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虎的胜地》远游客

7、白王冠与红王冠 7

　　“这些异邦人不信神，惹怒了鹰神荷鲁斯，鹰神所以降火烧他们。请大王下令处置异邦人！”
　　“伟大的鹰神荷鲁斯神力无边，如果是鹰神荷鲁斯降火烧他们，怎会让他们逃生？我看是看管油灯的奴隶不小心走了火。”国王淡淡地说。这出戏他正看得热闹，哪里舍得随随便便处置了中国人。
　　大王真是英明！金小虎想。
　　他怎知大王确实英明，他不仅在土坡前的泥屋里布置了暗哨，还在分配给中国人休息的泥屋周围的房子里都布置了探子。昨夜发生的事他了然于胸。中国人好本领！前后来了近百人攻击他们，他们竟然毫发未伤！尤其是那黑皮肤的人，探子们说他会隐身术，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现身，他每一次现身便有一个埃及人倒下。美尼斯笑笑，他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黑人身法太快，皮肤还黑，在暗夜里不容易被发现。他这些愚蠢的手下！论头脑和身手，他们跟中国人差远了！
　　若是......若是果真如中国人所说他们是来帮助自己统一下埃及的，那么让中国人做自己的贴身侍卫再好不过！
　　国王挥手让金小虎等七人以及祭司退下。
　　中国人说他们昨夜在别人屋顶上睡觉，半夜里发现有人企图用火烧死他们，一怒之下跳下屋顶攻击来犯者。前后有两拨人来袭击他们，被他们杀了个七零八落。后来卫队来了，他们为了避免误会，便又跳上屋顶睡觉了。这一段述说倒不假，他们隐瞒了火烧蝎子的那一节。又跳上屋顶睡觉了？鬼才信呢！他能猜出中国武士后来干什么去了，他们去跟踪那些逃跑的人。
　　希拉康波里斯住进城里的人快让中国武士们杀光了，祭司的人手也折去了一大半。中国人接下来会如何对付祭司跟希拉康波里斯，他们会善罢甘休吗？戏越来越好看了！
　　美尼斯招手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卫附耳过来。
　　金小虎和众人走下宫殿的台阶，迎面一队人走过来，显见他们是来觐见美尼斯的。走在队列前面的几个相貌威严的人走上台阶，与金小虎擦身而过，其他人则留在下面。小虎好奇地打量这些人，他逐一看过去，他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一个人的脸上，小孩子露出惊讶以至于震惊的神情。
　　“叔叔，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金小虎拽住走在他身边的卫兵的裹腰布。
　　“阿拜多斯的人。”卫兵沉着脸说。这小破孩能不能把他那脏手从自己身上拿开。上次他扯住自己的裹腰布，害得自己后来把裹腰布好一通洗！哇，黏黏糊糊的，差点洗不干净！若不是国王之前赏给小破孩一盘水果，他现在便一拳叫这小崽子倒在地上！
　　阿拜多斯！金小虎牢牢记住这名字。

　　半夜里，荆轲、虬髯客、聂政、专诸和昆仑奴磨勒离开众人睡觉的屋顶，只留下豫让陪着正在“烀猪头”的金小虎。没过多久他们又回来了。五个人从储藏室的窗户摸进蝎子帮的房子里，他们预料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却只发现一个愁眉不展的邦主和两三个侍卫。虽说斩草要除根，但是把蝎子帮杀绝了户不好跟国王交代，他们便悄悄原路退出，没有惊动房子里的人。
　　至于祭司，众人好事潜入荷鲁斯神庙里窥视，发现祭司的侍卫们也稀稀落落地剩下不到十个。杀了祭司便是与提尼斯乃至整个上埃及全民为敌，更不行，侠客们闷闷地返回。荆轲不甘心，临走时悄悄将祭司的两个卫兵抹了脖子，以示警诫。
　　今晚，他们抱着要削弱敌人力量的目的出发，却发现敌人已无力量可以削弱。
　　“蝎子帮的大部队驻扎在城外，我们现在还算是安全的，等到了城外打起仗来就危险了。他们会趁乱动手。”聂政说。
　　“目前，这两帮人对咱们动武不太可能，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要提防他们耍阴谋。”专诸提醒大家。
　　“阴谋？”虬髯客皱眉，“可能是什么？”
　　“也许下毒，说不好，大家万事小心！”
　　在金小虎心目中，专诸有勇有谋，于所有的侠客里排第一！
　　两起针对中国人的未遂谋杀弄得涅伽达的首领很没面子，他在上埃及难道没有地位吗？他们偏偏挑他的随从下手！一次不成便再来一次，还有完没完了！他特意叫中国武士一天三顿饭都与他一起吃，吃一样的一起烹煮的食物。孔武有力的邦主兼具智慧，和侠客们想到一起去了。
　　金小虎总算过上了称心如意的日子：白天他坐在涅伽达首领身边大快朵颐，晚上他们睡在风凉的屋顶上。七个人专挑气派的大屋屋顶睡觉，除了皇宫和神庙。
　　金小虎是个有大智慧的孩子，他见涅伽达首领时不时盯着他的花背心看，便忍痛割爱将他的背心送给首领。萝卜花样的背心他几乎从小穿到大，心里颇有几分不舍。
　　首领立刻就叫人把背心拿去洗涤，据说，用了一大罐由蓖麻油和碱性植物灰混合而成的洗衣液，三四个洗衣大汉轮流搓洗，手臂都酸痛发麻了，才把背心洗干净。晾晒背心时，涅伽达的首领特意叫三个卫兵一刻不离地看守。之后，首领让人把背心裁剪成一整块花布，务求不要浪费一丝布片，然后把花布缝缀到他的白色亚麻褶裙上。白色配花色，漂亮极了，他瞬间成为整个上埃及最靓的男子！
　　尽管埃及的小孩子通常不穿衣服，但为了报答金小虎的慷慨，涅伽达首领回赠他一块裹腰布。

　　洗澡了！金小虎雀跃不已。
　　虽然他是个脏小孩，平常洗脸只洗嘴；早晨和晚上的刷牙时间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一分钟；至于每天的沐浴，更是能偷懒便偷懒，趁着妈妈不注意，就只用水冲冲脚。但是埃及实在太热，每天出很多汗，他已然成为妈妈嘴里经常形容他的“脏臭臭”了。
　　战备时期，城门不随便开放，城里的人不能随意进出，他们无法去尼罗河洗澡。况且尼罗河里有鳄鱼，危险！
　　在美尼斯的时代，埃及人没有澡盆，更不要说花洒跟喷头。贵族们会让一众仆人将水一盆盆的往自己身上冲，但是，水通常会比较凉。所以古埃及人不喜欢洗澡，他们用龟板磨粉，用鸵鸟蛋壳、花卉、草药和植物根做除臭剂，涂在腋下，那味道怪怪的。
　　金小虎让伺候他们的两个奴隶把装满水的盆盆罐罐先在炽热的太阳底下晒暖，他要洗洗他黏黏糊糊的手、花狸猫一般的脸，还有臭烘烘的屁股和脚。
　　温热的、洁净的水泼到身上，在小孩子的皮肤上画出无数道白痕，好像下雨天雨水在满是灰尘的脏玻璃上流淌。金小虎用手一抹，手上便都是灰泥，分不清到底是身上的油泥粘到了手上，还是反过来，手上的灰抹到了身上。金小虎像大爷一般站着，由着奴隶帮他搓洗身体，搓下来的灰泥打成卷，纷纷落在他的脚边。妈妈常说，“天呢，这些灰！不要堵了我的下水道！”还好，古埃及没有下水道。
　　奴隶把蓖麻油跟烧成灰的植物混在一起揉搓到他的头发上，小孩子禁不住自己伸出手来左一下右一下地挠头发，他嫌奴隶洗得不到位，解不了头皮上的痒。
　　两罐子清水从头淋到脚，冲掉所有的灰卷，金小虎浑身畅爽。看到奴隶递过来的脏乎乎的亚麻手巾，他谢绝了。“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这是屈原说的，意思是怎么能让清白的身体被污浊的东西污染呢。小虎像狗一样甩动自己的身体和短发，把水甩掉。
　　美尼斯的时代，埃及人喜欢把容易藏污纳垢的头发和胡子都剃掉，人人皆光头。而侠客们则无论如何都要留着自己的长发，不管埃及的天气有多热！中国古人对头发极其看重，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侠客们要如何擦干刚洗过的头发？金小虎替他们发愁。
　　奴隶递过来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着油腻腻的散发出香气的乳白色东西。
　　“这是什么？”
　　“香膏。沐浴后涂在脸上跟身上。”
　　“不要，不要！”他是个男人，涂什么香膏！何况这黏糊糊的香膏跟热乎乎的天！金小虎拒绝。
　　奴隶的眼神沉了沉，“我们这里的老爷贵妇们沐浴后都涂香膏，你闻闻，很香的！它使你的皮肤变得光滑润泽，这油膏还防晒。”他极力劝说金小虎，“就算不洗澡，大家也要涂抹它。”
　　“不要，不要！哎呀，你拿开吧！”金小虎避开奴隶伸过来的殷勤的手，“我不喜欢！”
　　奴隶在心里叹口气，如果他可以伸手，他一定要把这油膏涂满小崽子的全身！
　　侠客们跟小虎一个态度，人人都拒绝了沐浴后的香膏。服侍他们的两个奴隶捧着油膏发呆，寻思对策。中国人不用香膏，他们便无法跟那人交代！
　　“这香膏不用实在可惜，赏给你们了。”专诸突然说，“来，你们自己涂抹！就现在！”察微知著的专诸发现奴隶们的神色不对头。
　　奴隶们大惊。
　　“这是给老爷们用的，我们怎么敢？”
　　“赏给你了，就是你的！用！”专诸冷冷地说。
　　除了金小虎，其余人立刻都明白了藏在油膏里的猫腻，众人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老爷，我不能用......”
　　荆轲把自己放在一旁的剑抄在手里，此刻他已决定以后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剑不离手。“不要废话，快点！不要让我动手！”要是这两个奴隶身怀绝技，他们现在已然俱是刀下鬼了！“或者涂香膏，或者死，你们选一个！”荆轲长剑出鞘。
　　“我会一刀一刀地割，”豫让沙哑的嗓音令人胆寒，“你们选择什么？”他把剑在手里挽出个剑花。
　　“在我们中国，还有一种刑罚叫‘腰斩’......”
　　金小虎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可知道那是何等残忍的刑罚，大秦帝国的丞相李斯就是被腰斩的！
　　“......你看我这把剑够不够锋利呢？”聂政继续说。
　　“快点，别浪费时间！”虬髯客呛啷一声拔出剑来。
　　两个奴隶知道中国人不肯善罢甘休，做奴隶身不由己，他们抖着手从罐子里挖出一块油膏来。
　　“抹遍全身，赶紧！”
　　金小虎看着两个奴隶在侠客们的威逼下哆哆嗦嗦地把油膏抹遍全身，又惊又怕又伤心，眼泪涌上来。
　　“很多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磨勒安慰小孩子，“有时，善良是插向自己的利刃！”
　　“说吧，是谁让你们干的？我们中国人有句话‘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何必替别人遮掩。”专诸说。
　　“是祭司的侍卫！祭司！”奴隶的声音里含着怨毒。
　　一个奴隶绝望地大叫，他冲向那些空了的水罐，疯狂地把它们一一举起来，竭力从里面倒出几滴水来淋在自己身上。水罐被他丢在地上，碎了一地。
　　金小虎的泪落下来。
　　“他们成也死，败也死，你以为那主使他们的人会留着他们的性命吗？他们不过苟活个一时半刻而已。”荆轲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