗,人也活泼,林海还很是喜欢这位小皇子的。
“那,多不好呐。”嘴上这么说着,五皇子喉咙却动了动。在华泰公主府里,他分明吃了不少,可少年人么,正是长身子抽条儿的时候,动辄就饿了。在宫里,服侍他的宫人都知道要替他预备细点做宵夜的。
林海笑道:“殿下既是叫我一声舅舅,便不要把这里当做外处。”
又叫黛玉,“去让人看看厨下里还预备了什么,捡着精细的送来两样儿。”
“雪雁过半晌还做了莲子糕和桂花卷,我这就去叫人送来。”黛玉便欲走。
徒睿岚忙拦住了她,“大晚上的,不要这些甜腻腻的了吧。”
“那我让人用鸡汤煨了银丝面来如何?”
徒睿岚笑道,“这个好。”
黛玉却一皱鼻子,嗔怪了一句,“再没见过大晚上跑到我家里来要吃要喝的。”
“这话说的,才舅舅还说呢,不叫把这里当做外处的。这才不跟你客套,不然,你以为我随便到谁家去吃吃喝喝的?”见黛玉竟歪着头瞥了一眼,小模样要多促狭便有多促狭,徒睿岚没忍住,屈指在她脑壳上便是以弹,惹得黛玉捂着头怒目。
林海在旁重重咳嗽了两声。
徒睿岚讪笑,一时忘了舅舅就在旁边,手快了。
瞪了他一眼,黛玉便出去了。没一会儿,带了人送来宵夜,三碗银丝素面,清汤寡水的,面上铺着几条子青菜,另外还有两碟子南方口味儿的腌菜。
林海一看都笑了,“玉儿,不是说鸡汤煨面?”
“宵夜还是清淡些的好。”黛玉亲手将面菜摆到桌上,“爹爹,表哥,你们慢用,我先回去了。”
昂头挺胸地就走了。
“瞧瞧,都怪四哥,没事儿惹得表妹恼了。”五皇子喜滋滋地捧着乳鸽汤喝。
一语未了,被徒睿岚一巴掌呼在了脑袋上。
书房里,舅甥三人,就着两碟子腌菜,每人吃了一碗青菜面。
却说这一日,隆熙帝突然在朝上下旨,令从户部借银者,归还户银本金。
这一下,便如同水中投下了极大的石头,水花乱溅——但凡朝中官儿做久了的,有几家没有过户部借银呢?
尤其是那些老牌儿的勋贵人家,如甄家贾家等。
身为一等将军,虽只是个挂名儿的虚衔儿,大朝会上也有贾赦一个站的位置。原本,他是有些个不安的。原因无他,荣府里曾向户部借钱,他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因不当家管事,也便只当不知,横竖不少了他享乐的银子就是了。
一听见皇帝说要归还户银,贾赦有些坐立不安,散了朝回府,连逗丫头小老婆的心都没有了,直接去了荣庆堂,与贾母说了此事。
贾母却全然没有当回事,摆了摆手,“陛下说说罢了。太上皇还在呢,怕什么?”
从户部借银,是从甄家起的头儿。但甄家为何要借银呢?当年是为了给南巡的太上皇建行辕。
说到底,这些银子,也不过是花到了太上皇身上而已。
“这……陛下特特地在大朝会上说了。咱们若不还,可就是抗旨了。”贾赦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转身问贾母,“老太太,咱们府里到底从户部借了多少的银子?若是不多,依我看还是尽快还了的好。”
“总有四五十万两的。你要还?”贾母淡淡问道。
“什么?!”贾赦吓了一跳,“这么多?”
他家里好歹是国公府,当年老祖宗跟着泰祖皇帝打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这银子钱的可没少往府里抢。还有他的老祖母,也对他说过,府中家底厚实。
贾赦颇有些个烧钱的嗜好,如喜欢古董字画,爱从外头养花魁之类的,这里头很大的原因是他手里有原来的国公夫人留给他的私房。
单单一个女眷的私房就丰厚得叫他能富足地过一辈子了。
那,那这府里头又有什么开销,能跟户部去借几十万两银子啊?
他家又没接过驾!
眼瞅着贾赦脸色都变了,瘫坐在椅子上,贾母心下便冷笑。只是脸上,还是要摆出些慈和样子来,说道:“太上皇恩深,允臣子们一时手头紧了,从户银里拆借。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可着这京城里,有几家子没从部里借过银子的?不但咱们府里,就是东府,我粗略知道的,也得有几十万两。还有你舅舅家里,王家,不管多少,也都是有的。陛下这样一说,旁人都没动,咱们先还了,不是做那现成的出头椽子?平白的叫人怨恨。你只将心放在肚子里,看着可有还银子的吧。”
“可是……”贾赦愁眉苦脸的,“今儿林妹夫先上了折子,报了户部轮查的结果。如今户部库里的存银存粮都不多了,陛下才下了旨叫归还户银的。儿子只担心,若不还,叫陛下不喜。”
贾母看了贾赦一眼,目光中颇为有些奇怪。这究竟是不是她生的儿子?平常是不管事,遇事倒先慌了手脚。幸而这会儿荣庆堂里也没有旁人,不然先得叫他搅合的人心乱了。
“你只管安心去跟你那些个小老婆耍,这些不用你管。横竖,都有太上皇在。”贾母便不信了,太上皇尚在,皇帝便能逼着老臣们倾家荡产还银子。“再者,咱们与旁人家不同。宫里,不是还有娘娘在么?”
元春晋封,跳过了贵人嫔妃,直接便是贵妃了。可以说,宫中除了林皇后外,便是元春位份最尊。皇帝宫中,从林皇后,到吴妃谢妃,哪个不是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元春却正是年轻姣好正得受宠的年纪。且如今最小的皇子都已经十岁了,若元春能为皇家添得一二子嗣,哪怕是公主,都只有更加尊贵的。
贾母实在不明白,长子怎么就能将这件事,看得天重。
贾赦张了张嘴,被贾母打断了,“成了,咱们家又不是借的最早的,又不是借的最多的,你忙个什么。且先看着,若大家伙儿都还,那咱们再凑银子不迟。”
她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贾赦只得心事重重地走了。
事实上,贾母口中这么说,心中也还是多少有些个没底儿的。太上皇爱重老臣,隆熙帝可不一定。思忖了一番后,着人去请了保龄侯忠靖侯。
史家也有借银,但不多,总共也不过十来万两。
保龄侯是世袭的爵位,忠靖侯史鼎却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军功封侯——前几年江南民乱,便是他带兵平定的。
荣府那边的人一来,保龄侯便将弟弟叫了过来,“姑母定是要跟咱们商量还银子的事。”
“有什么可商量的呢?”忠靖侯史鼎便道,“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从前我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就与二哥说了。咱们史家,一门两侯,又不差那几个钱。”
兄弟两个已经清点了一回,还是史老侯爷在世时候借的银子,总共也就十来万两,就算立刻归还,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保龄侯史鼐便敲了敲椅子扶手,摇头笑道,“姑母那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史鼎沉默片刻,呵了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得了,她老人家遣人来了,就过去瞧瞧。本也是各人门前雪,扫不扫的看各人吧。”史鼐起身,与史鼎一同坐车去了荣国府。
贾母这里不但将史家两位侯爷请了来,连贾赦夫妻贾政夫妻,贾琏夫妻并贾珍,都没落下。
几家人凑在一处,除史鼐史鼎欲还银子外,贾政贾珍都与贾母的想法一致——太上皇尚在,皇帝再如何,也不会对老臣们逼迫太紧。且那些个借银不是万八千两,谁家一时就能凑齐了?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呢?
因此上,银子可以还,却不在一时。
史鼐史鼎兄弟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史鼐笑道:“我们两个的意思,横竖欠银不多,不如自己手头紧一紧,还了为好。一来,陛下朝会上已经是说了的,若不还,便有抗旨的嫌疑了。”
贾赦忙道:“我也这样说。”
被贾母瞪了一眼,贾赦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二太太。”贾母看向王夫人,“可知舅老爷那边儿,是个什么意思?”
王夫人摇头,“回老太太的话,这事儿,怕是我大哥都还没得到消息呢。凤丫头?”
升了九省统制,王子腾如今正在外巡边,王府中只有凤姐儿的母亲王陈氏在。
“哦,是这样儿的。”凤姐儿连忙起身道,“我父亲不在京城,这么大的事,我母亲怕是做不得主。不如明儿我回去问问?”
“也好。”贾母点头,“回去问问你母亲。你们兄弟两个也先别急着还……”
贾母看史鼐兄弟,“这话我同大老爷也说了,这不是咱们一家两家的事,莫要做那出头的椽子。”
史鼐史鼎都应下了,然后才回去。
这边儿,贾政也是个不管俗务的,荣府中有多少的欠银,他并不清楚。但整个宁国公府都是贾珍做主的,他是一清二楚的。足足三十多万两呐。别说宁府凑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子来,就是把整个儿国公府库里的东西一股脑典当了,也拿不出来。
知道隆熙帝突然有了这追讨欠银的旨意,都是因为林海的奏折引出来的,贾珍忍不住抱怨,“林姑父……嗐,折子上得急了些。这么一来,多少的人怨恨他呐。”
贾母也对林海突然上折子报户部库存有些个不满,得罪人不说,还将他们都置于个左右为难的地步了。
只是……贾母脑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待她想要理清,又觉得毫无头绪了了。
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凤姐儿问贾琏,“到底咱们府里,欠了多少的银子?”
贾琏一边儿脱外袍,一边儿笑道:“我哪里知道?还是祖父在的时候借的呢,只怕老爷都不清楚呢。”
凤姐儿皱眉。
若是一星半点的,何至于不还?
“叫我说,还是先去问问老爷吧。”她推了推贾琏,很明显,口中的老爷并不是指的贾政,而是她正经的公公贾赦。
贾琏将衣裳丢给了平儿,还轻佻地在平儿下巴上勾了一下儿。
平儿惊慌地看了一眼凤姐儿,见她没注意到这边,才稍稍放了心,一扭腰,拿着衣裳去外头了。
“跟你说话呐。”凤姐儿起身去开了柜子,随手拽出了一件袍子给贾琏穿上,“这事儿啊,不大对。”
她实在是有些个忧心。她从嫁进荣府里来,说是当家的二奶奶,其实也不过是管些琐事。公中到底有多少银子多少地,她是不知道的,钥匙都在老太太和二太太手里把着。
贾琏还要再说什么,贾赦那边儿打发人来叫他了。
“正是巧了,你快去!”凤姐儿将贾琏催着走了。
等贾琏再回来,脸色阴沉得很。
“如何?”凤姐儿见状,心里一沉,忙迎上去。
贾琏哑着嗓子道,“大老爷说,咱们家里几十万两的欠银。”
凤姐儿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怪不得,老太太主张不还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