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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收到陈梦宵的微信,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是不是要回日本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回复:「在田子坊这边,刚吃完饭。」
      停了停,又问:「怎么了?」

      电梯里几乎站满了人,本就逼仄的空间愈加密不透风,江照站在她前面,后背无可避免地挨上她肩膀,衬衫是相对光滑的材质,摩擦之间,微微带起静电。
      直到手机屏幕兀自暗了下去,电梯下行至B1,地下车库。
      手机再次震动。
      陈梦宵给她发了自己的实时位置:「好像很近啊。」

      3.6公里,的确很近。
      所以发给她是什么意思呢?
      情绪再次被这个人牵着走,林霜羽试探性地问:「是很近,所以你现在在干嘛?」

      かわいい:「Amy过生日。」
      かわいい:「她问你要不要过来玩。」

      Amy是陈梦宵的朋友,一个在日本留学的中国女生,在日本的那段时间,她们一起玩过,也加了微信,不过回国之后两人就没什么联系了。
      原来她毕业之后也来上海发展了么?林霜羽还记得,她是东京艺大的学生,学的是服装设计,因为都是中国人,在聚会里她们比较聊得来,Amy还跟她分享了很多跟陈梦宵有关的小事,甚至有一次喝醉之后,特地打开YouTube,把陈梦宵之前上传的作业链接分享给了她。

      林霜羽印象深刻,发布时间最久远的是大一的视听语言练习作业,那时他用的应该还是手持DV,内容是午夜小巷里的一场恐怖追逐戏,摄像机在他手中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波动,几个Jump Sacre的设置尚显青涩,后来是合拍、仿拍,再后来是五分钟的结构短片、十五分钟的现实主义短片……肉眼可见的进步,灵气几乎溢出屏幕,吸引着她看到最后一秒。
      陈梦宵很会讲故事,如何埋线、拉长悬念、恰到好处的留白,甚至连炫技都不惹人反感。他的镜头和他的人同样张扬,在他的镜头里,每一帧都不是废片,都禁得起推敲。

      滴的一声,江照的车远远亮灯,林霜羽轻声开口:“江医生,我去找个朋友,就不麻烦你送我了。”
      “还是我送你吧,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去。”江照问,“你去哪?”
      踟躇片刻,想着反正也不远,她回答:“江宁路68号。”

      上车之后,林霜羽拿起自己落在车上的伞,发现伞面已经彻底干透。
      驶出地下车库,天色暗下来,像一张完整的、无边无际的网,在她眼里缓慢收紧。
      黑夜如鱼得水般游进来。

      高楼大厦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林霜羽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手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又放下手机。车里开了盏阅读灯,恰好照出江照衬衫肩头的白色猫毛,看起来应该是长毛猫,她没忍住笑了:“你家里也养猫吗?”
      江照摇摇头,同时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无奈地揪掉那根猫毛,“是医院最近救助的一只流浪猫,高空坠楼,摔断了一条后腿,不过还是很粘人,我看诊的时候也要过来凑热闹。”

      听到这里,林霜羽想起自己前几天无意间在徐汇区动物救助站的公众号里刷到的那篇文章,里面有举例近期的一些救助案例以及合作医院,她在其中看到了领爱的名字,底下的评论很多人提到江照,刚开始是说他长得帅,手术做得漂亮,还很有爱心,后面就歪到了私生活上,八卦他有没有女朋友。
      显而易见,江照很受欢迎。

      3.6公里的距离转瞬即逝,绿色路牌映入眼底,林霜羽的大脑被另一个人占据,没心思再闲聊了。
      从挎包里摸到气垫外壳,她想补妆,又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暂时放弃,耳边听到江照说:“到了。”

      她扭头,目的地原来是一家台球俱乐部。
      “谢谢,那我走啦,下次……还是让我买单吧。”林霜羽冲他笑笑,打开车门。

      树冠茂密,像墨绿色的手掌,遮住天与地。江照透过车窗看到她走上台阶,脚步比平时轻快许多。紧接着,在门口停住,从棕色牛皮包里拿出气垫和口红,借着广告牌投下的灯光补妆。
      淡紫色的露肩衬衫衬得她肤色很白,细窄的银质锁骨链若隐若现,肩背线条薄得像纸片,风一吹就散。

      或许是不够满意,她皱着眉,用纸巾小心翼翼擦掉口红重涂。晚风吹过,一片小小的金色桂花落在她发间,而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涂口红,安静得几乎要融进夜色里。柔弱,但不脆弱,很矛盾的气质,融洽地落在她身上。
      这次总算满意,口红和气垫被重新塞回包里,她摁亮手机,敲敲打打,从江照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对着屏幕咬唇纠结的侧脸,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才有的神态。

      车载音响没开,世界变得静悄悄,江照正欲收回视线,恰在此刻,原本静止的画面出现波动,大门被推开,有人走出来,随手摘掉了她发间的那片桂花。
      没有立刻丢掉,他低下头轻嗅,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耳后的皮肤在夜色里不明显地变红。

      模糊了男女边界的暧昧动作,被他做得信手拈来,不具任何意义。
      ——那个喜欢看电影的朋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江照克制着没再多看,驱车离开。

      “好香。”
      陈梦宵站在她对面,眼睛微眯,一松手,那片桂花便溜走了。
      淡香残留在空气里,林霜羽抬头看他,轻声说:“等到九月底,金桂全都开花了,走在路上到处都是桂花香,比现在更浓。”
      “九月底啊,”陈梦宵转身推开大门,“那时候我已经回日本了。”

      俱乐部里面灯火通明,空间开阔,被分割成各个区域,除了台球之外其他娱乐设施也很多,当然,人也很多,不过基本都是生面孔。陈梦宵就在此刻回头,语气百无聊赖:“等会儿打个招呼就找借口先走吧,好无聊。”
      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太好,林霜羽回答:“好啊。”

      Amy刚进一球,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放下球杆,远远露出笑容:“霜羽,你来啦!”
      紧接着又调侃:“还是陈公主面子大,都这么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生日快乐,”林霜羽送完祝福,不免尴尬,“刚知道你今天过生日,来得仓促,没有提前准备礼物。”
      “没关系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啦,以后我们常联系呀。”Amy说着,又看向陈梦宵,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俩竟然现在还有联系……我印象里面陈梦宵是分手之后很绝情的那种,基本跟前任没什么来往。”

      因为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前任的关系。
      要说完全断联的时期,也不是没有过。在日本的那三十天就像一场梦,为了忘记这个梦,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她不是没努力过。转行做咖啡师之后,碰巧身边出现了一个很优秀的对象,是她之前喜欢的类型,试着date了几次,也没能挑出对方任何毛病。
      约会三次以上就该推进关系。某个周六晚上,他送她回家,当时她租的是电梯房,电梯运行速度很慢,他们并肩等了很久,当数字格下降至3,他靠过来抱住了她。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拒绝,拥抱变成了吻。
      电梯间空无一人,灯光时明时暗,周遭静极了,林霜羽却在某个节点听见pocky断裂的声音,比心碎还清脆,因此自然而然地想,不知道陈梦宵现在在做什么。

      犹如站在万丈悬崖一脚踏空。
      她的遗忘宣告失败。

      回国很久之后,她第一次打开陈梦宵的ins。
      他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不缺素材,而近期的素材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漂亮,天真,性感,生命力蓬勃。他们一起潜水、冲浪、蹦极,偶尔在评论里互动调情,被共友打趣。
      他已经拥有了新恋情。
      近乎自虐地,林霜羽点进女孩的头像。在她的个人主页里,陈梦宵的出镜率几乎是百分百,他咬着吐司睡眼惺忪的样子;对着手稿苦思冥想的样子;在拍片现场动手搭景的样子;坐在海边看花火大会的样子……
      这些日常中的分分秒秒,全部被她的镜头记录下来,爱意浓厚,还打了つきあって /Love Diary的tag。

      在最新鲜的记录里,他们一起看了OOR的东京巨蛋场巡演。
      林霜羽曾经把OOR的歌循环了无数遍,尤其是那首《蜉蝣》,临走前还特地问过陈梦宵,这支乐队下次巡演是什么时候?
      “明年夏天。”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要来看吗?”
      “有空的话就来,可是距离明年夏天还要好久。”
      他玩笑般开口:“你把这张专辑听一百遍就到了。”

      在女孩的视频里,万人场馆座无虚席,人头攒动,陈梦宵就坐在她身侧,腕间戴着荧光手环,霓虹跳跃,那张脸漂亮得不像话,身体正在有节奏地轻轻摇晃,跟唱《Wherever you are》。天地如此辽阔,他看上去如此自由。

      林霜羽的眼眶变得湿润。
      听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用呢?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后来她很久都没再打开陈梦宵的ins。

      “陈梦宵!你怎么回事,寿星的风头也要抢。”
      回忆被这句抱怨打断,林霜羽抬眸,Amy抱着球杆一脸不满,视线移至绿色球桌,陈梦宵俯身,后背弓出漂亮的弧度,球杆稳稳架在虎口处,一击即中。球应声落袋,他起身,换到另一侧,继续击球,节奏把握得又快又准,打法观赏性极强。
      周围有不少人观战,眼看着就要被清台,怪不得Amy生气。

      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击球声回荡在耳边,最后只剩决定胜负的9号球,陈梦宵反而停住动作,慢条斯理地涂抹巧粉,完全无视规则,也不在意输赢,“这一球给你打。”
      Amy无语,“自己玩爽了是吧?谁稀罕你让我。”

      话音未落,击球声清脆响起,最后一球随之落袋。
      “那不让你了。”陈梦宵理所当然地放下球杆,看向她,“想玩吗?”
      林霜羽想起先前的对话,随便找了个借口:“不了,我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而且家里的猫也没喂。”
      “啊?这么快就要走,再玩一会儿嘛。”Amy热情挽留。
      “下次吧,反正都在上海,以后机会多得是。”
      “也是,”Amy附和,“你在上海呆了这么久,肯定比我熟,以后多多关照!”

      寒暄的间隙,谁的声音断断续续钻进她耳朵,劝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惹你爸生气……他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之前那个S+的项目谈合同,还特地拿你拍的片子给出品和赞助看,这些都是人脉……装乖你还不拿手吗?随便哄哄你爸就是了。”

      跟家人吵架了吗?她不由侧过目光,陈梦宵就面无表情地抱臂倚在墙边,烟雾涌动中,那双多情的眉眼格外飘渺。
      他跟他爸爸的关系向来紧张,之前还在日本的时候,她曾无意间听到他们通话,陈梦宵其实很会气人,很知道怎么戳人痛处,再加上那副随心所欲自由散漫的做派,三两句就把他爸堵得说不出话来,在电话里不欢而散。

      “我什么时候装乖了。”陈梦宵耸耸肩,口吻无辜。
      朋友无奈:“……行行行,算我白劝。”
      他起身,“先走了,你们玩。”
      “这么早?”
      陈梦宵闻言,下巴朝她的方向轻抬,“我送她。”

      夜色静谧,林霜羽站在门外的台阶上,问他:“你现在要直接回家吗?”
      陈梦宵看着马路对面那家蓝白色的7-11,答非所问:“我想吃レアチーズ的冰淇淋。”
      她反应了一下,才说:“国内的7-11不一定有。”

      即将立秋,便利店里依然冷气充足,林霜羽站在冰柜前面,梭巡数次,仍然一无所获。陈梦宵说的那款冰淇淋大概是日本限定。
      没办法,她指了指另一个相似的口味,问他:“要不买这个?也是乳酪蛋糕口味的。”
      陈梦宵摇头,兴致缺缺:“没有就算了。”

      “说不定味道很接近呢。”
      林霜羽说着,就要去拉冰柜门。
      细密的水雾凝结在冰柜外部,陈梦宵的手掌就随意撑在上方,左手食指上那枚鸢尾花戒指泛着幽冷的光,察觉到她的动作,想也没想抬手去挡,微凉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不容拒绝地逐寸收紧,握着她松开了冰柜把手。

      头顶的白炽灯投射下来,陈梦宵背着光,俯身与她对视,光点在他眼里忽明忽暗,难以捕捉。
      仿佛触发了视觉暂留效应,直到他的手掌和视线离开,那一幕仍然残留在她眼底。

      “也可能是卖完了,”半晌,她眨眨眼,若无其事地继续话题,“我们去另外几家7-11看看吧。”
      “好麻烦,还是算了。”
      林霜羽下意识道:“不麻烦啊,或者我先在美团上搜一下,如果有的话我们就去。”
      陈梦宵却问:“不是说要回家喂猫么?”
      少顷,又说:“我好久没见过Mik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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