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nocence》豆芽砧板

1、全一章

　　第一次把她的毕业相片贴在玻璃窗上时，他想：照片上的女孩子看起来的确天真。

　　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他忍不住为这句话微笑。四年级女大学生的头脑就是这样单纯，好像这个世界总是黑归黑、白归白，如同人的肤色一样易于辨认。

　　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如果你越过家门外青草地的边缘，发现地面不再是绿色的，是否会因此哭鼻子？

　　可是她本人看起来比相片上瘦，而且还很苍白。

　　从毕业直到接受这份工作之间那段时间，Sara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Michael无从知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晓。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坐在他面前，并且是他置身于这道围墙中所遇见的第一个关口。

　　“你的纹身看起来很新鲜。”她说，“可见人得了糖尿病，自然就不再害怕尖尖的针头。”

　　所以说，天真无邪并不代表愚笨。他笑。

　　“我叫Michael。”谈话的标准开头。
　　“我知道，Michael Scofield，我看过你的档案了。”这回答可不够典型。
　　“你叫什么？”他试图把气氛恢复到日常调情的标准模式。
　　“Tancredi医生。”
　　“Tancredi可是州长的姓，你们不是亲戚吧？难道州长的女儿会在监狱工作？”
　　“因为我希望自己不再是问题的一部分，而成为一种解决之道。”
　　“所谓：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他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这句话果然有奇特的效果。她猛地抬起头来，注视停留在他眼里良久、良久。

　　Sara Tancredi, 原谅我不得不从一开始就欺骗你。只因为我定期到医务室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给我注射胰岛素。

　　***

　　他被Abruzzi硬生生剪去了两个脚趾。

　　她的表情也许还算冷静，可是目光已经完全泄漏了焦急。“告诉我，Michael。出了什么事？”

　　“没事。”他睁着眼睛说谎，任由滚热的鲜血涌出脚上的纱布，溅了医务室一地。

　　“请别让我对你撒谎。”他说。真心诚意的。

　　Michael Scofield不停遇上麻烦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也许那种态度就是原因。几乎无法再继续对她假笑。他忍不住想，即使再说一次“相信我”，她还是会认为这三个字在围墙之内没有任何意义。

　　真该死。本来扮演救世主的是自己才对。现在却好像角色互换了位置……

　　她怎能知道，那种态度和那些话，全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达成而亲手绘制的面具，一副只要他还待在这围墙里面，就永远不能摘去的面具。

　　Welcome to Prisoneyland, Fish! 他对自己说。

　　***

　　那一次监狱暴动，他从排风管道里伸出一只手，对她大喊：“上来！”

　　事实上他不确定她的反应会是什么。犯人们猛烈的敲打摇摇欲坠的门锁，她眼里满是惊恐。

　　Michael Scofield, 你可别忘了，你跟那些人才是一伙的。

　　Sara抓住他手的那一刻，突然间他开始害怕了。因为他发现他在乎——不仅仅是为了那个目的，也为了他自己。他在乎她是否信任他，在乎得要命，在乎得浑身都发抖。就好像他又一次坐在医务室里，忐忑不安地等他的血糖测定结果。

　　那是等同于判定他生死的结果。

　　的确，他对她做过许多事，为的都是得到她的信任。然而只有这一次，这一次真的不是他计划好的。

　　这是他血液里天生存在的因子，他需要无辜者的信任。

　　她的无辜对他来说是一种引力，毕竟，这世上除了Linclon, 还有别人也是无辜的。

　　***

　　她站在铁丝网的另一端跟他说话，真的说了好些话。他都快招架不住了。

　　就是这样，他在里面，而她在外面。不争的事实。

　　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感觉到那道铁丝网的存在。

　　请不要再问关于那个Michael Scofield的任何问题。他是他，我是我。每个人一辈子都会转错一个弯，区别在于，有的人是不小心转错了，有的人则是故意的，而我属于后者。

　　“你所有的问题，有一天都会有答案的。”他说。

　　***

　　她说她度过了29个生日，其中只有6个是愉快的。

　　而把一束鲜花扔进垃圾桶是她出气的方式——今天才见识什么是实实在在的孩子气。

　　他很清楚地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在今天、此刻逗她笑，而那个人只有八个脚趾头。

　　那朵不会凋零的纸折小花，带着永远新鲜的绿和永远芬芳的红。在她的嘴角缓缓拉出一个向上弯曲的角度。

　　可怜的女儿，如果这一瞬间你可以原谅不通情理的父亲，能不能也同时原谅另外一个人？

　　只因为他们两个都爱你。

　　***

　　So this is the key to the room, and to the entire plan. This is the key.

　　他伸手就能拿到，如此之近。简直让他呼吸急促，手心冒汗。

　　就这么一次。他想，就这么一次。以后再不会骗她了，自此就从她的眼前彻底消失。

　　他真的吻了她，在她低下头的时候。

　　那几秒钟的静，最后被她的笑打破，那个笑容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Michael?”她问。

　　愣了一下，他把那只准备伸向她衣袋的手收了回来。几乎窒息。

　　“我想要你留在这里等我。”他的声音听来一点不像他自己。“就像此时，此刻，此地。等着我。”

　　“我不能。”她说。

　　那天下午，护士发现了Michael一分钟前才放下的钥匙。“外面还有人来替你换锁呢，要不要让他们回去？”

　　“不，让他们进来。”Sara说，“现在就换，反正我这里已经结束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间恍然大悟。

　　她的天真早就已经不在了，是我，我为了一个人的无辜，杀死了她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