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一个我看看》鹤万川

4、第四章

　　宋明熠还没回答他，居睿就被同伴叫走了，临走之前朝他挤眉弄眼，做了个让他找位置坐下看的手势。

　　宋明熠点了点头，看着他和几个队友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起了话，大概是在讨论战术，表情既严肃又专注。

　　即便身处闹市，他也丝毫没有收到干扰。
　　年轻、专注、敢拼，像极了他的十八岁。

　　大概也就是因为居睿身上的这些特质，宋明熠才会在了解对方一段时间之后，开口邀请他和自己一起打职业。

　　宋明熠左右看了眼，见舞台上的人刚刚才调试好机器，大概距离开始还有段时间，便转身离开了人群，奔着商场的侧门去了。

　　他找到吸烟点，伸手摸了摸荷包，只摸到了一个打火机。

　　宋明熠又伸手，摸了下另外的几个口袋。
　　全部空空如也，没有烟。

　　他左右看了看，却忽然在旁边灭烟缸的周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穿了件带帽子的短袖，洗的发白的牛仔，脚上是一双白球鞋。他只留给人一个背影，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燃烧的香烟，整个人看着年少孤傲且十分有距离感。

　　宋明熠记忆力不错，他肯定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个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他走了过去：“兄弟，借跟烟。”

　　阮均捏着烟的手一抖，整个人都差点跳了一下，像是忽然收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过来，宋明熠高大的身形便轻易在里头留下了自己的模样。

　　“吓到你了？”宋明熠挑了挑眉，这不是害自己女装的那个小孩儿吗？他后来回去想了好久也没想到用什么办法骗这小孩儿也女装一次，正琢磨着呢，居然又见面了。

　　可不是冤家路窄吗？

　　“你过来逛商场？今天战队不用训练？”

　　阮均摇了摇头，声音很干净：“我过来看比赛。”他说着顺手把香烟按灭了，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红双喜，打开来送到宋明熠面前。

　　“这里有王者的比赛？”

　　“不是……我过来看今天的那个DOTA2比赛，我有学弟过来参加了。”阮均老实回答完，抿了抿唇，一副还想在说什么，却在等对方给自己话头的样子。

　　职业电竞选手大多会玩很多种游戏，宋明熠对阮均会看DOTA2的比赛一点也不意外，点了点头之后又问：“你也抽红双喜？”

　　他抽红双喜有五六年了，身边也没有别的和他口味一样的人。

　　阮均闻言抿了抿唇，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看他，点了下脑袋。
　　只是这一下有些仓促，莫名有点心虚，也有点小失落。

　　宋明熠把烟点燃咬在唇边，敏锐察觉到他那一下的欲言又止，稍微等了一下。

　　他昂头吐出一口烟，眼尾略略上挑，漆黑的瞳仁却朝下望向阮均，吞吐之间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得阮均也下意识动了动喉头。

　　平日里严肃自制的人，染上香烟气息时，却撩人得过火。

　　阮均就这么看着他看呆住了。

　　宋明熠瞧见他眼神，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看了眼刚刚被他按灭的烟，从阮均给自己的香烟盒子里又抽出来了一只，递了过去。

　　阮均抬头时表情有些意外，露出一小截白白的门牙。

　　然后下意识咬住了被宋明熠夹在两指中递过来的烟嘴。

　　宋明熠的手很好看，有着同他身高匹配的修长匀称，这么轻轻夹着烟的时候，那股股禁欲冷淡、却又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美感便更加引人注目了。

　　就连两人身旁路过的路人都会不自觉望过来几眼。

　　接着，宋明熠把手拢过去，亲自给他把烟点上了。

　　把烟盒还给阮均之后，宋明熠又说：“谢了。”他嘴里含了一口烟，说话时声音也被雾化了，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从胸腔最底部传出来的声音。

　　阮均比他矮半个脑袋，宋明熠也看不清他表情。

　　只见阮均深深吸了一口烟，点了一下脑袋之后，忽然开始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没两下就把眼眶咳红了。

　　宋明熠一只手插在兜里，把滤嘴送到嘴边，轻轻吸了一口，就这么看着阮均撕心裂肺地咳了一会儿，目光从他紧皱的眉心落到他咳红的眼角。

　　那双眼睛此时雾气朦胧，像是初雨后冒了尖的春笋，透着股干净清新。

　　宋明熠牙关不受控制地紧了一下，在香烟滤嘴上留了个压印，咬肌在下颌位置突了一下。

　　他皱皱眉头，按下一瞬的心痒，扭头把烟掐灭了。

　　“不会抽烟就别学了，不是什么好事。”这么说了一句宋明熠便转身走了，他长腿带风，把红双喜的淡淡烟味掀到了阮均鼻尖。

　　一时间，阮均从胸腔到眼前，全是这个味道。

　　还以为是个年纪轻轻的老烟民，结果是个刚开始学抽烟的叛逆少年。

　　宋明熠把胸腔中残留的烟呼了出去，叹了口气。
　　他刚刚居然还给这么个小朋友递烟呢，真是罪过。

　　希望人家长回头知道了可别怪罪自己。

　　宋明熠回到商场中庭的时候，居睿和自己的队员正好上台，5V5内战的房间都已经开好，正在拉人，他挑了个人群最外围的位置坐下，耐心等开始。

　　主办方请的主持人这时上场活跃气氛，趁机给赞助商打了波宣传，又采访了两个选手。

　　主持人第一个就问了其中看起来最小的居睿：“明年TI又回到上海举办，我听你们后台就在聊这个，是准备明年去打Ti吗？”

　　主持人是位漂亮的小姐姐，瞧着岁数也不大的样子，身上的礼服贴着躯体，线条柔软美好，忽然凑那么近，把居睿问的红了脸，不敢直视她，囫囵点了点脑袋。

　　他是准备明年打Ti，不过不是和现在这批队友打，而是准备跟着宋宕一起打。但这个就没有必要告诉女主持了。

　　女主持见惯了当众发言害羞的人，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地问：“你打dota多久了？”

　　居睿有些结巴地回答：“两、两年。”

　　女主持有些惊讶：“那你今年多大了呢？”
　　居睿的脸红的发烫：“年底18了。”

　　女主持一抬眉毛，开始夸他：“这不是传说中的天才电竞少年吗？”

　　“天才电竞少年”居睿被她夸的轰的一下从头红到脚，根本没法儿答话。

　　女主持这才笑了笑，放过了他，走到舞台另一边，改去问居睿的对手：“你们也是准备明年打TI吗？”

　　居睿的对手答的很快：“对的，”不等女主持人再问，那人又答，“我们训练了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明年Ti又回来家门口举办，这不是想凑热闹嘛！不说拿个冠军，我觉得我们至少打进小组赛吧！”

　　闻言，底下的观众们也都笑了。

　　第一局游戏打到一半的时候，前排有一对情侣忽然起身离开，空出来两个位置，宋明熠正看着舞台的方向，发现阮均走过去坐下了。

　　他身材很瘦，坐的又很端正，在前面几排东倒西歪的观众中，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就连宋明熠抬头望着舞台的时候，也无意识地在他乌黑的发顶上栖了会儿视线。

　　宋明熠忽然想起来他说的那句“有学弟过来了”。

　　他记得阮均好像也才刚成年的样子，这会儿在台上比赛的人，看着比18还小的倒是没有几个。

　　所以他的学弟是哪个？
　　这个疑问只在宋明熠心里打了个转就被忘了。

　　虽然现场只有三只队伍打车轮赛，但这个游戏实在耗费时间，一局最快也要半小时，慢起来一个半小时也不是没有。等到比赛打完、主持人宣布居睿队伍获得胜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观众席上的人换了不知道多少批。

　　而唯一坐下来之后就没怎么动的，只有阮均。

　　期间宋明熠出去抽了两趟烟，每次回来都发现前头那个黑乎乎的脑袋挪都没挪一下。

　　要不是阮均始终做的那么直，还仰着头看屏幕，宋明熠都要怀疑他看睡着了。

　　颁完奖后，那个从没动过的脑袋终于活动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在看到宋明熠的时候还愣了下，朝他点了点头就低着脑袋走了。

　　“怎么样宋老师！我打的怎么样！”比赛一结束，居睿就找了过来，喊着要用奖金请宋明熠吃饭，宋明熠拗不过他，只有跟着他一起走。

　　他今天走的是中路，一手蓝猫满场飞，对方往往还没看到他飞哪儿去了，自己就没了，操作堪称天秀，今天现场的不少惊呼就是冲着他去的。

　　宋明熠点头肯定：“你打的很好。”

　　等居睿眉飞色舞地解析了一会儿自己的操作，高兴半天冷静下来之后，又问宋明熠建议的时候，宋明熠才冷静地一一分析：“你们没有打出几个配合，还有你的出装，对面出了紫苑之后……”

　　居睿一条一条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他对待游戏和对待学习一样认真，尤其是宋明熠的建议大多也非常中肯有用，值得一听。

　　于是在他认真思考的时候，就被宋明熠带着在一家面店坐下了。
　　宋明熠一边说一边随口问他：“你想吃什么？”

　　居睿还想着他说的出装思路，随手看了眼菜单勾了一个，就又催促宋明熠继续说：“还有呢？”

　　直到面条端上来，他才从宋明熠给的打量信息中抽身出来，瞪了瞪眼睛：“我们怎么来吃面条了？”

　　端面条的服务员也跟着瞪眼睛：刚刚选菜单的人不是你们吗？？！

　　“我赚了那么多奖金呢，你怎么就吃面条？？我们去吃贵的啊！”

　　旁边服务员听了很想把手里的面条泼他脸上。
　　感情搁这儿炫富呢？

　　宋明熠把面条端过来，没让心直口快的居睿继续叨叨：“吃吧。以后有的你请的。”

　　居睿这才不情不愿地戳了两筷子面条。
　　等他复盘完今天的比赛，两人面条也吃完了，准备往回走。

　　路上居睿又问起另外一个话题：“你最近手怎么样？我刚刚吃饭居然忘记看了！”

　　宋明熠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好很多了。”

　　“那咱们现在凑齐几个人了？除了褚老师，你和我，咱们还差三个人呢！”

　　褚老师全名褚眀，是以前和宋明熠一起打过职业、拿过冠军的队友，在打辅助的职业选手里头都是排的上名号的。

　　可惜他入行太晚，耽误了两年黄金青春，从宋明熠退役的时候就也跟着退役，结婚生子去了。

　　这次宋明熠联系上他，是希望他能回来当教练，褚眀也同意了。

　　“嗯。”宋明熠点点头，“我有两个人选，还在联系，确定了就告诉你。”
　　不确定的事情，他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