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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8灰烬 ...


  •   烈日把地皮晒的滚烫。

      楚家乔接连好几个月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镇子里委派了几十个代表人聚集在一起开了好多次大会,很多次都因为意见不合而闹的不欢而散,直到这次旱涝越来越严重,绝大部分村民都认定是“近几年的祭典让月神不满意了”。

      越是供奉过月神的人话语权就越大,他们享受着村里人羡艳的目光和高高在上的礼遇。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看了眼干涸的土地,他愁眉不展道:“祠堂里留下的文书上记载,天灾人祸往往不可预料也无法阻止,而楚家乔之所以数次免受天灾都是月神大人的庇佑。”

      “是祭典出了差错。”其中一个妇人痛心疾首地说:“月神大人降下了责罚,楚家乔每年有那么多孩子都渴望成为“金童玉女”,我提议把每年一次的祭典改成每月祭祀一次。”

      剩下的镇民都狂热地说:“唯有月神才能佑我楚家乔永世五谷丰登、人寿年丰。”

      “敬伟大的月神。”
      中年男人吹了口茶满意的点头,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角落的位置,不经意问道:“楚员外,您怎么不说话?”

      热气源源不断地往上涌现。

      燥热在他的五脏六腑流动几乎就要喷涌而出,可一阵风轻轻吹过,屋外门帘上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火把在夜色里扬起了亮光,女孩赤着脚在地面跳舞,她手上的铃铛发出了清亮的声响。

      楚员外攥紧了手心,他举起竹杯轻抿了一口,神色晦暗不清地说:“敬伟大的月神。”

      这个消息立马不胫而走。
      很多村民听到后喜笑颜开,他们把去年落选的孩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又送进了祠堂。

      一时间,楚家乔整个镇子张灯结彩,比过年守岁还热闹,皇帝选秀还得三年一次,可他们镇却能人人享有这个光宗门楣的机会。

      只有住在村头,头发花白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敲击地面,他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干涸的土地,声音颤抖地说:“楚家乔会遭天谴报应。”他说:“这是不对的,月神舞错了、祭祀典礼也变了。”

      他的低吟蒸发在燥热的空气中。
      谁也听不到。

      “你说楚小姐死了?”杨涛盯着这群逐渐恢复神智蜷缩成球的怪物说:“她不在这里?”

      “死了。”即使只剩下一个丑陋的骷髅骨架,可周咏却文质彬彬地颔首,他的视线放空在不断翻涌的湖水上,他说:“是我亲手杀了她。”

      周咏一出生就被他爹娘裹上了好几层破布抛弃到了楚家乔的破庙门口。
      “真是晦气,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把一破小孩扔门口差点绊老子一跤。”

      破庙里的老乞丐挠着痒见怪不怪说:“踢远点,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真奇怪,这小破孩眼睛眨也不眨,既不哭也不闹,好像知道自己被丢掉了似的。”
      庙里的乞丐哈哈大笑道:“怎么你这一身贼心烂肺还会同情小孩?”

      可是说来这小孩虽然命不好,但命很硬,他就吊着这么一口气竟然挣扎着活了下来,等到第三天清晨,他就像一只濒死的小猫一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小口喘气。

      “这么想活着?”老乞丐终于停住了脚步,他叹了口气,把讨来的米糠拿树叶包好喂进了这孩子嘴里,他皱着眉说:“死了多好,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活受罪。”

      周咏就这样活了下来。

      他衣衫褴褛地沿街乞讨,可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身“穷书生气”,庙里的乞丐每次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进来就揶揄道:“小乞丐,这是偷学又被教书先生赶出来了?”

      少年咬着发霉的馒头含糊道:“我叫周咏,不是乞丐。”

      庙里的乞丐嘲讽地笑道:“这个笑话真有趣,乞丐……竟然还有名字?”

      可是自从那一年楚家乔的祭典举办过后。

      周咏脸色苍白地回到了庙里,他蜷缩地躺在草席上,老乞丐撑着头躺在旁边,他把冰冷地脚伸到周咏肚子上取暖,随口问道:“祭典不好玩吗,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好玩。”周咏用袖子遮住脸闷闷地说:“还不如做个乞丐好。”

      他在广阔无边的天际里挣扎求生过,所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份信念已经随着他长大扎根在心口,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不能动摇,也无法动摇。

      从那以后,庙里的人再叫他小乞丐,周咏只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他再也没有反驳过。

      直到楚莘笙及笄那年。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大院里溜了出来,这个女孩半边脸上都布满了大块丑陋的红胎记,楚家乔的人都知道她爹娘不喜欢她,也没人愿意和她一起玩。

      周咏无意中看到被选中祭祀的孩子拿着石头砸楚莘笙,他们拍着手大骂道:“丑八怪,离我远点。”

      她的额头被砸破了一个口子,血从她的额角流了下来。

      周咏叹了口气,他把这个女孩抱了起来,楚莘笙很瘦弱,也许因为是女孩的原因,她的骨架也很轻。

      “可没想到她以后经常到破庙来找我。”周咏虚弱地说:“即使有很多人暗地嘲笑她,可她却说……”

      楚莘笙毫不在意地坐在破庙里,她说:“反正你是乞丐,我是丑八怪,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我都听厌了,周大哥,他们就不能换点花样?”

      小舞抓着衣角紧张地问:“那后来呢?”

      周咏气息急促道:“后来——”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他也永远不会忘记。

      “祭典那么好看,你不去看?”庙里的乞丐啃着偷来的烧鸡含糊的问。

      女孩在冰冷的水里挣扎,周围所有人都举着火把狂热地看着这场仪式。

      周咏不耐烦地说:“不去。”

      如果那一天他去的话,其实也不会改变什么,只是他时常奢侈地期望,如果他去了的话,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又愚蠢——破庙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了,是一个平时和他关系很好的小乞丐,这小乞丐跪在他的面前,哭嚎着说:“她死了。”

      “谁死了?”周咏拉住他的手一愣,那一刻,他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楚姐姐死了。”

      “不可能。”每年有那么多人死,周咏在茫然间竟然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想,每年有这么多人死,怎么会那么巧,偏偏是楚莘笙呢?

      他想站起身过去看看,可一时没站稳竟踉跄地跪了下来,他愣在原地,干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对了,你刚刚说谁死了?”

      小乞丐被他吓了一跳,咬着唇担心地问:“周大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周咏撑着地站了起来,他近乎迷茫地说:“你楚姐姐不是说今日会带一些糕点过来吗,我得去告诉她,她太瘦了,应该把糕点留给自己吃。”

      “周大哥,那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小乞丐哑着嗓子说:“楚姐姐被选去祭祀,她死了。”
      “对了,还有楚员外,这老东西是不是又送典籍过来了,他不是……”

      “他又不是不知道……乞丐根本看不懂典籍。”
      周咏说到这突然挣扎着站起身,他强撑着跪到草席前哆嗦着手,不停地翻着这些书页怅然地说:“不是说了吗,不用那老东西管?”

      小乞丐却抓住他的衣领大喊道:“死了,全死了,那群疯子把祭典改成了三日一次,只要是反抗的人都填进去了,他们淹死了老人,本来还想把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耗子拿去祭祀,是楚姐姐站了出来。”他抽着气哽咽道:“你去看看她,哥,求求你去看看她。”

      平静的湖里弥漫着瘆人的恶臭味。

      那年夏季,连续曝晒好几个月的楚家乔。

      久违地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镇上的人都开了窗户,大雨劈里啪啦打到了窗楣上,他们欢呼地大笑,可透过窄小的窗缝,他们都看到周咏抱着楚莘笙的尸体跌跌撞撞地跪在巷子里。

      “呸,活该,如果不是楚员外一家瞒天过海干了这种肮脏事,我们也不会遭到月神大人的惩罚。”

      小女孩透过窗户不忍地问:“娘亲,下雨了,那个哥哥不冷吗?”

      “那不是人。”妇人把孩子推到了背后,她拿起石头砸了过去,“周乞丐,滚开,你们都去死。”

      周咏跪在地上,他紧紧地抱住楚莘笙冰凉的尸体,没有了那块丑陋的红胎记,这个女孩如出水芙蓉般艳丽。

      可是——小乞丐抓着他的衣领说:“只要是反对的人都淹死了,他们本来是要我们这些臭虫的命,是楚姐姐——”

      “我不是人。”周咏把楚莘笙的尸体一扔,在她旁边吐唾沫,他唾弃道:“你死了,你活该。”

      楚莘笙。

      周咏握紧了手心,他想,早知道那天你被石头砸就不救你了,你真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他无父无母,在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被老乞丐救活了这一条贱命,半条命早在今日跟着楚莘笙一起死了,而剩下那半条他要用来毁了这个祭典。

      “没时间了。”周咏从赵椁手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说:“我有预感,这个祭奠到了该毁掉的时候,你们用火把点燃那片湖。”

      周咏用这条烂命苟活了数年,他翻了无数典籍终于在这片湖底深处找到了无数被镇压着生不如死的魂灵。

      他还找到了楚莘笙,一个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楚莘笙。

      “周大哥。”楚莘笙用血淋淋的手骨抓住了他,她痛苦地说:“求求你,杀了我。”

      “我找到她的时候,楚莘笙是唯一还有意识的“人”,而古籍上说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杀死我们这些怪物。”周咏喘着粗气走到了泛黑的湖边,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花了两年时间暗度陈仓把庙里的乞丐和很多孩子送出了这个山坳,回到楚家乔以后,我开始潜心研究祠堂里的典籍。”

      湖水发出了呜咽的悲鸣。
      好像在哭。

      “在这片湖里待久了,不知不觉我也成了给这片湖提供养料的怪物。”周咏回过头,他温柔地说:“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衾甚至以为这架丑陋不堪的骨架还是一个温柔儒雅的青年。

      在他身后,无数恢复神志的肉团听从他的呼唤,它们挣脱开了绳子纷纷扑进了它们的归宿。

      “周大哥,我想最后为你跳上一曲月神舞。”楚莘笙展开双臂,银饰在她身上闪烁着漂亮的光芒,她说:“很久以前,月神舞是用来为乡民祈福的,从此莘笙的心愿就是周大哥的愿望。”

      一曲舞毕。

      即将要消散的楚莘笙轻轻抱住了他,她说:“真好。”

      她这一生难道是这样好吗?

      周咏揉了揉她的额角,他温柔地说:“你慢点走,等我。”

      杨涛把火把扔了进去,可这片湖水遇到了火竟然燃起了巨大的火光,天光被照亮了。

      扎着两个小脏辫的肉球把还在不停挣扎的妇人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它走到赵椁面前叹了口气,不高兴地说:“哥哥,就算是猫也不会喜欢吃你做的糖果。”

      小脏辫说完又拉着顾衾的手放在赵椁手心里,它感慨道:“我是长不大了,不过我看这个姐姐虽然暴力,但做的奶糖太好吃了,你们要是在一起了,有机会还能给我糖吃吗?”

      突然触碰到的指尖让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把手缩了回来。

      小脏辫摇头晃脑道:“算了,大人就是麻烦,不过辫子很好看,谢谢你们了。

      所有恢复神志的小肉团都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湖里。

      [系统:恭喜玩家波涛汹涌、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小舞、梧桐完成隐藏副本“捞月亮”,奖励之后将会发送进您的背包,请注意查收,祝各位游戏愉快。]

      在副本即将坍塌之际,顾衾回头一看,那片火光竟然在湖里熊熊燃烧。

      灰烬燃烧之际,湖面变得干净又明亮。

      天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第一个副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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