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艳香花落》Esllien.

7、第七章 了断

　　“月移树下秋千影，星弄峰头宫阙门。雨湿一地单影落，何处惊醒梦中人。”……

　　像往常一样，还是歌舞平生，今天，一个花魁的衰败只是新一个花魁的开场祝词而已，无人在意。

　　安然公子私吞国供的案子已基本尘埃落定，单玉颜的衰败也成为必然到来的结果。

　　昙花一现的风头，可惜，除了安然公子的靠山，平时就没有人缘且缺乏实力的“禅心玉颜”，只能短暂地品尝一下成功的滋味，之后就唯有接受一败涂地的结局。

　　柳销妍的心依旧像往常一样安宁得很，虽然明天她就要独当一面了，可她却并没有觉得兴奋。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过万花艳香芬芳糜烂的客舍，香艳或雅致的泛滥诗曲四处窜浮在空中，让短短一段从华舍到后院的路显得格外的艰难。

　　柳销妍要逃出去。

　　她要去见叶翎秋。

　　本来习惯于有清楚的计划，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回，她却什么也没有想过。她选择了一种最为艰难的、也是最笨的方式去见他。也许，这决定出自于她内心无法释怀的悸动，也或者，正如她所说，这段“不该有的情缘”，正适合用这种“不该选的方式”去了断。

　　已经走了好长一截路了。醉生梦死的夜中，当然不会有例外清醒的人看见隐没于夜色下的那一抹身影。就这样，柳销妍顺利来到了后院门。

　　“开门！”柳销妍小声地喊。

　　一个瘦小男子脸腾地红了。像预约好了似的，他把门小小地拉开一条缝。

　　“谢谢。”

　　“哦，差点忘了，”正要跨出门的柳销妍迅速地转过身，然后倾身上前，在那个男子脸上亲了一下，“说好了的报酬是不是？”说完，她头也不会地走开了。只留了一个傻愣愣的人影儿，还在原地低头闷笑，用手摸着刚才佳人一吻的地方。

　　真是奇怪的世道，柳销妍无奈地摇头。有很多人都心存浪漫，正是这样，才有人会不要实际的报酬而只要佳人一吻，才会有文人墨客那煽情的诗歌和雅兴，只可惜，这些又有什么用？

　　笑话，真是笑话……

　　然而，很快，柳销妍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个更可笑的笑话：这次见面，她并没有通知男主角。

　　也就是说，她是满怀期盼地前来负没有预定的约。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似乎，心里有一个疙瘩，她不敢自己去解开。于是，她第一次把决定权交给了上天。就像他和她的这段莫名其妙的悸动，也是没有计划，只是一味任由上天安排他们的情缘发展。

　　一步步靠近“染黎亭”，她隐隐期盼能看见他却又害怕看见他，然后？

　　她突然觉得荒唐，这真是种毫不负责任的了断方式。

　　玲珑的翘角已出现在眼前。柳销妍慢慢靠近，转过树的遮挡，转过光线的隐蔽————没有人。

　　没有人。

　　一时间她有些错愕。这下好了，怎么办？

　　……怎么办？

　　美丽的脸上不见悲喜，却有迷茫。

　　“喂，姑娘，一个人呢？”

　　瞬间被惊醒。柳销妍回头，只见有两个、三个……一群醉醺醺的男人边揉眼睛边向这边走过来。天，形势不妙啊！

　　柳销妍顿时觉得心里冒冷汗。虽然已经不是清白的人，可是，这次也未免，人太多了吧……自己，自己怎么尽碰到这档子事？

　　无语了！……

　　一只明显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的手抓上了她的肩膀。

　　“噢？”懒洋洋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闷得人堵气。接着，那团浓烈的酒气在她脸上上下下游移，想必那个人正在“审查”这个“货”到底资格不资格。

　　“唷，是个美人胚子喃！”面前杀猪一样的声音，柳销妍欲哭无泪。料想之中的，果然更多双不知轻重的手就这么张牙舞爪地爬上来了。天啊！这种时候……怎么办呢？……终于决定了，她突然毅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救命啊~~~~~~~~~！！！！！！！！”

　　这一回，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只有真的，把一切都交给上天来安排了……

　　“扑”——

　　“扑扑”——

　　“扑扑扑”——

　　“当！！！”——“啊~~~~~！！！！”

　　然后没有了动静。

　　柳销妍也睁开了眼睛……

　　“你。”

　　“恩。”

　　没有上前，可叶翎秋的存在就已经让人感到贴身的安慰感。他没有说话。也看不见表情，光线太暗了嘛，这里可是在树阴下。

　　“你是凑巧来这里，还是……？”

　　“我们去‘染黎厅’吧，今天我就是要去那里找你的。”

　　叶翎秋：“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

　　柳销妍：“为什么？”

　　叶翎秋：“因为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唯一想要的。”

　　柳销妍：“……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等我？”

　　叶翎秋：“是。”

　　柳销妍：“你自己都认为我不会来了，为什么还要来等我？”

　　叶翎秋：“因为，总觉得有些事还没有了断。”

　　柳销妍：“……原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来了断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两人都分外坚决地要了断？明明大可不必。”

　　叶翎秋：“因为，若我们继续发展下去，也许会渐渐产生依赖。”

　　柳销妍：“和我想的一样，难怪我们是同类，你了解我，所以，更加要远离你才行。”

　　平淡的话语，平淡得就好像两个无意走在一起的陌生人，聊起了他们都认识的其他人。面对曾几何时，在对方身上看见自己影子的人，如今相对却怎的好像只剩下回顾的余地。那么，内心是否还是那样澎湃，或者是现下表里如一的冷漠。

　　于是，平淡的对话继续。

　　柳销妍：“那你打算怎么了断？”

　　叶翎秋：“我听从你的安排。”

　　柳销妍：“别，我这次是听从上天安排的。”

　　叶翎秋：“想不到，你也会听上天的安排。”

　　柳销妍：“偶尔浪漫一下，不好吗？”

　　那边没有回答。

　　还是平淡得不见生气的气氛，可不知是谁，已经躁动起来。对两个人而言，就是现在即将散场，也总该有点什么。

　　但是，又该有点什么呢？

　　柳销妍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沉默。

　　叶翎秋的目光却渐渐变了。有深切却很飘渺的踌躇游弋在他眸中，还有——愧疚。

　　柳销妍不知他为什么会有愧疚。罢，她不想猜，不是没有必要猜，而是不想。想下去的结果也许会不快，她不想在这时不快，于是任由叶翎秋继续不为人知，反正，像他们这种人，就是不会把一切直接透露于外人知晓，只留一个很悬乎的暗示，等待别人不着边际地胡乱猜想。

　　又是突然之间，叶翎秋的目光变了！

　　看着柳销妍的目光蓦地变得格外坚决：“你真的没有计划要怎么了断？”

　　“没有”

　　“那好，我有了……”说着，叶翎秋突然伸手圈住柳销妍的腰。突然放大那双迷离的眼，即刻唇上传来的湿意，略带点灼热和疯狂，硬生生把一句朦胧不清的话塞入了柳销妍口中——“上次没完成的事，今日便是了断！”

　　天翻地覆的眩晕很快让人无法思考了。终于，所有疯狂、骄傲与不甘成就了彻底的宣泄，从内心一涌而出。再不冷漠的气氛，再不无情的空气，随着粗糙的喘气和紧紧的贴和快速化成漫天光影，散落在粼粼的湖面上。隐约中，柳销妍好像听见了谁在呼唤她“销妍、销妍……”

　　耳鬓丝磨的细语却如火般燃烧着燎人的热度；恍惚里，她好像听见了谁在深深的黑暗中呐喊着“不要离开！”，贯穿心扉却始终如呢喃般微弱不闻。灵魂与灵魂的纠结里，谁看到了谁心里深切的梦想与欲望，又是谁的难言和寂寞的忧愁在疯狂地吞噬记忆和心房？他们都看到了，看到了。但是，也都来不及去想。就只这么，凭着本能去摸索、感受也许最好，这样谁也接触到了，可谁也分析不了，这种距离，刚好合适。

　　然后，柳销妍又恍若看见了华容那在茫茫大漠傲然微笑的绝世面容；看到了单玉颜走在异乡石径上的纤丽背影；听到了铡刀“当”的响在安然公子脖子上的那一声神魂俱灭的声音；听到了巫玛竹魅“咯咯”作响却深埋忧愁的笑语。最后，那句不知是谁说的“永远不后悔”被潮涌的快意猝不及防地冲断，于是，支离破碎的思考中，柳销妍干脆放弃了思考，任那些声音装神弄鬼、胡作非为，她只想把什么都了断，了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