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鹿尾

81、〇八一

　　战尊英姿飒飒，洒脱不羁，在三界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整个龙族的兵士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齐刷刷跪了下来，朝着战尊叩首。
　　看到与叶恭生得一模一样的战尊，萧诺一时无法接受，在端详了一会儿后，察觉到众人下跪叩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仍然变回人形，落在地上，微微屈了屈身子。
　　龙王抱了双拳，施了一礼，“小王敖风见过尊上。”
　　战尊向他做了个起身的手势，龙王站直了身子，如实禀道，“小王在处理族内的一点私事，不曾想，惊扰了尊上，是小王思虑不周。”
　　随后，龙王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战尊的脸色在他讲述的过程中，渐渐变得铁青。
　　等他的话全部说完，战尊瞥了萧诺一眼，冷笑一声，“萧诺啊萧诺，这件事是你的不对，你该向老龙王认个错。”
　　萧诺生性桀骜，满身的戾气，怎会轻易低头。他倔强地别开头，看起来，并无认错的打算。
　　战尊话锋一转，“面对老龙王的数万精兵，你连个兵器都不用，岂不是看不起老龙王。”
　　她左手掌心向上，一道白光闪过，手上多了一把覆满鳞片的宝剑。她将剑朝着萧诺的方向丢了过去，冲他使了个眼色，“本尊喜欢清静，尽快把事情解决好。”
　　那剑握在手里，明晃晃的剑刃，寒气逼人。
　　萧诺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低头行了个礼，“萧诺明白。”
　　孺子可教。
　　战尊满意地点点头，将长鞭收起，“我在云阙宫备了茶水，累了就来喝两杯。”
　　她面朝萧诺，眼睛却望向叶恭和沈破的方向，意有所指，“我可是对你，好奇得很。”
　　难道战尊能够看到叶恭和沈破？
　　一个人生命中的不同阶段，在同一个时间出现，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在确定之前，沈破不想冒险让她们两个面对面。
　　沈破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即将叶恭按在自己怀里，用袖子遮住她的面容。
　　“你这条小龙，长得倒是怪好看。”战尊冲沈破笑了笑，目光移向萧诺，表情严肃了许多，“我生平最讨厌三件事，以多欺少、趁人之危，还有没出息。我给你的这把龙渊剑，自从锻造出来至今，没有吃过一次败仗，你可不要令它蒙羞。”
　　“喏。”萧诺应道。
　　龙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多了一丝慌乱，“尊上，他可是孽种，您怎能……”
　　战尊冷冷看他一眼，龙王立时噤了声。
　　她拿着长鞭的手移到身后，亮光再次闪过，视线里没了她的身影。
　　叶恭抬起头，正看到沈破的脸庞。
　　他盯着战尊离开的地方，径直看着，出了神。
　　叶恭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曾经的她，心怀坦荡，无所顾忌，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人。而现在的她，瞻前顾后，处处有所忌惮，变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她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认识沈破逐渐开始的。
　　到头来，沈破偏偏对原本的她，目不转睛。
　　老天真会跟人开玩笑啊。
　　叶恭推开沈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她眼角余光里的失落，尽数落入沈破的眼底。
　　沈破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暗道一声糟糕，快步追上了叶恭。
　　他拉住叶恭的衣袖，解释说，“是我不好，我不该看她。”
　　叶恭步子停下了，回过头望着沈破，平静道，“她不是别人，她就是我。莫说你喜欢她，连我自己也喜欢她。”
　　原来这不经意的一眼，竟然伤害她那么深。既然如此，这双惹事的眼睛，不要也罢。
　　沈破手上运了法力，往自己的双目上戳去。
　　叶恭察觉到他的异常，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将他的手狠狠甩开，眸中添了几分愠色，“谁许你伤害自己的？你若是痴了、丑了、老了、瞎了，以为我还会喜欢你吗？”
　　“你会。”沈破笃定地回答，仿佛比叶恭更加了解她自己，“若有一天，我痴了、丑了、老了、瞎了，你一定会对我不离不弃，片刻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叶恭一时哑然，片刻后，移开目光，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幼稚。”
　　她大步迈向房间，头也不回。
　　沈破在身后喊她，“阿恭，你等等我。”
　　叶恭道，“我要去看看十七姑娘，虽说你们关系非比寻常，但你终归是个男子，你最好不要跟进来。”
　　沈破当即止住了步子。
　　叶恭跨入门槛，想了想，取出七情剑，交给沈破，“剑，本来就是白若送给你的，还是你保管吧。”
　　这次不是试探，是真的还了回去。
　　沈破拿着剑发呆，一时没有想明白，叶恭话里是是什么意思。
　　叶恭进了房间，看到沈佳梦正躺在简单干净的床上，阖了眼睛睡着，房间里一片祥和安宁。
　　难怪萧诺要拼死守护她，莫论是谁，看到这份恬静，也会怦然心动，不忍心打碎。
　　叶恭在一旁坐了下来，手撑住额头，安静地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喧嚣的声音终于小了。门缝里，萧诺和沈破各自执剑而立，血沿着剑锋汇集到一处，滴落在地上。
　　萧诺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苍茫，“第一次相遇时，你似乎对我并不友好，我以为你会对我的事视若无睹，想不到，你竟然会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杀敌。”
　　“我到现在也对你没什么好感。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沈破擦拭了七情剑上的血液，将剑收了起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和战尊生得一模一样？”
　　“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最好不要问。”沈破攥着剑鞘，一步步走向房间。
　　他站在房门口，轻轻叩了两下。
　　房门开了，沈破走进去，向叶恭询问了沈佳梦的情况。她一直在睡着，对外面发生的事，浑然不知，脸色看起来十分红润，精神很好。
　　沈破来到床边，半跪下来，给沈佳梦把了把脉。在诊清脉象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握住叶恭的手，将她带出了房间。在门外碰到萧诺的时候，他望了一眼沈佳梦，对萧诺说，“你若是负了她，我定不会饶你。”
　　叶恭和沈破来到远处的僻静地，见沈破喷溅了一脸的血污，心疼地替他擦拭干净。
　　沈破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认真道，“阿恭，刚刚我替母亲把脉，竟发现，她是喜脉。在建安城里，萧诺和母亲关系尚不亲密，来到北海之后，我们不过离开短短半个多时辰，母亲怎么可能突然有了身子。”
　　叶恭一下子警惕起来，问他，“你的意思是说？”
　　“这里，时间的流速不是恒定的。我觉得，我们没有回到过去，而是来到了别的地方。”
　　“你还想到什么？”
　　“暂时没有。”
　　叶恭的神色缓和下来，替他掸了掸肩上的尘土，“不管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我都会找到方法，送你回去。”
　　为什么是我，不是我们？
　　沈破抓紧了叶恭的手，掌心里滚烫，渗出一层薄汗。
　　他害怕了。心里在想什么，都会表现出来，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年轻人。
　　叶恭借机岔开话题，“我刚刚在房间里看到，你在和萧诺并肩作战。”
　　“我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你不用着急辩白，我说的不是这个。”叶恭眸色深沉，好似浓黑的墨，晕开一团氤氲，“那个当年的我，竟然也可以看到我们。我刚刚突然在想，是不是在这里，只有与我们有关系的人，才可以与我们交流。”
　　就像是那些龙族精兵，起初无法看到碰触到叶恭和沈破，但是后来，沈破却可以与龙兵厮杀在一处。
　　中间的转变，或许就是因为，龙兵先前确实与沈破无关，可他们想要偷袭沈佳梦，这样，就与沈破有扯不断的关系了。
　　如果真是如此，叶恭和沈破在这个世界里待的时间越久，与他们产生关联的人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可以看到他们，与他们沟通，最终，变得与真实的世界没有两样。
　　而他们，或许会因为留恋这里，而不愿意离开，从此，永远的困在这里。
　　想到此处，沈破惊出一身冷汗。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去的方法，其他纠葛，都是虚幻。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谁会知道如何离开呢。
　　就在沈破埋头苦想的时候，叶恭突然抓起他的手，对他道，“我们去云阙宫看看。”
　　战尊是三界中最强大的人，如果连她都不知道答案，别人就更没有知道的可能了。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叶恭除了自己，谁都不相信。
　　“不行！”沈破定在那里，脚下纹丝未移，“我不知道你和她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你有半点危险。”
　　叶恭眼眶倏地红了。
　　作为守护三界的战尊，别人只关注她能不能赢过敌人，只有沈破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
　　“有你在，我不会有事。”叶恭用了好长的时间，总算说服了沈破。
　　但沈破有个条件，他要陪她一起，即便是有危险，他也赶得及救她。
　　叶恭全都答应了。
　　进了云阙宫后，叶恭去了书房，单独找战尊谈谈。
　　沈破在大殿里等着，直到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叶恭从房间里出来了。
　　叶恭扫了沈破一眼，“事情办完了，我们边走边说。”
　　沈破总觉得，这个叶恭看起来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一种陌生人之间的疏离感。
　　他心中抱着疑惑，走过去拉她的手。
　　叶恭周身一僵，手指蜷缩了一下，很快舒展开了，由他攥住她的腕子。
　　反倒是沈破很快松开了她。
　　沈破剑眉倒竖，面色紧张，“阿恭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