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燕都》克莱尔的淑女梦

44、如意坊

　　“容姐姐……”薛泠依自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
　　容姐姐，薛泠依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晨光熹微，她眯起眼睛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
　　昨晚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揉着惺忪的眼眸，对了，昨晚容姐姐好心来扶自己，可自己似乎是狠狠推了她一把。这女人虽然有几分冷漠古怪，心肠却是好的，自己也忒失礼了。
　　清醒过来后的薛泠依懊悔不已，她一把掀开滑到腰部的被子，胡乱地穿上挂在衣架上的衣衫，顾不上梳洗就奔出房门去。
　　她轻轻推开隔壁慕容景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迎接她的却是已然折叠齐整的床铺。
　　这大清早的，容姐姐能跑到哪里去呢？
　　薛泠依转头奔向楼梯口，期间差点撞到了来送洗脸水的小二，她顺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而下，脚下声响之大，引来大堂内早起众人纷纷抬眸，其中便有容姐姐和扶大哥。
　　薛泠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无形中放慢了脚步，容姐姐今日穿了件蓝色的外衣，显得较平日年轻了几分。她视线往下方一扫，只见那二人面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白粥，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番默契。
　　“起得可真早，”薛泠依来到桌前坐下，冲着立在柱子前等候差遣的店小二打了个手势，接着对着慕容景问道：“再吃点儿？”
　　慕容景见小姑娘一大早步履匆匆，已是讶异，又见她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不由得心中偷笑起来。
　　慕容景放下勺子，“不必了，我吃饱了。”
　　薛泠依见慕容景神色冷淡，以为她仍在生气，心中焦急却又不肯轻易拉下脸面。
　　薛泠依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抓挠着桌面，“我可不是来道歉的，我只是一大清早见你不在房间里，担心你和扶大哥跑去双宿双飞，把我一人丢在梨阳不管。”
　　慕容景瞧见小姑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微微一笑，“这梨阳风景名胜众多，不游览一番便匆匆离去，岂不是辜负了宝地至于永安，眼下还不急，不急。”
　　慕容景起身看着扶晅，“我听闻城郊桂枝峰景色秀丽，公子可愿同行”
　　“乐意之至。”扶晅浅笑。
　　薛泠依见着他二人一唱一和，全然不顾她的无声抗议，腮帮子顿时气得鼓鼓的，两只手也握成了拳状。
　　眼看他二人慢悠悠地晃出了客栈大门，薛泠依扒拉几口摆在面前的漂着油花儿的粉丝汤，兴致缺缺地扔了筷子。她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得嘞，得嘞，你们俩且双宿双飞去吧，不就在梨阳多盘旋一日吗？本小姐我且回房睡个回笼觉。

　　时辰尚早，被窝依旧温暖舒适，可她翻腾了一阵子，怎么也难以入睡，脑子里尽是昨晚发生在赌坊的画面。
　　明明是那群人居心不良给她下圈套，怎能反过来怪她冲动莽撞，胡乱摔了那些破玩意儿
　　薛泠依越想越清醒，一把踢开了被子坐起身来。不行，那帮人心思险恶，平日里不知害了过往多少人，自己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既然打定主意要给那伙人一点苦头吃以出心中恶气，她一下扑到梳妆台前，拿着木梳，兴致勃勃地开始梳理乱成鸡窝的头发，纤纤十指迅速在发间穿梭，然而辫子编了一半又停了手。不行，她不能还作这般打扮到赌坊去，万一给人家认出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她扒了扒乱蓬蓬的头发，不觉拧起了眉头。
　　有了!脑中灵光乍现，她起身打了个响指，打开房门朝着正巧经过走廊的店小二勾了勾小手指。

　　日照三竿，薛泠依穿着借来的一身男装在赌坊附近晃荡，昨晚天黑没注意留神，这时才看到那黑店门前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原来是唤做“如意坊”。
　　还真是讽刺，敢问到那黑店走一遭，哪个还能称心如意
　　周遭做买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缕缕行行，省去了她遮掩自己的功夫。薛泠依本以为大早上的没人有那闲心上赌坊，却见不时有宝马香车停在门外——青天白日来此挥金如土的竟也大有人在。
　　如意坊外照旧立着两个负责招呼顾客的伙计，笑容满面，目光皆如鹰隼般锐利，令薛泠依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昨晚架着她的壮硕大汉们，只敢远远绕着赌坊不停兜圈子。
　　经过一番仔细查看，薛泠依发现这三层的赌坊后头带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旁侧开有一小门，依稀可见里头的石砌马厩。马厩里头拴着马匹。但凡有赌客骑马而来，马匹都被赌坊的小厮牵来此处，刷洗一番再喂以干草。
　　薛泠依顿时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在那马厩里放一把火，届时闹得鸡飞狗跳，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院子的侧门半开着，并无专人看守。薛泠依猫着腰警惕地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接着“嗖”地一下，只见一道黑影闪进了木门。
　　院子里的年轻力壮的伙计们皆忙得不可开交，喂马的喂马，打水的打水，刷洗的刷洗，也没人留意这突然这多出来的一个人。
　　薛泠依的心脏“砰砰”直跳，两条腿抑制不住地打哆嗦。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给人发现的。她自原地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朝着马厩缓缓靠进。
　　马厩眼看就在五六步之外，马厩边上一名蓝衣伙计正全神贯注地整理着草垛，丝毫未曾留意来人的逐步靠近。
　　薛泠依定了定神，紧盯着马槽里头的干草，手指慢慢伸向怀里的火折子……
　　“站住。”
　　身后传来的浑厚男音让她霎时僵住了，一阵凉意从头到脚袭来，她拔腿就想跑，却被来人从身后揪住了衣领。
　　“你小子慌慌张张跑什么呢？”
　　千万可别认出我来，别认出我来，薛泠依一边默念，一边低头藏起了火折子。
　　崔管事本以为这瘦骨伶仃的人是个偷懒的帮工伙计，正欲出言督促管教几句，没想到这小伙子生得眉清目秀，倒让他不自觉凑近多看了几眼。
　　崔管事回头望着跟在身后的阿成，嘿嘿一笑，“你看看，这小子长得是不是跟个女娃娃似的”
　　阿成嘿笑一声，弓着背定睛一看，不觉挠了挠后脑勺，“不好!崔哥，这可不是昨晚闹事摔东西的那个鬼丫头吗？”
　　阿成话音刚落，崔管事一把揪过缩着脖子的薛泠依，靠近端详了一会儿。
　　“死丫头，胆儿够肥啊，还敢跑到我们如意坊来，刚才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崔管事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蹦出这些话来。
　　“……”
　　薛泠依低着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可没齐爷那般菩萨心肠，你今儿个既然来了，便别想轻易离开。”崔管事往后一招手，“阿成，把她给我带到静室去。”
　　落在这等恶人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薛泠依闻声拼命挣扎起来，差点儿没在阿成黑瘦的臂膀上咬了一口。
　　“崔管事，不好了。”忽然有个生得五大三粗红脸膛的汉子从赌坊里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凝香阁那……那个清倌人……昨晚跟相好的跑了。”
　　“什么怎么什么好事都专门赶着今天来了！”管事瞪大眼睛，拧紧了两道浓眉。
　　“那小贱人老早就计划好了，阿勇现在已经带人去追了，但这一时半会……”壮汉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节骨眼上，离海棠宴开始可就只有半个时辰了，该怎么办呢”管事捋着胡子。
　　薛泠依仍在原地挣扎叫喊，引来那些忙活的伙计纷纷侧目，这群伙计却又在阿成充满警示意味的目光下，迅速转头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崔管事不停搓着手，来回踱着步，良久，阴沉着一张脸在薛泠依面前站定。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管事眯起了目光阴狠如蛇的眼睛，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上的软肉，“今儿个海棠宴的奖赏品——就是你了!”

　　薛泠依恢复意识之时，眼前之物俱是灰蒙蒙的，浑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不知多久以前，那个名唤阿成的男子攥着她的下巴，给她灌下一碗又酸又苦的药汁，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睁着酸涩的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独自身处于一间格调高雅的房间，屋子里头摆着的香炉里熏着浓香——是和昨晚雅间里头一样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仍旧深陷牢笼，当务之急便是逃出如意坊去，她撑着软椅的扶手想要站起身来，入目的却是一只涂了丹蔻的柔荑。
　　来不及细想，她急匆匆地起身，下一瞬身子便由于失去平衡，跌倒在厚厚的织花地毯上。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男装衣物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碧琼轻绡留仙裙，裙子轻盈飘逸，因着屋内地龙温暖如春，她先前倒未曾发觉。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被从外推开，来者是一灰衣老妪，后头还跟着个十一二岁瘦骨伶仃的小丫头。
　　那老妪朝着跌坐在地的薛泠依微微福身，黑黄的瘦脸上堆满了笑容，“姑娘，时辰差不多了，随老奴出去见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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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名字是现成的，原谅我词穷。
薛泠依这个名字其实是我之前打工的电影院一个姐姐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名字具体怎么写，就觉得听起来很特别。
沈同学下一章出场。。。。很渣（我好像又得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