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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误 ...


  •   顾念朝安静的坐在车里,笼着半簇火星,香烟淡蓝色的烟雾在车里寥寥的勾勒出路灯透进来的光影。
      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却不知道怎么给出去,甚至连排练送出去的场景的勇气都没有,她灭了烟,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哪一对母女会是这样的呢?
      还不是她这个母亲太失败了。
      下车走入夜色里,小区很静僻,木槿种在路的两旁寂静的开着花,莹白的花瓣宛如盛着月色。
      远处的喧闹声却不合时宜的越来越近,少年男女嬉笑怒骂着,或是搀扶着醉醺醺的从顾家走出来。
      顾念朝翻出口罩,站进阴影处,结果不期然间看到了顾岁晚懒洋洋的倚在门廊旁接过一个年轻男人手里的烟,火光燃起的瞬间她也看到了阴影里的母亲,似乎是嗤笑了一声,缓缓地吐出烟圈,淡蓝色的烟雾遮住了顾岁晚眼里的难过,烟渗入舌尖时,真苦啊她想着。
      明明是十八岁生日这么郑重的日子,自己的母亲却说没时间,明明到了家门口却因为不想暴露身份,宛如做贼一样站在暗处,就和她的存在一样,那么的不可告人,不配生活在光亮处。
      顾岁晚遣走了其他人后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头浅蓝的头发随意散着在月色里宛如海浪静止着。
      顾念朝不让她染发不让她邀请朋友来家里,不让她抽烟喝酒,她偏要一一去试。
      这个年龄的孩子总会以伤害自己来作为获得关心的筹码,挺幼稚的,可也挺无奈的,如果一开始就有爱和足够的关心多好啊。
      可悲的是,世上没有两种东西买不到,一种叫如果,一种叫后悔药。
      院子里的灯被尽数按亮,明晃晃的宛如白昼,顾岁晚不由自主的抬起手遮住脸,顾念安站在躺椅旁,居高临下般的盯着她,眼里冷得像是下了一场雪。
      那声音更冷“你捂住脸是什么意思,把自己搞成这种鬼样不就是为了让我多看你两眼吗?”
      “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电视上随便哪个台都是你,所以我连电视都砸了不是吗?”顾岁晚却是笑意盈然的望着她,声音也懒懒散散的总是没个正形。
      “而且你不能这么老古板,你不是挺时尚的吗,国民女演员难道没听过那句话‘我抽烟喝酒染发烫头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女孩’你不能因为我染了个蓝毛就说我这副鬼样,我的脸和你的相似度可高了。”
      一句嘲讽的话说出口后像是玻璃球炸开一样,支离破碎的残渣把双方都划得血淋淋的,露出最原始的凶狠和脆弱。
      “你爱怎么弄怎么弄,别在我面前一副你很叛逆的样子,我不吃你这套,明天把头发染回来,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断干净,过完暑假就去德国读书。”
      顾岁晚和她长得确实很像,或者说是和那个人长得越来越像,虽然性格其实很像自己,有着与生俱来的反骨,自由散漫得像只野猫,驯化不了的野性和欲望总在眼里一览无遗。
      “我又不是你的狗,你让我去国外我就去?不就是不想让外界知道我的存在嘛,也对你的身价这么高,万一被人发现有个十八岁的拖油瓶,可能你的事业就毁了吧。”顾岁晚偏头无所谓的笑道。
      顾念朝吸了口气“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也不是我的拖油瓶,如果你真的有这个自觉,那你就抱着这个想法去德国,正好我们俩都轻松。”
      “没这么想过?真搞笑,我从小到大你参加过我的家长会吗?运动会你来为我加过油吗?毕业典礼你送过花吗?高考你陪着我挑灯夜战了吗?你关心过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你从来不让我带朋友到家里,不就是怕被发现你是我妈吗?我确实没你厉害,没你会装清高,我可做不到十八岁就未婚先孕生小孩!”顾岁晚近乎咄咄逼人的说完以后,只觉得空气突然被抽走一样的窒息,然后眼眶灼热得让人眩晕。
      半晌右半张脸才传来麻木的痛,灼烫的泪水也无声滚落下来
      顾念朝红着眼,退后两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顾念朝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绝对不会是你,你的出生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像是巨石沉入水底,无数气泡翻涌着,水从四面八方灭顶般的压下来。
      又像是岩浆从火山裂口处以最决绝的姿态,灭世一般的倾泻而出。
      顾岁晚缓缓的吸了口气把翻腾的耻辱感压下去“真巧,我也觉得你是我母亲才是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她抹了抹眼,暗骂一声“今天的月光真他妈刺眼。”
      别人不都说父亲是太阳,是大山,温暖,坚实,母亲是月亮,温柔,带着让人安心的宁静吗?
      我本将心向明月。
      但她的月亮从来不为她展露光芒。
      从来不。
      原来自己连拖油瓶都比不上,至少前者的出生是被允许的,也许拖油瓶的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也是欢喜着的,这世上有哪一个生命不是被祝福着出生的呢?
      而自己的出生却是这么让人厌恶的,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最大的错误。
      顾岁晚想了想干脆笑了起来,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么最大的错误我本人要睡觉了,好继续去为害人间呢,您就自便吧。”她假惺惺的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身朝内厅走去。
      “而且你放心今天来的这些人都以为张妈才是我亲妈。对你的玉女形象一点损失都没有。”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在空气里逐渐失真,戏谑的语调宛如水银一般灌入顾念朝的耳朵里。
      直搅得人五脏六腑都渗出血来,比最锋利的刀刃还伤人。

      二再会
      睡意袭来的时候,酒精和安眠药的效果也不断挥发着,顾岁晚心想真好明天的闹钟白定了,但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段子说的是人要对自己好一点,所以哪怕是喝毒药也要加上一层奶盖。
      想想挺惨的也挺有趣的,那干脆趁着还醒着放首歌吧,翻了半天找到了安妮的梦境,很应景,顾岁晚满意的眯上眼睛。
      思绪混乱着,对死亡与生俱来的害怕和敬畏让她逐渐觉得寒意从四肢往心脏蔓延,脑子里放走马灯一样开始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有死亡的念头的呢?
      是从第一次记得那个所谓的母亲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她厌恶的表情吗,还是别人都有父母陪着第一天去学校时,那个女人却带着墨镜出现在宴会上,她自己一个人完成报名和入学呢,或者是听到那个女人对外宣称自己未婚,不存在谣传的女儿的时候呢?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被人肯定或者作出贡献?后者太过伟大,所以大部分人都被各样的情感羁绊着为前者活着,顾岁晚也是,她就是想让那个人多看看自己,明明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为什么那个人和自己像是隔了万年冰川一般呢?
      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父亲有母亲,自己就是小太阳,父母如同星系全都绕着转。
      明明在她小小的星球上,唯一的一朵玫瑰就是母亲啊。
      好吧,下辈子我要当黑洞,管你哪颗星,我全都给你吸掉。
      可惜愿望没实现,后来顾岁晚看到那句诗的时候握紧了沈霁川的手觉得还是继续当混世小魔王比较幸福。
      “你来到这世上,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走在街上。”

      醒过来的时候是傍晚,医院的窗帘被夕阳染成淡黄色,习惯下摸了下枕头下面发现手机不在,顾岁晚挠挠头坐起来,果然在病房里,还以为做梦活过来了,或者说死了才是梦?
      “醒了?”很清淡的嗓音,听到的人总会把这声音往海风,或是沙砾,或者夏日里南风刮过榆树叶时候的声音联想。
      干净,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冷淡。
      “咦,是沈二呀。”
      “叫叔。”
      顾岁晚嘻嘻一笑,把被子掀开跳下床结果躺久了全身都是无力的,身子一偏,沈霁川大步向前把她按回了被子里,还掖好了被角,才缓缓的抬眼看她。
      他相貌生得周正,平直的眉如墨般,不动声色的压住三分风流,眼睛看人总是带着淡淡的轻慢,乌青的瞳仁像是陨石般让人望得久了若是看出柔和,那便觉得三月春光当是如此,但一般都只会看一眼就知道距离感有多深,嘴角带着常年与人周旋练出来的得体的笑容。
      顾岁晚总会想他们这些大人啊是看过了多少世间百态啊,本该是如树一般有风时便摇曳,有雨时便寂静矗立的,应当是温柔且沉稳,但也有少年心性的。
      可是不论是母亲还是沈霁川都像是一处静谧的山谷,不言不语,看人的眼光总是又深又戏谑,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她真是顶讨厌这种人。
      顾岁晚不屑的撇撇嘴“这么体贴就把我家福子小主抱来陪我呀,沈二你也不用在这儿帮那个人消磨时间。”
      脸突然被人用力扯了扯,顾岁晚龇牙咧嘴的开始还击,一双咸猪蹄往沈霁川的脸上扒拉了几下,没想到对方突然笑了,眼底是很真切的笑意,像是山谷里的深潭起了水纹,让人觉得温和极了。
      “泥傻辣?”顾岁晚咧着嘴咕哝道,手上干脆使劲揉了揉直到那张俊脸被揉出红印。
      “小没良心的,我连夜赶班机回来,到现在就洗了把脸,胡子拉碴的守了你一夜,你搁这儿装什么睡美人,看看你的蓝毛,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水母怪爬上岸了。”沈霁川颇为嫌弃的把她的头发握了一把在手里“头发都枯了。”
      “得得得,沈二你别对着我的头发怜香惜玉啊,本少爷想吃炸鸡,你懂我意思的吧?”她凑近沈霁川一脸理所当然的说。
      沈霁川收回手,拉开椅子坐到一旁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搜了几家养生粥店“辣鸡只配喝粥。”
      “你!”顾岁晚气结“你居然收藏养生粥铺,老年人就是老年人。”
      “不喝拉倒,饿死成本最低。”
      “求之不得。”她声音很平静。
      沈霁川顺着顾岁晚的视线望出去,看着窗子外梨树结着的花苞被夜涂上淡淡的灰色,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肆意绽放着,白雪一般。
      梧桐树的叶子又阔又绿,风过处留下奇形怪状的黑影,像是热带森林里的潜伏的野兽,让人无端恐惧。
      沈霁川突然偏头看她“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选择最极端的方式。
      顾岁晚接过手机点了个全家桶后顺手点了份粥,漫不经心的问“一个错误要修正的话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见他不回答,顾岁晚自嘲的笑了笑“说实话我以前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到你和霖叔,我甚至想过不管哪一个当我的家人都好,我真的很想放学下雨有人来接我,很想偶尔参与同学吐槽自己妈妈不爱做早饭,自己老爸开车带全家出游,都是些细碎的事,想想都矫情,有时候听到小麻雀吐槽她妈妈管她很多,没下雨也要给她塞雨伞,就算十八了每周回家也要给她煮小时候最爱吃的菜。”
      沈霁川望着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安静的坐着,当个聆听者。
      “别人说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原来不单单是爱情,她眼里从来没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如果我一开始就是错误那她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怨恨我的存在又为什么养着我,我真的不能理解。”顾岁晚缓缓的吸了口气,把委屈和难受压下去,只觉得喉咙像是堵住一样,呼吸都不顺畅了。
      眼泪啪地一声砸在床单上很快晕出一小片水渍,她只觉得面红耳赤,委屈感不断发酵,喉间发涩,小孩一样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但那个人却不以为然。
      沈霁川伸手轻轻环住她,像是守护一团微弱的光芒一般小心翼翼的擦着她的眼泪。
      他什么都明白,不论是顾念朝的刻意疏离,还是顾岁晚的小刺猬伪装,有时候他会觉得这对母女个自有各自的可爱与可怜之处。
      顾念朝的爱有些像蜜蜂,是带着沉重的,一只蜜蜂若是蜇了人,人会受伤,她却会失去生命,顾念朝怀着那根十多年前的刺在顾岁晚身边环绕着,却不敢靠近一步。
      顾岁晚的爱像小刺猬,总是伪装起来一副无所谓的坚强样子,天塌下来她都要找个最舒适的位置竖起刺好像这样就无敌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结果看到顾岁晚抬眼看他,鼻子红通通的,和浅蓝的头发相映成趣。
      “沈二你是在安慰我吗?”
      “算是。”他把她的头按了两下,下巴蹭了蹭觉得她的头发软软的,有橘子的香气,大概是洗发水残留的。
      “想想你要是嗝屁了,我的人生该失去多少乐趣啊。”
      “我嗝屁了不就便宜你了嘛,你怕是一秒都等不了成我的挂名继父。”顾岁晚哼了一声推开他,双手抱胸一脸了然的样子看他,胡乱的扯了纸巾擦干净脸后恢复了几分神气“为了让你的人生不那么顺利,小爷我还得接着祸害你呢。”
      “挂名继父?”沈霁川无奈的按按额角,这个情敌的名号安得他太委屈了,要是大哥还在怕是要跳起来揍他了。
      顾岁晚嗯哼一声“不用解释,我看得出来,那种求而不得的渴慕之情,唉,可惜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这话说完她不禁觉得自己多了几分恶俗八点档剧情里恶婆婆的形象,遂甚是满意的配上了一副嘲讽的表情。
      “......”
      顾岁晚还欲开口就被沈霁川玩世不恭的笑容震住了,一般来说沈霁川笑得越明显,说明他越不耐烦,果然下一秒额头上就挨了一记弹指,痛得她嗷嗷直叫。
      “我还有大好时光要过呢,有你这么个女儿我怕是每天累都累死了,也不知道是谁每学期都被请家长,老师告的小状都可以写本书了。”沈霁川无奈的看着她“还有的人嘴太坏,被揍成熊猫眼,哭得不知道多惨烈。”
      听着他装模作样的啧啧声,顾岁晚觉得自己血压都飙上去了,差点忘了自己有好多黑历史在这个二货大叔手里。
      于是她恶狠狠地说“沈二,你放心我也会记下你的黑历史,等你七老八十老年痴呆的时候我给你挂个牌子智障老人求包养会暖床。”
      “好,只要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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